第117章
大魚身上的火焰升騰而出,好似豎起了一根粗壯的火柱。
魚嘴位置不停出現凸起,可它卻依舊死死緊閉。
玉虛子的掙扎可謂竭盡全力,但大魚的怨念更是無窮無盡。
它知道自己的結局早已註定,但它可以選擇結束的途徑。
願者上鉤,
就是它的最終決定。
作爲一條魚,它當然清楚被魚鉤勾住釣離水面意味着什麼。
只是在它眼裡,
與其被這個傢伙融合奴役,倒不如請龍王爺過來給自己一個痛快自盡。
人家好歹是柳家正統走江傳人,未來的龍王,你這個弒兄滅徒的臭道士,又算是個什麼東西!
玉虛子和他的師兄,都曾是那位柳家龍王的仰慕者,其實,換個角度來看,這條大魚又何嘗不是?
它或許也曾後悔過,當初面對那個可怕的女人時,幹嘛費盡心思地最後逃命,白白受了數個甲子之苦,弄得個身不由己。
蟄伏隱忍三百年,這一刻,大魚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同歸魚盡!
李追遠就站在那裡,手裡拿着一罐新開的健力寶。
火光映照在少年的臉上,他終於明白了爲什麼那些放出去的小魚一個個的都有屬於自己的小心思,原來是遺傳。
這一浪,走得輕鬆,卻也走得僥倖。
薛、曾、鄭三位前輩當初給後代子孫佈置的陣法,不僅防着自己的師父,也防住了自己。
說到底,這次也是多虧了彬彬和萌萌的努力。
不僅把事兒幹成了,還把後人也一併帶來了。
哪個環節,但凡出一點問題或者遲緩,到最後,都得演變成一場血淋淋的惡戰。
潤生、譚文彬和陰萌也在看着李追遠,少年這邊還在感慨夥伴們的付出與努力,結果夥伴們看他時目光裡更是流轉着神奇。
站在他們的視角,自打進入這被封印的正門村後,他們仨就一路稀裡糊塗地配合着演戲。
結果演着演着,玉虛子就自己送上門來,躺那兒一動不動,求着捱打。
打光了所有魚鱗後,連靈魂都被燒成了灰燼。
緊接着,化身爲屍妖的它,又莫名其妙地懟向自家剛佈置好的陣法,結果被陣法外他自己的骸骨一拳打倒在地。
想着便宜早已佔夠了,該認認真真豁出去幹一場了,結果少年說了幾句話,那大魚即刻反水把道長吞了進去。
看着在那裡喝着飲料的李追遠,譚文彬腦海中浮現出高中語文課本上的一句話: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這會兒,一個團隊,頭兒和夥伴們之間,互相都打上了濾鏡,也算是雙贏。
大火,終於熄滅了。
面前遺留下,小山堆般的灰燼。
李追遠從揹包裡取出七星鉤,將鉤子拉長,開始在灰燼裡翻來捅去。
這是他的享受環節。
阿璃還在家裡等着自己,自己得給她多蒐羅些手工原材料回去。
收穫很快來臨,一根如玉石般晶瑩剔透的魚刺被扒拉了出來。
這個可以帶回去,給阿璃做一個“玉簪子”。
李追遠繼續蒐羅,想着能不能再來點東西,最好把自己明年的新骨戒材料一併找到。
但很快,鉤子尖端,觸碰到了一團堅硬,並且有一股力道,在與自己拉扯爭奪。
李追遠果斷鬆開手,你要就給你。
一同送出去的,還有潤生和陰萌。
陰萌手中皮鞭揮舞,抽打在那處區域,灰燼散開,露出裡面的玉虛子。
此時的道長模樣很是悽慘,身體大部分都已被燒融,只保留着胸部以上以及一條獨臂。
李追遠覺得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形象與造型,適合擺在美院的陳列室。
道長的那隻手,還攥着七星鉤的尖端,不過他的臉上,倒是不見憤怒陰狠的神情,反而是一種茫然。
潤生手持黃河鏟上前,一鏟就削去了其僅剩的那條胳膊。
正準備對着其腦袋下手時,道長開口道:“除了河底的石碑,我還在一處地方留下了一些筆記。”
潤生停手了。
按理說,這時不該停下來給敵人再說話的機會,他看的那些黑幫港片裡,反派總是在這時候停頓,次次都讓他很生氣。
可問題是,道長在爆金幣。
這感覺就像是以前住李大爺家時,彬彬從同學那裡借來的小霸王學習機。
裡頭的小人兒蹦跳着一頂一頂,就會“叮叮叮叮”。
李追遠走向道長。
道長看着迎面而來的少年,說道:“在我師兄死的那個屋子,二樓有間書房,裡面有我的一些陣法心得感悟,寫得不好,你看的時候輕點笑話。”
李追遠點點頭。
道長問道:“你說,要是我當初沒動那個貪念,和我師兄聯手一起把這魚妖給鎮壓了,我們倆,是否就能見到那位柳家龍王爺了?
