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府城中,全城百姓都亂了套,本來現在是城中各處都最最繁忙的時刻,但天象變化突然而至,令城中喧譁四起。
賣菜的露天集市上,或者支着棚子或者擺着地毯的商販們忽然察覺天黑,擡頭看去頓時瞠目結舌。
“天!天黑了?”
“什麼?天黑了?”
“老天爺啊!剛剛不是還在白晝嗎?”
“真的天黑了!真的天黑了!”
路上行人也全都駐足,不可思議地盯着天空,擡頭是天上星辰璀璨,低頭滿是驚奇不已的行人。
一些酒樓茶樓之中,很多人原本正在吃菜、喝茶、聽書,忽然之間天色暗下來,令衆人有些不知所措,然後聽到有人在外頭大喊“天黑了”“變天了”之類的話,也紛紛出去,隨後就如外頭的人一樣,呆立着看向天空。
這一切的變化,源頭都在尹府,但城中百姓此刻自然不清楚這始末,只是隱約能感覺到天星最亮的方位,一些靈覺敏銳的人或者孩子,甚至能隱隱看到星光垂落。
……
天地化生是計緣施展的沒錯,但他真的算是在“借法”給杜長生,需要杜長生自身施展法力作爲引導,好讓計緣知曉該怎麼幫他。
現在這種狀況“借法”確實是借來了,但嚴格來說御法還是得看杜長生自己,不但考驗杜長生自身的法力,更考驗他的表演力。
此刻的杜長生就是如此,天上星光如雨落下,在尹府後方升起一個巨大的八卦圖,所有星光全都被接引,並灌落到下方。
靈風和流光灌向尹兆先臥房似乎只是一種先兆,尹府內所有人隱約都能看到天上落下的星光在越聚越多,更有淡淡的青白之光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
“嘩啦啦嘩啦啦……”
一種水濤聲在尹府內外響起,靈氣和星光匯聚之下,八卦圖上彷彿出現了一條星河的虛影。
杜長生滿頭大汗,身上的衣衫早已經被汗水打溼,但卻無暇分心御水控制汗水,手中拂塵舞動得水潑不進,化爲一團白光籠罩在杜長生身上。
現在星光和靈氣都太盛了,杜長生已經快撐不住了,但這種高光時刻一輩子也不知道有沒有第二次,說什麼也得頂住。
“星河降世,引文曲天光照拂。”
略顯沙啞的嗓音從杜長生口中吼出,天空八卦圖正在越降越低,閃爍着星光的星河流淌在尹府院中,每一個人都瞠目結舌心驚不已,彷彿自己置身水波滾滾的虛幻星河之中,伸手甚至有一種水流拂過的感覺。
“嘩啦啦……嘩啦啦……”
浪濤聲不斷響起,杜長生在法壇前的動作也越來越急,整個尹府中,也就計緣所在的院落中星光淺一些,但同樣淹沒在星河內。
這一刻,尹府牆院和樓宇彷彿消失了,只有一條星河在流淌,包括尹青在內的絕大多數人都根本看不到彼此了,只能見到周圍燦爛無比的星河流淌,但沒有人敢亂走亂動,生怕影響了大陣的發揮。
遠遠的,杜長生一邊舞動拂塵,一邊彷彿透過重重星河,看到了計緣所在之處,後者正注視着棋盤,手中所持的卻不是正常的棋子,好似一枚星辰。
以劍指執子而落,星辰一下棋盤,就有波光盪漾,激得此刻尹府中的星河大浪掀起。
也是在杜長生看計緣看得出神的時候,卻見計緣轉過頭來看向他。
“莫作他想。”
一股柔和的壓力隨着淡淡的聲音傳來,讓杜長生猛然清醒過來,他元神不定,剛剛差點沒穩住脫體而出。
杜長生視線再看向周圍,之前他也看不清星河之外的情況,視線中也只是一片星光,但此刻彷彿能看到尹府之外的景象。除了街上一些或驚慌或驚愕或驚歎的百姓,外圍已經有一些鬼神的身影在徘徊。
“大家守住自身位置,萬不可動搖,成敗在此一舉!”
杜長生暴喝一聲,手中拂塵朝前一甩。
“去!”
