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枷辰的心此刻卻也彷彿沉到了湖底,一寸一寸涼入骨髓,沈亞柯生死未卜,如果一旦……那麼夏青格真的會從此消失的一乾二淨吧,就像那天晚上一樣,站在陽臺上,張開雙手,像風一樣,消失在他的世界裡,也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可是,上帝作證,他真的不想,他是多麼的不想失去她。愛,這個字眼,即使他說出,現在也會覺得異常的蒼白無力。還記得,在手術檯上,他堅決的,不留任何餘地的對她說出,沒愛過,是他親口說的不愛,是他親口說的啊!
現在他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兩巴掌,問問自己當時爲什麼那麼混賬,即使現在,他對她說,恐怕她也不會相信了。
於事無補,哪怕他說一千遍一萬遍,她也不會傻傻的去相信了。
很久以前,她對他說恨,那隻不過是他對她身體上的傷害,而這一次不一樣,他傷害的不僅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心,千瘡百孔的心。
可是現在,後悔有用嗎?夏青格你告訴我,要我怎麼做你纔會好受一點兒,不求你原諒,只要能讓你好受一點兒就行,一點點兒就行!
早晨,杜枷辰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餐廳裡,他看報紙的習慣沒有變,可是拿起一張報紙,他的臉色立即變了,一整版醒目的大字,標題即是“沈家少爺獄中被刺,生命垂危”一氣之下,他狠狠的揉爛整張報紙,扔在地上,不解氣,又狠狠的踩了幾腳。
“以後這種報紙我不想再看到,統統給我扔出去。”他氣急敗壞的的衝着管家說道。一旦這樣的新聞被夏青格知道,後果,他想象不出後果到底會有多麼的嚴重。
可是現在沈亞柯生死不明,他也只能瞞一時是一時,最好能瞞一輩子。可是真的可能嗎?可不可能他也只有這個辦法,向來不懼任何困難的杜枷辰,此刻竟然也有懼怕的東西了,他不想讓夏青格知道沈亞柯的消息,哪怕一點點兒。
一旦她知道了,無疑是平地起驚雷,會混亂所有的思緒。
想想,他已經有好多天沒有和她一起吃過飯,甚至是說上一句家常了,她不吝,而他亦無奈。她變得異常沉默寡言,把自己關在只有自己的小屋子裡,可以一整天一整天的不出來,也不說話,連這裡和她關係親密的張嫂,她也不像以前那樣,像個女兒般親切的叫了。
“少奶奶,還是不說話?”他擺弄着手中的湯匙,看着碗裡白嫩柔滑的清粥,突然想到了,這樣的白粥是她的最愛。她的腸胃不好,又有胃病,只能吃一些清淡的東西,而在她之前,他是從來不肯吃這些的,他喜歡西餐,所以對中餐總是敬而遠之,再加上比較麻煩,所以即使是早上,他吃的也是簡單的西餐。
可是在看看現在,清淡的白粥,嫩綠的青菜,牛奶,還有熱騰騰的包子,原來不知不覺中,他早已隨着她而改變,他一直在在意着她的生活,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認罷了!
“嗯,基本上不說,出了房間也只是坐在鞦韆上發呆,一天一天的不說話。”張嫂一五一十的報告着夏青格最近的情況,她真怕繼續下去,少奶奶會出什麼事。
“她就沒做點什麼,比如,澆個花,買買東西之類的?”杜枷辰不死心的問,現在的夏青格沒有生氣的就像一個美麗精緻的玩偶,不哭不鬧不會笑。
“少奶奶很少逛街的。”張嫂停頓了一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少奶奶昨天還去過醫院,應該是老夫人住的那家,晚上回來的。”既然夏青格已經是少奶奶,那麼她的母親,自然應該是叫老夫人了。只是這位老夫人據說一直都睡在牀上從來沒醒過。
夏家其實也挺令人同情的,本來還算是家境良好,結果一夕之間家破人亡,消失殆盡。
“去了一天?”杜枷辰有些不可思議,她竟然在醫院呆了一天。最近他手頭上的事也比較多,根本無暇顧及,如果不是張嫂提到醫院,他差點兒忘了前幾天,喬打電話來說,讓夏母轉院的事,說是他的醫院進了一套國際上最新研發的器械,對大腦神經的修復很有作用。
最近忙的他幾乎忘記了,既然這樣,那就轉吧,如果,她能醒過來,也許夏青格會好一點吧,畢竟那是她在世上的唯一一個親人了。
“少奶奶回來後,似乎心情不錯,說了好幾句話。”張嫂把那天夏青格去醫院看完母親回來後的情形說了出來。那天回來後,夏青格的心情確實不錯,尖尖的小臉好像一下子有了光彩,不再是灰暗的,死氣沉沉的樣子,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就好像是一個人壓了很沉很重的擔子,突然間放下了,對,如釋重負,好像是釋然了,解脫了一樣。
整個人看起來也輕鬆了不少……
“是嗎?杜枷辰突然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可是有說不出。既然她高興,那就隨她吧,也許是他多想了,總覺得轉院和她有什麼關係,或許真的是他多想了。喬遠在英國,又怎麼會和她有什麼牽扯?一定是他最近太緊張了,纔會胡思亂想,纔會什麼事情都和她扯上關係。
“她如果還想去,就叫司機送,你最好跟她一起。”他不是想監視她,他只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外邊,萬一出了點什麼事,讓他怎麼辦?
