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還真是精彩……”忽然一片寂然的洞穴之中,傳來了拍手的聲音……和菖蒲特有的,那種仙樂一樣的聲音。
菖蒲……也來了!
我轉過頭去,果然看見了菖蒲正鬼魅一樣的站在了我們的身後,不知道她默默的聽了多久了。
“她是……”李明朗有點難以置信:“是上次在養屍地裡面見到的那個……”
“不。已經不是那個了……”我抿了抿嘴:“這是那具屍體原本的主人。回來了。”
“還陽?”李明朗這就反應過來了:“她也用過長生!”
“我就說今天人來的齊,”姥爺嘴邊是個獰笑:“沒想到,越來越齊。當年的那些個故人。是不是都還得濟濟一堂一次?”
就差魏淺承了。
“誰跟你是故人?”菖蒲走近了那個深坑,露出一個美豔極了的笑容來,那定靈穴裡面吹出來的陰測測的風,將菖蒲柔順的頭髮給吹了起來,她一雙美目閃爍:“原來當年的那個事情。是你做的。”
“我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你說的,是哪一件?”姥爺望着菖蒲,彎起了嘴角:“要不,你來說說看?”
“程恪,那個事情。我講給你聽!”說着,菖蒲過來,握住了程恪的手,一臉的誠摯:“有一些,你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程恪側了頭,沒說什麼,可是因爲跟程恪之間的陰陽御鬼之術,他看得到的東西,我也看得到。
是個大冷天,天上雪花漫漫。
菖蒲從外面回到了潭深鎮,見到了一輛清油馬車在祠堂外面停着,馬車旁邊還站着兩個穿着西川服飾的人。
菖蒲沒管,就徑直進了屋裡去。
屋裡暖意融融,撲面是個讓人舒服的風。
菖蒲的師父正揹着手,望着滿桌子的靈位。
靈位碼的整整齊齊,菖蒲行了禮,那個已經是垂垂老矣模樣的師父回過了頭來,望着菖蒲:“回來了。”
“回來了。”
“長生的事情,怎麼樣了?”
“這……”菖蒲猶豫了一下,說道:“跟先前計劃的一樣。”
“那就好。”菖蒲的師父說道:“等了這麼久,別出什麼岔子纔好。”
他們說的是關於菖蒲假意靠近魏淺承,騙取長生的事情。
“師父特地叫我從碧落門回來,爲的就是這件事情?”
菖蒲心裡疑惑了起來,之前師父跟她說過,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讓魏長生起疑心,碰面也能免則免,可是這一次……
“也不過是問問近況,有什麼問題麼?”師父望向了菖蒲,口氣也是不容置疑的。
師父還是師父,菖蒲沒有看出了什麼異樣來,而以菖蒲的本事,基本沒什麼術能躲過了她的眼睛。
“不敢。”菖蒲心裡滾過了一陣不安,透過了窗戶,看到了那個清油馬車,接着問道:“師父,外面的客是西川來的?”
“不錯。”師父側頭說道:“羅家,你還記得麼?”
“羅家……”菖蒲想了想,道:“記得,小時候跟師父去過。”
“記得就好,那是羅家現在的少當家。”師父透過窗戶望過去,說道:“小時候你還見過,只怕現在已經不記得。”
“是麼……”菖蒲答道:“現在還有印象的,只剩下上次跟師父去相看的那個小男孩兒了,當時還玩兒的投緣,只是不記得,他叫什麼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還是那樣孤僻。”
“你還記得那個孩子?”師父倒是一個微微發怔的樣子:“記得幾分?”
“幾分?”菖蒲沒想到師父居然對那個小孩兒這麼有興趣,就答道:“只記得,他跟我說過,我是他唯一的朋友,想必現在,他早就忘記了吧。”
“朋友麼……他不會忘記的,”師父喃喃的說道:“也許這一輩子,也真的只有你這麼一個朋友。”
“師父, 您跟那個小男孩兒很相熟麼?”菖蒲有些意外。
這是十來年前的事情了。
“唔,不過是聽說的。”師父的這個腔調,倒像是在掩飾着什麼似的:“而且,現在,他也在碧落門。”
“哦?”菖蒲更意外了:“倒是巧。”
“嗯。”師父像是想了想,接着說道:“既然有之前的那個交情,你可以跟他多多接觸,說不準,他能在奪取長生的這件事情上,幫上了你的忙。”
“是。”菖蒲更疑心了,這奪取長生,是重中之重的秘密,要別人的幫助,是不是有點……
“你記住了,他叫程恪,”師父說道:“未必承認自己姓羅。”
“程恪……”菖蒲一下子想起來了,原來,是那個人?
上次見過,跟在魏淺承身邊,得到魏淺承重用的,好看是奪目的好看,卻總是個清清冷冷的樣子,難怪是有點似曾相識的,原來小時候還真的認識!
是了,如果他自稱姓羅,自己一定能想起來,偏偏並沒有……
“記住了師父的話,對他好一些,會有驚喜的。”師父的聲音含着點愉悅:“但是,別讓他看出來,你有什麼目的,只要對他好,就夠了,小時候的事情,自然要說,尤其是這一句‘唯一的朋友’。”
“是。”
我這就明白了過來,顯然這個師父,已經被羅程守給附身上了啊!他應該是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潭深鎮的計劃,本來是想着從菖蒲這裡下手,但是機緣巧合,知道了菖蒲和程恪的那一點因緣,居然就趁着程恪和菖蒲這一點點的關係,想讓他們兩個聯手,從魏淺承手裡,將長生給搶過來!
