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四萬站在齊怒家門外,正在來回地轉圈走來走去,忽然門開了。她連忙走上前去,卻只見白豆豆從裡面走出來。
“四萬,導演拜託你了。”白豆豆黯然地垂着肩膀,臉上有一道細細的傷口像紅線一樣在往下滴着血。
“怎麼了?”金四萬驚訝地眨眨眼睛,只見白豆豆轉頭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金四萬要去拉她,想想還是推開了防盜門,走進了齊怒家。
走進去她也被濃烈的酒氣給弄得大吃一驚。
“偶像,偶像?”金四萬噠噠噠地跑過去,然後越快越跑,等她跑到了齊怒的臥室,不由得一怔。齊怒靠坐在桌子上,低着頭,長髮垂下來遮住了他通紅的眼睛,失魂落魄憔悴的樣子看了就讓人難過。
“偶像,豆豆她走了。”金四萬說,“你不要問清楚嗎?我想她是有苦衷的。”
齊怒肩膀抖動着,忽然笑了起來。
只是那笑聲就像是哭一樣。
金四萬說:“偶像?!”
齊怒仍然只是笑,他靠坐在桌子上,雙手撐在膝蓋上,低着頭悶聲只是笑,不停地笑,就像聽到了什麼特別可笑的笑話,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麼好笑的笑話一樣。
金四萬抓了抓頭,有些急了,說:“偶像,你再不去追她,她要走了!”
齊怒忽然停住了笑,喃喃地說:“走了……”
然而仍然沒有擡起頭來,長長的糾結的髮絲垂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睛,金四萬看不清他的表情。
金四萬伸出手去,想要去碰他:“導演大人……”
齊怒卻在這時候站起來,往陽臺走去。
金四萬跟着跑過去,只見齊怒正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枚銀的戒指,擡起手來就要從陽臺上丟出去。
金四萬雖然不知道這戒指是誰的,但是看樣子想必是跟白豆豆有關係的,她連忙撲上去:“別丟啊,丟了你會後悔的!”
齊怒擡起手來,她個子那麼高,卡通妹子金四萬哪裡能夠夠得着,急得她跳起來踮着腳去搶他手上的戒指,想阻止他。
但是齊怒一甩手,金四萬撲過去,沒想到戒指剛好擦着她的臉頰飛了出去,一道銀色的拋物線從她眼前滑過,直接落到了樓下。
殷紅的血珠沫子從金四萬臉頰擦到的傷口涌出來,然而她根本就沒顧得上,撲到陽臺上,巴着往下看,但是夜色深深,隔着那麼遠的地方哪裡能看得到?
齊怒看到戒指弄傷了金四萬,也不由得一怔,金四萬轉身往外跑去,一邊叫着:“我幫您撿戒指!”
齊怒怒道:“還撿回來做什麼?”
然而金四萬已經蹬蹬蹬地往外跑去,飛速去按電梯。
齊怒站在陽臺上,披頭散髮,雙眼通紅。
冷風呼呼地從外面灌進陽臺來,吹散了他一身的酒氣和煙味,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只有握成拳頭的手在不斷地顫抖着。
忽然,他雙手抵着頭,仰起頭來,閉着眼睛狂叫了一聲!
這一聲就像是草原上失去伴侶的孤狼在嚎叫一樣,讓人痛徹心扉。
霎時間,整個小區裡的狗狗不管有沒有睡着,此時全都像是驚醒了一般,不斷地發出了狂吠聲,此起彼伏地呼應着。
隱隱約約地,傳來了哪家主人呵斥狗狗的聲音。
齊怒放下手,低着頭,長髮遮面,一動不動、搖搖欲墜地站在那裡,那樣高的個子,就像是隨時會要倒下來,砸個天崩地裂一樣。
一滴透明的水珠從他凌亂蓬鬆的髮絲中滴落下來,砸到了地板的瓷磚上,開出了一道晶瑩的花。
然後又是一滴。
接連不斷的水珠落下來,由始至終,他沒有擡起頭。
金四萬跑到了樓下,蹲在綠化帶的草叢上四處翻找着,昏黃的路燈下,她只穿着毛衣,凍得直打哆嗦,可是她還是仔仔細細地翻過了每一個角落。
鮮紅的血絲在冷風中逐漸凝固,乾透了的血跡就像是被人劃了一道紅筆一樣,停留在她白嫩的臉頰上。
陽臺上,良久,齊怒擡起頭,他的眼睛通紅通紅,就像絕望的孤狼。
不遠處,隱隱地傳來了車子開過來小區裡的聲音。
那是垃圾車來收垃圾的聲音。
這個小區每天兩次清理垃圾,這是晚上的一次。
齊怒愣了一下,忽然拔腿往外跑去。
門都沒有關,他跑去按電梯,不停地按着往下的鍵,但是剛剛好有人在樓下按了電梯,所以電梯正在從八樓一直往下。
齊怒通紅的眼睛一直盯着液晶上那不斷地變換的紅色數字,等電梯落下去,再上來,也許收垃圾的人已經掃乾淨了垃圾,上垃圾車了。
他轉身就往安全通道的樓梯跑去,一腳踹開了那虛掩的門,然後踩着樓梯飛快地跑下樓去。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簡直無法相信有人下樓梯的速度能有那麼快!
