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鳳聲終於完成了人生三大願望之一,那就是住上不用花錢的醫院。
他小時候家庭條件其實還算可以,爺爺和父親都有工資收入,國家對於受傷老兵待遇優厚,比起普通家庭要過得好些,按理說不該如此落魄。但隨着爺爺去世,只剩父親一人工資來承擔一家三口的衣食住行,經濟方面就變得舉步維艱。
本來母親可以去工廠裡上班,再去領一份薪水,可爲了照顧傷殘的公公和丈夫,母親還是選擇家人爲主。尤其是操勞半生的她患上惡跡,使得這個平凡家庭雪上加霜。小鳳聲看着父親的每月工資大部分要交到大夫那裡,住進免費的醫院,就成爲他遙不可及的一個小小夢想。
陳蟄熊將他送到錢宗望開設的私人醫院裡,美夢成真。
花臉在陽臺默默抽着煙,表情出奇地凝重,地上散落一地菸蒂。從不抽菸的他一口比一口吸的猛烈,青煙嫋嫋,隨風飄搖,哪怕熬了兩天導致眼睛遍佈血絲,也掩蓋不住桃花眸子徹骨仇恨。
旁邊的大剛拿起放在陽臺上的煙盒,晃了晃,聽不到任何聲響,搶過來花臉指縫中的半支菸,聲音透着一股疲憊的沙啞:“剛纔我又去問了醫生,他說生子的體質驚人,估計今天就能甦醒,別擔心了。”
花臉輕輕地嗯了一聲,右手摩挲着蝶舞刀柄。
“昨天晚上,小胖子把生子爲啥來省城的前因後果都跟我交代了,一百萬,一條命。哎!~我這當哥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就是錢嗎?哥幾個把心放到一起,什麼事情擺不平?這傢伙當英雄當慣了,總喜歡一個人把債全扛在自己肩上,有福同享,有難自己當,把哥幾個看成什麼人了?就他一人會逞強?!其實要怪啊,只能怪自己沒本事,窮,咱要是每人趁個幾千萬,還用得着他爲了錢去賣命?狗日的玩意!”
大剛痛恨兄弟爲了金錢來到省城替人賣命,橫肉遍佈的大臉泛起無奈的屈辱。這句罵人的話,矛頭衝向哪裡,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或許是錢,或許是人,或許是這坑窪不平的世道。
“我哥就是那樣的人,認定的事情絕不會回頭。即便不是爲了錢,他恐怕也會離開桃園街,嫂子那份情誼太重,他嫌沉。”花臉輕輕說道。
趙鳳聲和二妮的分手緣由,花臉最爲清楚,整個過程他都摻雜其中,說不上誰對誰錯。一邊類似於親姐姐,一邊是親哥哥,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只是替這對青梅竹馬的戀人感到痛惜,尤其是因爲物質原因而導致崔父棒打鴛鴦,他也是苦孩子出身,加上性格內斂,深知箇中三味。
“哎!~生子這傢伙,總不願意欠別人東西,想要挺直了脊樑骨做人,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他所願。換成我是他,直接跟二妮生米煮成熟飯,挺着大肚子跑到崔家下聘禮,答應,那就買一贈一,便宜女婿還贈個外孫,不答應,那就連你閨女都拐跑,奶奶的,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就不信崔立恆敢不認這筆賬。再說崔家虧欠着趙家,他崔立恆真要是敢讓生子滾蛋,我就帶着桃園街的老人們去他家討個公道,幾十位爺爺奶奶對於兩家的事情都看在眼底,咱捋一捋,看看到底誰他娘理虧。”大剛替自己兄弟覺得窩囊,咬牙怒斥着崔父忘恩負義。
“我哥不是那種人,他做不出來。”花臉搖頭苦笑道。
“這傢伙天天看着好像是不要臉,可比誰都要臉,真要是有我一半本事,早就升級當爹了。喏,要臉吧,老婆孩子還沒着落,說句不好聽的,嗝屁着涼了都沒人給他甩盆,還得讓我那臭小子代勞。”大剛擰滅菸頭,語氣依舊夾雜着憤慨。
“我看那位薛如意好像對我哥不錯,守在他身邊兩天兩夜沒閤眼了,還有程老師,只要一下班就過來看他。剛哥,你說我哥對誰有意思?”花臉刀子玩得轉,可對感情這種深奧問題一頭霧水,只好向旁邊區區都有丈母孃的老司機請教。