我們倆,有沒有機會拜龍王?
就算沒能見到她,我繼續修我的道,帶着我的那幫弟子們,也能在江湖上多留下些故事吧?
唉,
我現在,好像後悔了。”
李追遠:“你不是後悔了,你只是失敗了。”
道長死死盯着李追遠,臉上的戾氣,再度浮現。
他是將死之人,原本以爲送出自己筆記後,能得到對方几句臨終關懷,誰知道,對方只是換了種方式,繼續給自己心窩子上捅刀。
“我也想問你一件事,能告訴我,你爲什麼想要融合這頭妖物麼?”
“這不是明擺着的事麼,你還需要問我?”
李追遠搖搖頭:“我只是覺得,當個人,很不容易。”
道長:“請您再幫我一個忙。”
李追遠默默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條紫色的帆布,帆布屬於消耗品,但阿璃有祠堂的無限供應。
李追遠拜入秦柳門下後,也曾思慮過再拿先輩牌位做器具是否有點不敬,但轉念一想,這或許也算是先輩爲自己的助力,長者賜,不敢辭。
道長:“幫我照顧一下,我那三個徒弟的後人,我希望他們能過上好……”
李追遠:“噁心。”
少年將帆布攤開,蓋在了道長頭頂。
“滋滋滋滋滋……”
宛若往沸騰的油鍋裡倒入一大碗水,帆布之下升騰起劇烈的白氣。
“啊。!!”
這是針對邪祟,極爲殘忍的酷刑。
道長,早就不是人了。
即使是現在,他雖失去了反擊能力,但他的生命力,卻依舊呈現出堅挺。
潤生本來心裡覺得,小遠用這麼貴重的帆布來殺道長,有點虧了,他可以直接拿鏟子剁,反正力氣不值錢。
但這燒着燒着,灰燼好幾個角落裡,居然也升騰出了一縷縷白煙。
潤生走過去拿鏟子扒開,發現是一條條正在燒熟的小魚,它們先前居然躲在這裡,而且看裡頭灰燼的痕跡,這是準備爬出去躲藏起來以圖東山再起。
現在,因爲帆布的關係,被一鍋端了個乾淨。
“啊啊啊!”
黑帆布在消耗中逐漸變薄,使得裡頭的木花捲被透了出來。
道長在慘叫哀嚎之中,看見了其中一片木花捲上的刻字:柳清澄。
他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但在看到這個名字後,他腦海中馬上浮現出自己師兄所死位置的那幅畫卷。
畫卷中,一名身穿綠袍的女人,正面對着河裡的魚妖。
柳清澄,這是她的名字。
師兄,我看見她了……
隨即,徹底陷入黑暗。
反應結束,李追遠取下了黑帆布,道長已變得漆黑。
潤生用鏟子對着道長輕輕一戳,揚起了一片玉虛子。
“潤生哥,你幫我去河底,把石碑都摸上來;彬彬哥,你去把石碑上的內容拓印下來。萌萌,你陪我去上二樓。”
陰萌嘴角勾了勾,這似乎還是第一次,小遠稱呼自己迭字。
再次進入那座院子,看着黃袍道人和他一衆弟子的屍骨,李追遠駐足停了一會兒,然後進屋上樓。
二樓有個房間確實有被使用的痕跡,書桌在臨窗位置,坐在書桌後,輕輕側過頭,就能看見院子。
想來,這麼多個日日夜夜以來,玉虛子沒少坐在這兒,一邊寫字一邊看着下方被自己害死的師兄。
陰萌也發現了這一點,她皺眉道:“我真不理解這種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李追遠一邊翻着書桌上的冊子一邊說道:“理解他們,是浪費時間。”
“小遠哥,佳怡人挺好的,回金陵後,我能繼續約她一起玩麼?”
