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雲慘淡,狂風颳過亂石發出陣陣嗚咽聲,似幽怨女鬼淒涼的哭泣。而此夜,歷時二百餘年的魔鬼地獄正發生着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屠戮廝殺,鮮血飛濺肢體橫陳,帶着血腥罪惡的生命在刀峰邊緣遊走。
這一夜,魔鬼地獄終於成了名副其實的地獄。
晨羲微露,黑暗被無聲撕裂,這一場煉獄熬製終於結束。
顧辰羽手持長劍,面容冷峻立於高巖之上,冷冷俯視着下方跪拜的人羣,一身黑色的衣袍被噴濺的鮮血浸透緊裹其身,張狂野性中瀰漫着層層血氣,散發着屬於死亡的威壓。
“顧辰羽,我縱是死,也絕不會屈服。”死寂的人羣中,一個滿臉血污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拄劍搖搖晃晃的站起身,雙眼透着狠毒的光射向顧辰羽。
“既如此,那我便成全你。”顧辰羽手中的劍寒光閃過,那男人的頭瞬間跌落在地,雙眼鼓得銅鈴大,他甚至沒看清他是何時出的劍,而顧辰羽,由始至終眼眸未垂下過半分,他根本未入他的眼。
“可還有誰不服?”他泛着寒光的劍尖微擡,嗓音比劍還要冷上三分。
“您就是這黑暗世界的王,我願意誓死追隨。”血腥瀰漫的死寂人羣中,不知是誰中氣十足的大聲道。
“我等願意誓死追隨黑暗之王。”此人聲落,其它人紛紛俯地附合。
地平線盡頭處,金陽初升,將這方陰霾的黑暗之地照亮。顧辰羽眸色投向遠方,濃且沉,唯獨那輪暖陽,在其間點綴出璀璨的光亮。
魔鬼地獄最強大的三股勢力全部覆滅,黑暗世界終於一統。
“殿下,殿下。”初九早早的在宮門口守着等着楚歡,誰知馬車剛一停下,楚歡卻撥腿飛奔而去,他只好在後面急急的呼喚跟着。
“母后。”楚歡衝進朝霞殿,擡手搶過慕容婧手中的茶杯咕嚕咕嚕兩口喝下,叉着腰回身對四周的宮女太監及殿上正躬身彙報事務的大臣們揮了揮手喘着氣道:“你們都給本殿下出去,本殿下有機密大事要同母後商議。”
被楚歡一連串動作弄得呆愣的大臣們本能的朝慕容婧瞧去,見慕容婧擡了擡手,這才躬身退下,待到連宮女太監們也都悉數退盡後,慕容婧面色一沉,正欲開口訓他,楚歡卻在她身旁坐下,先一步急切道:“母后,我是不是個小怪物?”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慕容婧皺眉看着他。
“兒臣沒胡說八道。”楚歡嘟脣苦着臉道:“若兒臣不是個小怪物,兒臣怎會、怎會……”
“怎會什麼?”慕容婧心頭一沉,難道……
“怎會有天夜裡,突然胸口漲痛,還漲出了姑娘家的胸來?”楚歡神情很是糾結。
“男兒家,怎會長出姑娘家的胸,你定是夢魘了。”慕容婧眸色一冷,該死的東西,竟然敢騙他,若非已誅了他們十族,她非得將他們撥皮抽筋五馬分屍不可。
“不可能。”楚歡斷然道:“兒臣最初也以爲是夢魘,畢竟這長出的胸第二天早上起來就沒見了,一時分不清是夢是現實。可兒臣去了醫館,讓大夫把了脈,大夫說兒臣既有男子脈象也有女子脈象,既如此,那這就定不是夢。母后,您養了兒臣這麼多年,真的沒發現兒臣是個小怪物?”
“休得滿口胡言,你身爲堂堂翎國四殿下,怎能開口閉口就說自己是小怪物。江湖人心險惡且能人異士者多,你這性子極野,許是不小心得罪了誰,被人戲弄了也未可知。你先回寢殿歇息,稍後哀家派孫御醫爲你瞧瞧。”慕容婧爲他拭了拭額頭的細汗,叮囑道:“此事同哀家提提也就罷了,萬不可隨意嚷嚷叫旁人聽了去生出些事端,哀家的話,你可聽明白了?”
“嗯,明白了。”楚歡點了點頭,眉頭蹙了蹙,仍是不死心的追問道:“母后,兒臣真不是小怪物?”