“他?得了吧,沒賊心也沒賊膽,估計連人家閨女屁股蛋子都沒摸過。”大剛撇嘴道:“跟二妮分開不久,他纔沒那心思。這小子心裡就裝了一個半人,地方小,恐怕再漂亮的妞也擠不進去了。”
“一個半?我嫂子是一個還是那半個?”花臉好奇問道。
“老操心他,你先關心關心自己的婚姻大事吧,二十大幾的人了,連個妞都沒碰過。咋滴,想跟你哥廝守終身白頭到老啊?”大剛嘿嘿笑道。
桃花眸子微微一縮,分明有種想捅人的暴動。
“算了,說點正事。”大剛見到情況不對,急忙轉移話題,“我想回去把奉先接過來,再找些腦袋機靈的小弟跟在他身邊,生子一個人在省城漂着,我不放心。咱桃園街的人又不是泥捏的紙糊的,想打咱的主意,得看他們有沒有那份能耐,這三刀,咱得還。”
“我哥不想讓周奉先涉險,怕愧對姑奶奶的臨終託孤。”花臉輕嘆道。
“老人家如果還活着,肯定會讓孫子跟在他身邊闖蕩江湖。”大剛否定道。
“看我哥的意思吧。”花臉進退兩難,只好採取折中的辦法。
“走吧,進去看看那小子醒了沒有。”大剛拿不準兄弟想法,乾脆避而不提。
豪華病房裡哪怕空間足夠寬裕,也耐不住一大幫人探望病號,大剛和花臉進來後,連個坐的地方都找不到,只好靠着牆壁相互交頭接耳,其中有感嘆,有驚愕,還有心照不宣的玩味,似乎在讚歎這傢伙的泡妞手法相當霸道。
神色憔悴的薛如意守在趙鳳聲身邊,幫他擦拭手臂,動作輕柔,包含濃情厚意。當她得知趙鳳聲重傷住院,失魂落魄趕到醫院照顧,甚至連做飯時的圍裙還系在身上。
一臉焦急的程白露坐在牀尾,時不時撓下病人腳心,在試探他何時能夠甦醒,擔憂之情溢於言表。要知道程老師可是處女座,有相當嚴重的潔癖,平時稍微和別人有肢體接觸,心裡就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噁心。現在敢主動觸摸一個男人幾天沒洗的腳丫子,那需要相當大的勇氣,可能還包裹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情愫。
錢大寶哪敢和兩位女神爭寵,只能坐在座椅中遙遙相望,嘴裡還不停唸叨什麼,只不過太過忘情蹦出大保健三個字,被程老師狠狠瞪了一眼,小胖子縮了縮脖子,辯解道這樣有助於病人恢復病情,昔日裡始終扮演嚴師角色的程白露爲了趙鳳聲安危着想,還是默認了錢大寶的獨門秘方,雖然手段比較齷齪,但總比一直昏迷要強得多。
好像是小胖子的引誘起到了效果,趙鳳聲眼皮不停蠕動,程白露也發現他腳掌有躲避跡象,這分明是甦醒的前兆。
“表叔醒啦!”錢大寶望到趙鳳聲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隙,怪叫着從椅子上跳起。
衆人接踵而至趕到牀邊。
趙鳳聲因爲失血過多,昏迷了兩天兩夜才悠悠轉醒,望着牀邊一個個焦急期盼的眼神,咧了咧蒼白的嘴脣,勉強一笑。
“想喝水嗎?”薛如意近水樓臺先得月,搶先問道。
“好。”趙鳳聲久未開口,嗓音透着一種金屬剮蹭玻璃的沙啞。
不過這在衆人耳中不亞於天籟之音,起碼這傢伙神志還算清醒。
“我給你削個蘋果吧。”程白露見到對手搶先一步,自己也不肯居於人後。
“好。”趙鳳聲繼續點頭。
“表叔,你是不是聽到我的碎碎念才清醒的啊?我從書裡看到說這招管用,草,沒想到還真是神技啊,我就說我錢大寶是個天才!”小胖子雙手端着盤子大臉,眉飛色舞說道。
趙鳳聲這次倒沒有出聲,只是張了張嘴,口型和大保健三字非常相像。
叔侄倆相視一笑,互相眨了眨眼,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頗有點狼狽爲奸的味道。
不過當白開水和蘋果一起放到嘴邊,享受齊人之福的傢伙卻不知該如何挑選,趙鳳聲窺探着兩位美女帶有針對性的表情,嗅到了空氣裡碰撞出的火藥味。
老子剛醒,能不能不要出這麼燒腦的選擇題?!
這明顯選擇哪個,都會得罪另一方啊。
這他娘該咋整?
趙鳳聲不愧爲遊走於江湖多年的老油條,一秒鐘之後就想到了該如何處理。
哪怕是智商只恢復了一半,還是做出了最爲正確的決定。
腦袋一歪。
嘎。
又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