“你和誰交朋友,不用經過我的同意。”
“我是擔心……”
“不用擔心。”
“好的。”
“不過,可以重點關注一下,這次事件之後,鄭佳怡會不會有什麼變化,比如性格上,行爲習慣上,幫我留心一下,過段時間告訴我。”
“嗯,明白。”
“好了,這些冊子你找東西包一下,要帶走的。”
“好,我放我包裡。”
陰萌整理起了自己的登山包,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是返程,那麼裡頭的這些補給品就可以丟出來騰出空間裝更寶貴的書了。
“小遠哥,書架上的那些書,要不要也裝進去?”
“不用,那些書沒什麼價值。”
“那……能賣錢麼?”
“勉強算是古董。”
“那我就都帶上吧,回金陵後找地方賣了,買輛皮卡。”
潤生的打撈和譚文彬的拓印,效率很高。
二人從河邊回來時,還從村子裡取了些門板,做了個木牀,把那六個還在昏迷的大學生綁在上頭,由潤生用繩子,拖了回來。
地上坎坷不平,難免顛簸,但能救他們出來已是不錯,就別再想什麼舒適待遇了。
他們倒是想找輛推車,可這麼多年過去,車軲轆早就爛掉了。
李追遠親自佈置了一個新陣法,陣法啓動,前方結界處出現扭曲,衆人穿行出去,來到外面。
石頭供桌上,進來時擺放的供品已灑落一地。
畢竟先前供桌分開過,裡頭的屍骸也曾走出。
“彬彬哥,把供品重新收拾一下;萌萌,把那座石碑再擦一擦。”
供桌被重新整理好,石碑也被擦出了光澤質感。
人,是有多面性的。
這句話,在玉虛子身上得到了字面上的落實。
他的骸骨不認他,他的徒弟們也不認他。
所以這供桌和石碑,也不是爲他擺的,紀念的也不是他,只是他自己厚顏無恥,故意和人家取了同名罷了。
李追遠環顧四周,玉虛子說柳家那位龍王曾經尋到這裡看過。
這也是他將封印陣法佈置得如此堅固的原因。
可那位龍王,
真的來過麼?
“你們出來了?”
鄭佳怡從旁邊大石頭後鑽出,手裡還拿着一袋餅乾。
陰萌問道:“曾茵茵呢?”
鄭佳怡往後一指:“她在後頭。”
曾茵茵依舊被綁得嚴嚴實實。
陰萌:“我去把她腿腳解開,讓她自己走。”
在經過李追遠身邊時,陰萌聽到來自少年的吩咐“解鬆點”,陰萌點點頭。
衆人來到河邊,河面上的迷霧依舊濃郁。
這是受陣法影響的結果,普通人擅自進去,會陷入迷失。
因爲還有六個昏迷的大學生,除了李追遠外,大家都去附近尋找些樹枝草團,給板子增加點浮力。
就在這時,曾茵茵忽然掙脫開了身上的繩子,不顧一切地衝向河裡。
李追遠就坐在那兒,看着曾茵茵從自己面前跑過去,縱身跳下河流。
起初,她一邊在河裡趟着一邊還不時回頭看身後有沒有人追來。
漸漸的,迷霧阻擋住她看向身後的視線,等她重新看向前方時,發現也看不見對岸。
她開始憑藉先前的方向感繼續向前,可不知走了多久,自己身邊依舊是水域,水不深,只到自己胸口,但河岸,卻彷彿變得遙不可及。
她開始呼喊:“傻子,傻子,傻子!”
沒人迴應,沒人出現。
大概,
只有傻子,纔會繼續搭理她。
“啊,她跑啦!”
曾茵茵的逃跑,只引起了鄭佳怡一個人的驚呼。
可等她驚呼完後就發現,大家都在做着手頭上的事,無一人有所反應。
簡易筏子做好後,李追遠拿出羅盤,準備自己帶隊。
但剛下水,就瞧見迷霧中,出現了傻子的身影。
傻子高興地揮舞着手,在水裡蹦跳,濺起着水花。
李追遠收起羅盤,說道:“走吧,傻子帶路。”
過了河,往回走。
走着走着,李追遠就發現這不是來時的路。
不過看着一邊奔跑一邊在路邊採摘野花往自己頭上戴的傻子,李追遠也沒說什麼,繼續跟着他行進。
山路難走,遍地石塊,處處是坡,那六個在板子上被拖運的大學生,現在已是各個鼻青臉腫。
其它小外傷就算了,可不時有人鼻子磕到板子或者磕到同學後腦勺,流出了鼻血,譚文彬還得給他們止血。
彬彬邊搓着紙團邊沒好氣道:“乖,聽話,下次還是去公園裡探險吧,別出來瞎跑了。”
止完血後,譚文彬不由發出感慨:“現在大學生的身體素質,是真的不行啊。”
玉虛子爲了凸顯自己的“善良”,早早地就給他們解開了操控,小魚也都離開了他們的身體,可都到這會兒了,六個人,硬是依舊處於昏迷狀態。
這讓習慣了送潤生和林書友去醫務室的彬彬,感到很不適應。
前方,出現了並排的三座小山坡。
鄭佳怡激動地指着說道:“我家祖墳就在那兒,最左邊那個山坡!”