“嘩啦啦啦……”
星河之水衝向生門方位,尹池尹典相互拉着手,靠在那個模糊的護法面前,死死咬着牙不敢動彈,一股浪濤襲來,明明衣衫未動,但卻衝擊得兩個孩子搖搖晃晃,好似隨時都會倒下。
身邊那護法在堅持了幾息之後,直接化爲飛灰消散,兩個孩子相互攙扶依然不動,這一刻他們彷彿重新能看清面對的室內,能看到自己爺爺的牀榻,看到江河漫灌入內。
“轟隆……”
尹兆先屋舍的頂端被星河衝開,一張牀榻直接隨着星河飛向空中,一道銀河更是直竄高天,彷彿在天地之間掛起一道星河瀑布。
尹府之中的星河光芒逐漸弱下來,天與地之間的星光卻更加明亮,一時間,大半個京城的人都愣愣地看着榮安街方向。
……
皇宮大內,御書房中,洪武帝楊浩正在御書房中批閱奏摺,忽然之間感覺室內光線暗淡了一些,但因爲御書房中一直有燭火燈光,所以還不明顯。
楊浩只是將一本奏章批閱完畢,朝着邊上吩咐一聲。
“將燈掌得明亮些。”
以往這話落下,邊上的太監一定馬上應聲,但這會楊浩卻沒聽到迴應,疑惑的朝一邊望去,見太監睜大了眼睛,愣愣望着窗口方向。
楊浩也擡頭望去,見外頭居然一片漆黑,似乎像是變天要下大雨了?
“這外頭……”
太監回神,正要說些什麼,忽然外頭有聲音長報而至。
“報…….稟報陛下!”
一名太監滿臉驚色地衝進御書房之後,都顧不上行禮,指着外頭看着洪武帝急道。
“稟告陛下,就在方纔,天色忽然由白晝化爲黑夜,此刻外頭的天空正星辰閃耀呢!”
“什麼?”
楊浩一下子從座椅上站起來,看了一眼窗口之後,將手中批奏摺的筆放下,繞出御案就匆匆往外走去,兩個太監也趕忙跟上。
到了御書房外的院中,除了外頭明顯騷動的侍衛,最顯眼的就是已經從青天白日化爲夜色的天空,點點星辰璀璨不已,看得人神醉,也看得人驚奇不已。
“現在是什麼時辰?”
皇帝身邊的太監是時刻記着時間的,也有相應官員會不時通報,此刻的老太監雖然不是最得寵的,但也是長期侍奉皇帝左右的,趕緊回答道。
“回陛下,現在應該是巳時。”
“巳時?還不到正午!李靜春呢?速去司天監傳太常使言常進宮,快去!”
這種晝夜顛覆的神奇星象變化,洪武帝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司天監的言常,只是話音剛落,身邊的老太監就回答道。
“陛下,李公公和言大人此刻應該都在尹相府上,您忘了,今天杜天師會施法救尹相的。”
楊浩聞言這才恍然,隨後心中一動,難道這天象變化與此事有關?
“陛下快看南側天空!”
有太監提醒一聲,楊浩再次擡頭,只見南方天空升起一道璀璨銀光,在極短時間內直達天際,仿若與天上的羣星相連,遠遠望着竟然好似一條星輝閃耀的河流。
‘這難道是杜長生的手段?’
看着眼前變化,楊浩略顯愣神,心中充滿了不可置信的感覺。
……
尹府之中,人們的視覺已經恢復到能重新看到院落和彼此,但除了自己,一切都顯得似幻似真,就連牆體等物都有幾分透明的感覺,但這不重要,因爲大多數的視線都緊緊盯着天空。
尹兆先的牀榻懸浮在約莫十丈高的空中,彷彿被星河之光穿透,一直連接到九天之上。
在伴隨着星河澎湃與星光璀璨之中,約莫半刻鐘的功夫之後,尹兆先的牀榻又緩緩降落下來,隨着牀榻越降越低,衆人的視線終於開始留意到彼此,以及院中的情況,尤其是在法壇前的杜長生等人。
三個徒弟早已經全都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杜長生本人七竅流血,抓着拂塵的手臂都在不斷顫抖,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天師已經到極限了。
尹兆先的牀榻終於輕輕落到了地上,原本的屋舍房頂沒了,門窗也沒了,不知道被風捲到何處去了,顯得十分通透。
在牀榻落下的那一刻,杜長生手中的拂塵,所有白色塵尾根根脫落,散落到了院中各處,杜長生本人則是直挺挺地朝後倒去,“砰”的一聲之後,結結實實摔倒在了地上。
隨着杜長生倒下,夜色的景象開始緩緩散去,天色變得越來越明亮,這過程雖然也很快,卻沒有之前那麼突兀。
在十幾息之後,天空恢復了藍天白雲,京畿府重新恢復了白晝,此前突然變化的夜景好似只是幻覺,只不過不論是滿街人羣還是京城各處樓宇,一個個或依然呆呆站立或面面相覷的人,都說明了方纔一切的真實性。
尹府內,安靜已經被打破,在白晝恢復之後,兩個御醫率先衝了出去,一個奔向尹兆先,一個奔向法壇位置。
查看杜長生的那個御醫皺眉不止,而查看尹兆先的那個御醫則喜上眉梢。
“神了!神了!尹相雖依舊虛弱,但脈象平穩,神了!真神了!尹相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