“是,少爺。”張嫂支支吾吾,方纔小心翼翼的說道:“少爺,我覺得少奶奶總這樣會憋壞自己的,你看用不用找個心理醫生,少奶奶心裡那道坎兒,恐怕是一時半會過不去的,要不……”現在不是都流行什麼心理諮詢,心理疏導嗎,也許對少奶奶管用呢?失去孩子的痛苦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走出來的,萬一想不開,可真就……唉!
杜枷辰卻是沉默了下來,整張臉變得鐵青,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也許是想到了那個失去的孩子,悲傷也瀰漫開來,原來傷痛的不只是夏青格,杜枷辰也同樣心痛。
他不說話,也不吃飯,或許是怕讓人看到他的脆弱,他拿起沙發上的外套,一言不發,驀地,絕塵而去。
杜枷辰的性子一向是沉穩淡定的,就算是遇到了天大的事,也是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可是,最近,他卻有些失控了。
杜枷辰的匆匆離去的背影后面,一條蘇格蘭格子短裙,一件圓領羊絨衫,外面是一件修身收腰的米色羊絨大衣。古典的瓜子臉,漸漸的下巴,精緻白皙的皮膚,可她的臉上卻露出了近乎絕望的神色,然後像是失去了力氣似的,背貼着她身側的樓梯扶手,緩緩的滑落,居然蹲下來抱住了膝。
“少奶奶?”張嫂驚呼一聲,差點兒以爲她會從樓梯處滾下來。
夏青格茫然的擡頭,一時之間沒有聽明白張嫂的話。
她就保持着這樣脆弱的姿勢,直到一個不和諧的,帶着哽咽的聲音傳來,她的腦袋嗡的一聲,像是炸開了一樣,頭痛欲裂,瞳孔不自覺的收縮,不可置信的看着這個突然闖入的女人,她在說什麼,在說什麼呢?
夏青格就像是中了魔障似的,幾乎要哭出聲來,她在說什麼?說什麼呢?爲什麼她一句也沒聽懂,一句也沒懂。只看得到面前的人一張一合的說着什麼,可是她好像聽不見似的,只知道,面前的人哭,而她的眼淚也好像不受控制似的,噴涌而出。
不會的,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會死,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她在騙她,她在騙她的。
她失去控制般的,發了瘋一樣,死死的拽住凌美的衣袖,不死心的一遍一遍的問着:“你是騙我的對吧,你是騙我的吧?怎麼會,少爺他怎麼會死,不會的,不會的……”她自言自語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你一定是怕我搶走他,才故意這麼說的對吧,我不會搶走他的,不會,可是你也不能詛咒他死啊?”夏青格像個孩子似的,喃喃自語,無助悽迷的目光令人心疼。
“我沒有騙你,十幾公分的匕首刺中心臟,而且是正中心臟,夏青格,你覺得他還能活嗎?你說他還能活嗎?”凌美聲嘶力竭,頹然的倒在地上,淚流滿面。
夏青格臉上一片慘白,就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樣,一動不動,整個身體顫抖着,搖搖欲墜,讓人懷疑是不是下一秒她就能這樣直直的倒下去。就好像那把十幾公分的匕首也生生的刺中了她的心臟一般,胸口處一陣抽痛,痛到痙攣。
夏青格定定的站着,臉上一片溼潤,上帝作證,她真的不想哭,不想的,她沒哭,只是控制不住,失去孩子的這些日子她以爲她已經把這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呢,怎麼還會哭?
一時之間,震驚,悲痛,酸楚,不可思議,各種滋味鋪天蓋地,猶如一道驚雷,劈得她五臟俱裂,呼吸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