李追遠問道:“另外兩個是誰家的?”
鄭佳怡思索了一下,回答道:“中間那個是薛家的,右邊那個是曾家的。”
李追遠點點頭,看來,伴隨着大魚與玉虛子的徹底消亡,民安鎮的陣法,也停止了運轉,恢復了正常。
頭戴花冠的傻子在李追遠面前指指點點。
李追遠聽懂了他的意思但少年還是對他招了招手。
傻子聽話地彎下腰,將自己的臉湊到少年面前。
李追遠看着他的眼睛,很好奇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傻子直起身子,手舞足蹈道:“我是撈屍人,撈屍人,撈屍人!”
李追遠搖頭:“你不是。”
傻子愣了一下,又原地蹦起來喊道:“我是守村人,守村人,守村人!”
李追遠沒繼續問下去,而是吩咐道:
“萌萌,你和鄭佳怡去她家祖墳那兒;
彬彬哥、潤生哥,你們去曾家祖墳那兒。
都帶上香和紙,拜一拜。”
四人各自取了東西,就分別走向兩座山頭。
李追遠則準備走向中間那座,也就是薛家祖墳。
傻子蹦蹦跳跳地跟了上來。
李追遠停下腳步,回頭看着他,又伸手指了指木板上那六個還在昏迷的大學生。
“你留在這裡,看着他們。”
傻子面露委屈。
然後他快步跑到板子前,躡手躡腳地來到六個人中間,屁股一撅:
“噗~~~~!”
站在遠處的李追遠,看着那六個大學生的頭髮,都被吹起來了。
有屁用。
六個人,居然紛紛睜開眼,一個個緩緩坐起身,開始用清澈且迷茫的眼睛,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李追遠轉身,走向山坡,傻子也跟了過來。
因爲前不久,薛爸剛上過墳的緣故,所以這兒的雜草都被清理過了。
祖墳,自高而下,輩分越高的位置越高,很像供桌的擺放形式。
一般來說後人拜祭時,只需要在最下面就可以了。
李追遠穿過其它墳頭,一直往上走,來到最上面的那座墓碑前。
墓碑是舊的,明顯有了歷史,不過墓碑上的字,應該隔個幾十年都會有後人用漆料重新臨描。
三姓弟子是跟着他們師父來到此處的,後來更是爲了鎮壓妖物在此隱姓埋名。
所以,自家祖墳都是由他們始。
亮亮哥的先祖,叫……薛二五。
聯想起玉虛子說過,他特意選了三個最笨資質最平庸的徒弟帶着過來。
的確,這名字聽起來,就給人一種不太聰明的感覺。
李追遠將香點燃,插在地面,點燃黃紙時,傻子很興奮地拍着手,躍躍欲試,就乾脆遞給他,讓他在墳頭燒着玩。
隨即,李追遠往後退了兩步,站在了薛二五墓碑側面。
對其正式行柳家門禮。
他現在在走江,周身因果複雜,要是直面拜的話,可能躺在裡頭的死人無所謂,但其留在世上的活人,可能就受不住了。
禮畢。
“咔嚓!”
墓碑自中間裂了一條縫。
李追遠不由有些驚訝:自己現在這麼衝麼?