這時要是有人拿着計時器跟着計數,也許又是一項新的吉尼斯紀錄誕生了。
齊怒一口氣都沒喘,沒停地跑下樓,只見開垃圾車的大叔正在拿着掃把把樓下垃圾桶附近的垃圾都掃乾淨了,然後提着大垃圾桶裡的黑色大塑料袋,準備往垃圾車車廂後走去。
“等下!”
齊怒一聲大叫,大叔轉過頭來,困惑地看着披頭散髮、渾身酒氣的齊怒,頓時嚇了一跳:“喝!做麼司喲!”
齊怒指着他手中的掃把,又指了指他手中提着的大黑色塑料袋,然而一時鬱結在胸,氣全都堵在了那裡。
他這樣口才的人,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只是手指着,又指着,喉結上下滾動着發不出聲來。
“切!”大叔朝他翻了個白眼,揮了揮手,“哪家醫院的!你爲什麼要放棄治療!”
說着,提着掃把和大垃圾袋就往垃圾車走去,不鳥明顯是酒鬼加煙鬼的齊怒了。
齊怒一個快步衝上去,抓住了他手中的垃圾袋,大叔氣得吹着鬍子大叫起來:“做麼司啦!一個破垃圾袋今天是做麼司這麼暢銷啊!這個找了那個又找!做麼司啊!”
齊怒扯着他的垃圾袋,忽然只聽得背後一句:“導演大人,戒指在這兒。”
齊怒一愣,手鬆開,大叔連忙一個健步拖着垃圾袋溜上了垃圾車,嘴裡還嘀咕着:“真真是怪了,一個破垃圾袋今天都這麼多人搶啊!難不成裡面有寶貝不成?”
齊怒轉過身來,只見金四萬站在那裡,圓圓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手裡舉了一樣東西,在昏黃的路燈下,閃着銀白的光澤。
齊怒慢慢走過去,金四萬趕緊手心朝上,將戒指捧到他面前。
“偶像,你的戒指。”她笑眯眯地說。
然而齊怒沒有接過來。
他只是一下子坐下來,就坐在垃圾桶邊上的花壇上,抱着頭,哭了。
他沒有哭出聲,但是金四萬就是知道他哭了。
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那樣高的個子,那樣兇的一個人,那樣拽的一個人,現在……
孤獨脆弱得就像一個被丟下的孩子。
金四萬愣了一下,手心慢慢地收緊了,握成了拳頭。
戒指的棱角紮在她柔嫩的手心裡,她覺得很疼。
很疼。
長這麼大,她第一次覺得那麼疼那麼疼,一直疼到了心裡去。
一絲一絲、一絲一絲地疼。
疼得想讓她吸冷氣。
昏黃的燈光下,一個穿着毛衣的女孩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默默地注視着那個年輕的男子無聲地哭泣。
她沒有走過去,沒有去安慰他。
但是彷彿有什麼透明的水珠從她的臉上流了下來,流過了臉頰上凝固了血絲,然後滴落到了地上。
大街上,南牧冰將車子開到了路邊,然後對着手機惱怒地說:“人逃出來了一天了,現在纔打電話告訴我?你們醫院都在幹什麼?”
那邊說了一堆,彷彿是在解釋着什麼,南牧冰仍是怒氣未消。
“你們自己也說了,她的病情越發嚴重,隨時會再殺人,這麼大的事情居然現在才告訴我?要是高出了人命,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首先拿你們是問!”
冷冷地說完,他掛了電話。
沒想到莉莉竟然從精神療養院逃了出來。
南牧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肯定第一個要找的就是白豆豆!
現在最危險的就是她。
想到這裡,他的心揪了一下。
轉動着方向盤,他一邊開着車,一邊看着路邊,飛揚的劍眉也鎖了起來。
“白豆豆,你又跑到哪裡去了?”
如果這一回能像上次一樣,發現她站在廣場中央,默默地看着人跳廣場舞一邊默默流淚也好!
因爲這總好過找不到她的人,又擔心她隨時身陷危險之中!
南牧冰將車子開出了一段路,忽然想到了什麼,掉頭就往某個方向開去。
他的車子開得很快,當開到了離齊怒所住的小區有一段距離時,他遠遠地看到路燈下,有一個穿着白色大衣的身影蹲在那裡,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樣,又像在不停地哭泣。
南牧冰眉頭一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