“哀家與你說了這許久,你當耳旁風了不成?若再讓哀家聽見你提‘小怪物’這三字,哀家非重重的罰你不可。”慕容婧冷聲喝斥。
“知道了,知道了。”楚歡如釋重負的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掩嘴打着呵欠道:“母后,那兒臣就先回去了。”
慕容婧瞧着楚歡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外,面色森寒的喚來王公公吩咐:“立即傳孫太醫。”
“是,太后。”
“殿下不過是中了些江湖術士的藥,所以纔會產生這樣的症狀。現如今殿下體內還殘留了些許藥性,爲防萬一,臣這裡有粒清肌丸還請殿下服下,以將殘留藥性袪除。”孫御醫爲楚歡把完脈之後,在醫藥箱的暗閣中拿出個細瓷瓶遞給楚歡。
“本殿下的脈象沒問題?”楚歡隨手接過瓷瓶拋給身旁的初九。
“不過是殿下所中藥引起的假象,殿下不必在意。”孫御醫躬身回道,又叮囑道:“這藥還請殿下趕緊服下,以免殘留的藥性在殿下體內過久沉積於血脈之中,介時就難以清除了。”
“嗯,本殿下知道了,退下吧。”楚歡不耐煩的揮揮手,心頭卻是喜不自勝,原來她不是小怪物,如此,若是孟大哥願意嫁給他的話,他就可心放心大膽的娶他了。不過,這藥難不成真是巫月凌那臭丫頭給他下的?畢竟他白日裡才與她幹了架,晚上就長了胸。可是……不知爲何,他心頭總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臣,告退。”孫御醫斂去眸中複雜神色退下。
“殿下,請用。”孫御醫剛走,初九便已手腳麻利的倒好水將藥遞給楚歡。
楚歡順手將藥接過順手向上一拋,他本欲張口將那藥丸接住,然當視線掃過那藥丸時,他手卻又快一步的將那藥丸從脣邊給撈了回來。
“殿下?”初九不解的看着他。
“本殿下想換個斯文些的吃法。”楚歡斜睨了他眼,“去給本殿下端碗冰鎮銀耳蓮子羹來。”
“啊?”
“啊什麼啊,還不快去。”楚歡一腳踹向他屁股。
初九被踹出寢殿後,楚歡這才仔仔細細的打量着指間的藥丸,這藥……好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客棧!是了,當時他從玉女峰逃跑後,在一家客棧住宿時,因吃的太多,晚上腹胃不適,嘔吐的東西中呈見過這藥。當時以爲是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現與這指間的藥丸作比,簡直如出一輒。雖世間這模樣的藥丸太多,雷同並非不可能,但當時暗中有母后派的人監視跟蹤,再加之今日孫御醫給他開這藥。細較之下,這已不是雷同巧合這般簡單。
楚歡性子單純,不精於陰謀算計,但並不代表他蠢笨。他將藥丸收好,倒在牀上拉過被子將自己緊緊捂住,心頭那脹痛的感覺壓的他快喘不過氣來。原來他真的是個小怪物,母后是知道的,所以從小到大才只讓孫御醫爲他看診,且用藥物用他控制變異。
怎麼能這樣,讓他從地獄到天堂,再緊接着又把他推入地獄,老天也忒狠了些,忒殘忍了些,他的美人兒,他的孟大哥,他以後還怎麼娶他?
楚歡越想越覺自己悲催,越想越覺自己命苦,越想就越……忍不住想哭。
“殿下,冰鎮銀耳蓮子羹來了。”初九對裹成一團的楚歡道。
“拿走,餵豬,本殿下不吃。”楚歡悶悶的聲音透過被子傳出。
“……”
“玉女門的事如何?”晚飯後,君熠寒隨溫暖在花園內散步,隨口問道。
“連帶陳掌門在內一百三十六人無一活口。”溫暖嘆息道:“沒想到玉瑤如今已變得如此瘋狂,再加上她的幫手灰衣人,兩個變態湊在一起,還不知會做出多少喪心病狂的事。”
“灰衣人?”
“嗯,瞎眼斷胳膊瘸腿,身形枯瘦,不知道他的身份來歷,似乎和我仇怨頗深,因一直身着灰衣,所以我就順口叫他灰衣人。”
“難道是他?”君熠寒眉峰微皺。
“誰?”溫暖停住腳步看向他。
“江淮南宮世家南宮褚的三兒子南宮錦。”沒想到當初他受了重傷墜入赤水中竟未死,難怪在兗州時他會向兗州軍告密,原來如此。
“南宮錦?”溫暖不解,“南宮家不是已經被滿門抄斬,難道南宮錦躲過了這殺身之禍?”
“算來應是因禍避禍,原本以爲他已葬身狼腹,卻未想他躲過一劫。”
南宮世家三兒子南宮錦,葬身狼腹?
難道是……他與君熠寒從地下兵器基地出來下山時帶走的那名藏青色衣袍男子?當時那名男子的確落入了狼羣中,且那次君熠寒帶有人皮面具,而她面容卻是本色未加掩飾,難怪他會如此恨她入骨。
溫暖總算明白了這灰衣人與她的仇怨從何而來,不過……她擰了擰眉,總覺她忽略了一件比灰衣人身份還重要的事,可細思了半晌,腦中卻毫無頭緒。
“如此算來,我與他的仇結的倒還挺深。”既想不出,她也就暫且將這問題放在一邊,擡眸對君熠寒故作無奈道。
“的確挺深。”君熠寒深表贊同。
“……”
“暖暖。”映文手提着花藍從不遠處笑着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