不過很快,李追遠就發現,出問題的不僅僅是墓碑,墓碑後方的土方,更是直接陷落了下去,出現了一個凹坑。
走到凹坑邊,裡面有一口完全褪了色的棺材,棺材蓋自中間裂開,滑落向兩側。
棺材內,躺着一具老人的遺體。
遺體除了有些脫水外音容相貌基本保存良好。
這並不奇怪,風水尋穴一個最基礎的要求就是,屍體埋在這裡,不能受潮受衝,能得到最好的保存。
他們是玄門中人,又擅長陣法,此處又是吉穴,要是連具屍體都保存不好,那才叫怪事。
老人雙手迭於小腹,胸口上放着一本薄薄的書。
除此之外,棺內並無任何陪葬物品,顯得很清爽簡單。
李追遠跳下坑,來到棺材邊,伸手將那本書拿出來。
這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這是薛家祖宗顯靈,主動給自己看的。
李追遠也好奇,書中到底是什麼內容,使得這位薛二五不惜把自己棺材裂開,也要向自己展示。
書很薄,雖然有封面,可實際內容就幾張紙。
不是秘籍,不是功法,不是陣法圖,更像是一篇回憶文章。
只帶着這個下葬,說明文章記錄的那一段經歷,是其平生最高光也是最寶貴。
看完後,李追遠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他覺得很有趣。
玉虛子說,柳家龍王來過,沒錯,那位柳家龍王的確來了。
她來的時候,玉虛子的三位徒弟,正跪在陣法外,對着供桌和石碑,哀悼着自己師父,痛哭流涕。
龍王不是神,她不可能全知全能。
李追遠初見這座陣法時,只覺得這座陣法的唯一缺陷就是“只鎮不磨”,要不是進去後發現玉虛子陣法造詣極高,自己也不會意識到這座陣法的初心有問題。
那位柳家龍王也一樣,沒能瞧出問題,畢竟,仨徒弟如此愚笨,那麼當師父的佈置出這麼一個蹩腳的陣法,也很合理。
而且,這位柳家龍王似乎並不擅長陣法。
總之,她來了,然後被玉虛子的“大無畏的奉獻犧牲”所感動,居然想將他們三個收爲記名弟子。
這可是他們仨師父所夢寐以求的!
但他們三個以自己已有師承、且師父剛捨身捍衛正道爲由,拒絕了這天大的機緣。
不得不說,這三位徒弟,性情是真的耿直淳樸。
從這裡也能看出來,玉虛子選角兒的思路,就很有問題,你但凡選幾個聰明腦子活泛的,人可能守你個兩三年,就覺得情分夠了,膩了,煩了,就溜了。
可你偏偏選了三個最愚笨最實心眼兒的,人家是真的謹遵師命,乖乖聽話,不僅自己守了一輩子,還做好措施,讓子孫後代繼續守護最偉大的師尊。
雖說收徒被拒了,但柳家龍王並未生氣,轉而將他們收爲門下,其實就相當於奴僕了。
龍王家全盛時期,就有很多爲了秘籍、功法、人情等需求,自願本人或者帶家族門派來當門下的。
在這裡,則是一種規避禮法的靈活通融。
這種門下就是我可以讓你去辦事,也可以教你東西,但你在外面,不能宣稱自己是柳家人,也不能透露自己學過柳家的東西。
柳家龍王傳授了三人《柳氏望氣訣》,更是將多套柳家的陣法秘典,交予了他們。
從這裡就能看出來,那位柳家龍王的確不擅長陣法,要不然教徒弟也不會只發“教科書”。
只能說是橘生淮南則爲橘,生於淮北則爲枳。
這仨弟子在玉虛子那裡是愚笨的木頭,可靠着柳家心法和秘典,哪怕只是三人自己關起門來研讀,都學出了大效果。
難怪玉虛子被封在裡頭這麼多年,一直搞不過自己的弟子們,大家檔次已經不一樣了。
而且,三位弟子在師父身死四十年後,又忽然傳出消息,可能就已經察覺到師父變了,且逐漸品出師父的真正的意圖。
但他們並未選擇配合,而是繼續佈置,要將師父永久鎮壓。
一是因爲,他們心中的“師父”早已是石碑上的那種形象;
二則是,或許變質的師父反而更能讓他們樂見,這樣他們就可以在內心中,更認同自己是柳家門人的身份。
瞧瞧,死了都要把這段經歷或者叫這個身份帶進棺材裡,這內心傾向,簡直明顯得不能再明顯。
李追遠晃了晃手中的冊子,對棺材內躺着的老人遺體笑着說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和我一樣,都是柳家門人。”
“嗡!”
三座山頭上的三座祖墳處,冒起了青煙。
這次不是青霞了,因爲霞光太快,來不及表現。
青煙嫋嫋升起,明明沒有風的吹拂,卻在升騰到半空中時,自成曲曲折折。
並且,曲折扭曲的方位,全都朝向的是李追遠現在所站的方向。
冥冥中,
耳畔似是傳來三道若有若無的蒼老聲音:
“柳氏門下薛(曾、鄭),
拜見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