這個算盤,打的簡直啪啪作響!
至於程恪說的,他使用的那種邪術,難不成就是這種附身的法門?
我有點猜到了,菖蒲和程恪,在碧落門裡面發生的事情了……
果然,菖蒲回到了碧落門之中,在一個製造出來的“偶然”裡,請程恪幫着她推鞦韆。
鞦韆一蕩,菖蒲那曼妙的嗓音,就唱出了她在西川的時候,教給了程恪的那一首歌兒:“秋日碧空洗練長,小兒鞦韆上下忙……”
她感覺的出來,那首歌兒一出口,程恪推鞦韆的那手,停滯了一下。
接着,菖蒲說道:“每當我坐鞦韆的時候,總會想起來了這首歌,我在西川,還有一個朋友呢!可惜……好久不見,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也許早就不記得我了,不過我倒是一直沒有忘記,他喜歡豆沙包。”
程恪自然是沒有忘記的:“菖蒲……你喜歡紅色。”
“你怎麼知道?”
“那個喜歡豆沙包的,是我。”
程恪唱起來了菖蒲教給他的那一首歌兒。
菖蒲自然是個又驚又喜的樣子:“隔了十來年,原來還真能跟你再見!這是不是緣分?”
當然,這當然是緣分。
“可惜……我是爲了長生,纔來到了魏淺承的身邊,”菖蒲嘆:“許多迫不得已。”
家族的使命?完全又跟程恪吻合在了一起。
程恪就算還是一個平平淡淡的表情,那桃花大眼,忍不住也灼熱了起來。
是啊,天底下,他能有一個“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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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對程恪來說,從來沒有過的體驗。
羅程守,就是看準了這一點!
連自己的弟弟這麼一點兒願望也要利用……不,也許一開始,他就只是將程恪給當成了一個工具,而不是所謂的弟弟吧。
對他來說,哪有什麼親情,只有長生。
程恪那一張臉,終於能真正的掛上了一點憧憬,掛上了一點希望,他不再是那個槁木死灰一樣的人,他開始小心翼翼的,對菖蒲好。
他望向了菖蒲的眼睛,明顯有心動。
第一次喜歡上的人,大概是什麼也比不上的刻骨銘心。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
進入到心裡的程度越深,拔出來的時候,也就越疼。
而慢慢的,程恪那種近乎稚拙的認真,居然也讓菖蒲開始心動。
她知道,程恪有多少,就會給她多少。役場豆扛。
而且程恪從不說謊,他從頭到尾,都是真的。
跟濃墨重彩到妖豔的魏淺承比起來,程恪的好像是乾乾淨淨的水墨畫,黑白分明。
她對魏淺承是喜歡的,可是現在對程恪,也是喜歡的。
矛盾麼……只是難以選擇吧,畢竟兩個都好,沒法分出了上下高低,而且兩個人心裡,也只有她自己而已。
她沒想着去抉擇,因爲就算是屬於自己的事情,也沒有那個權利去抉擇,她做的一切,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潭深鎮,爲了師父,爲了家族的榮光。
她又跟自己說了一次,她不是爲了自己。
程恪跟她看星星的回憶,魏淺承在大雪天爲她披上了披風的回憶交錯着出現在了腦海之中,都好,他們都好。
她對程恪和魏淺承的態度,都未必是欺騙,我想她是真心的,不過真心有兩顆。
中間還夾着一個長生呢!
但是她不樂意去承認,她陷落在這裡了。
好像給別人眼前晃動懷錶的心理醫生,倒是將自己給催眠了一樣。
過了一段時間,師父又來了。
“師父。”
“菖蒲,長生的事情怎麼樣了?”
“還是……”
“還是老樣子?你已經虛度了太多的光陰。”師父一雙鷹隼似的眼睛望着菖蒲,像是把她心裡的那個不忍全看出來了:“你需要知道,你現在到底是在做什麼。”
是啊,她周旋在了魏淺承和程恪之間的時候,已經不短了。
“我跟你說一件事情。”師父表情認真:“不過,你需要死一次。”
“死一次……”
“沒關係,長生能讓你死而復生,”師父的聲音帶了點迫切:“潭深鎮等長生回去,已經等了太久。”
“可是……”
“你可以去找魏淺承去學那個陰陽御鬼之術。”師父說道:“然後,你死而復生之後,還是可以跟程恪在一起,既然你以後的生命是永恆的,作爲你的鬼,程恪也會是永恆的,長相廝守,不是很好麼?我知道,你沉溺下去,出不來。”
“那魏淺承……”
“他是潭深鎮的叛徒魏長生。”師父嚴厲的說道:“難道,你真的被魏長生給迷惑了?這個碧落門,是咱們潭深鎮的宿敵!你不是不知道!再說,你遲早要背叛他,以他那個狠厲的手段,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會不會善罷甘休,你猜也猜得出來。”
魏淺承的狠,菖蒲自然見識過許多次。
“答應師父,這是你的機會,別讓我們等太久。”
原來這個陰陽御鬼之術的主意,居然是這麼想出來的!
她終於是做出了決定。
她選程恪,她選長生。
從魏淺承那裡將長生拿到了之後,事情就全做完了,程恪會等着她的,她相信。
等到以後事情完成了,跟程恪說的一樣,她們可以一起走,到了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去,重新開始。
而程恪也答應了,就算他本來不太情願。
這讓菖蒲居然莫名其妙的帶了些個成就感。
他爲了她,他全是爲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