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球,不拿就不拿!”我轉頭跟程恪說道:“反正……那個秘密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咱們可以找魏淺承和菖蒲問一問,他們不是知道怎麼使用長生嗎?”
可是小鐵環卻不依不饒,還是一個勁兒的將我往對面去拉。是寧願讓我去豁命,也不讓我放棄了那個小球。
畢竟小球關係重大,是不能被外人道的重大機密……
我一發狠,心裡產生了逆反心理,擡手就要將小鐵環給擼下去,可是那個小鐵環繼續大顯神威,套牢在我手上不說,那個光芒還一下子將我的手也灼了一下子,跟觸了電似的,將我的手打的通紅。
程恪見狀,擰了眉頭,拉住了我想要擼下小鐵環的手,沉沉的說道:“沒用的,那些個先祖們,不會讓你這麼輕易的置身事外的……”
對了。於他們來說,現在守護長生與跟長生有關的一切,那就是我的使命!
“沒錯,沒錯,你想來也得來,不想來也得來,我不介意,就將事情這麼給了結了。”附着在了姥爺身上的那個東西似笑非笑,帶着點得意洋洋說道:“反正現在人也聚齊了,這樣來一個一了百了。也挺好。”
“我本來想試試看。”程恪擰起了眉頭,說道:“卻發現好像不行。”
“因爲不能使用養鬼術,所以你的行動也受限制了是吧?”我忙說道:“沒關係,法子總會有的……”
“不。”李明朗卻說道:“我想程恪不是這個意思,他的意思是……”
說着,他的手指向了那個小球下面。
我順着李明朗的手看了過去,這才明白,爲什麼在一個不能使用養鬼術的地方,那個小球能夠憑空懸浮着,原來是通過了一個用紅線設計出來的機關,跟一個人用滑輪給掛在了一起,機關設計的很刁鑽,只要那個小球解開了,那個機關就能鬆開,掛在下面的人,就會掉下了那個深坑!
剛纔太慌亂。這麼明顯的東西都沒看到,也真是服了自己。
而被倒掛在了那個紅線另一端,出境岌岌可危的,是一個年輕男人。
那個男人雖然跟我和李明朗的歲數接近,但是氣質是說不出的淡泊慈悲,說不出的仙風道骨,人長得是一種帶着點古典的周正,尤其是一雙飽含着悲天憫人,帶了點憂慮的大眼睛,讓他看上去很像是傳說之中的謫仙。
隱隱約約是有點眼熟,但是我確定我不認識他,他是誰?
望向了附着在了姥爺身上的那個人。我咬牙道:“太卑鄙了,居然把無關的人也拉扯了過來做人質,實在不要臉!”
“無關的人?”那個附着在了姥爺身上的人在定靈穴對面望着我。忽然大笑了起來:“他明明身爲罪魁禍首,倒是成了無關的人了,簡直可笑……”
罪魁禍首?我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難以置信的望着那個被掛在了紅線下面的人,喃喃道:“難不成,那個人……是澍玉道長……”
之前他一直是化裝成了一個老頭兒的造型,但是想也知道,他既然是第一個使用了長生的人,那肯定是第一個通過了長生,長生不老的人。
這就是,他的真面目吧…… 那個長生的魂魄念之不忘的主人。
“那個鐵環是個什麼東西?” 這會兒,他也看到了我們,一雙帶了點蒼涼的眼睛望向了我:“你們不要管我了,趕緊用長生將那個傢伙連帶長生本身,一起丟進了這個洞裡去,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可是……只要將那個球給拿下來,道長你就……”
“我早就該給自己犯下的罪責贖罪了,這能成爲我一個機會的話,那我求之不得!”澍玉道長忙說道:“快點!”
“就算是這樣……”我猶豫了一下:“怎麼使用長生……我還不知道呢!”
澍玉道長一聽,說道:“這個……我當初使用,也只不過是將長生給握在了手裡,等着長生上面蔓延過來的力量,跟自己融爲一體之後就可以了,但是對別人使用長生,還真是沒有過……”
堂堂一個製作者,居然對長生各種功能都沒摸清,真是讓人很想吐槽。
完了……看來那個秘密,只有鑽研長生那老頭兒書寫的小球裡面纔有!
怪不得……小鐵環非讓我將那個小球給拿回來不可!
對了,之前那個秘密是怎麼說的來着……長生給的東西,只有長生才能夠收回來……
我忍不住繼續往懷裡摸,現在, 長生要怎麼使用才行?總覺得,沒有什麼能夠讓我試驗的機會啊……
“也或者,長生是我製造出來的,我死了的話,長生也就沒有了!”澍玉道長忽然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似的,趕忙說道:“這樣吧,你們將小球拿下來,讓我掉進去試試!”
“人命關天,怎麼就能說試就試!”我只得說道:“現在……現在……”
小鐵環的催促讓我心煩意亂,而對面的那個姥爺居然還能喜滋滋的:“你們慢慢想,反正對我來說,你們能一起死的話,就最好了……”
“總不能,一直這麼僵持下去!”澍玉道長吸了一口氣,說道:“ 陸蕎,快點,將小球給拿下來看!那裡面不是有長生後來的秘密麼!我這條命沒關係,死也就死了……”
如果,只是掉入到了定靈穴裡面。卻死不了,只能忍受着那種深陷洞底,沒完沒了的孤寂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慄!
小鐵環在催促,冒充姥爺的那個傢伙在催促,澍玉道長也在催促,似乎千斤重的擔子,一下子全落在了我自己的身上。
“不要着急。”因爲怕那個小鐵環將我給拖下洞口去,程恪將我的手握得更緊了:“我來想法子。”
李明朗那是真的着急了,可惜也只能盯着澍玉道長,一副無計可施的樣子。
“其實,爲了一個長生,兜兜轉轉,我也已經等了很久。”冒充姥爺的那個人側過頭去,像是挺懷念似的,說道:“程恪,你死過,活過,也還是沒變,老樣子……得到一點暖,就要拼盡全力的還,這其實挺沒意思的,做人放鬆一點也沒關係,我倒是建議你能爲着自己來活,人情債麼……縱然欠着又怎麼樣?又不會生利息……”
“生利息……”程恪眉頭一挑,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事情一樣。
“程恪,人越缺少什麼,就會越在乎什麼。”附着在了姥爺身上的那個人搖了搖頭,是一個挺遺憾的表情:“你缺少的東西實在太多,所以你在乎的,也就越多。”
“並沒有。”程恪擰了眉頭:“不要露出一副很瞭解我的模樣。”
“我不瞭解你,還有誰瞭解你?”附着在姥爺身上的人嘆了一口氣:“對你好的人實在太少,所以只要一點點的恩惠,就可以讓你銘記於心,甚至把命拿出來也無所謂,不知道說你是重情義好,還是沒出息好……”
那個附在姥爺身上的東西更年期一面碎碎念着,這裡又有一段記憶,被程恪給想起來了!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他滿身是傷,一步一步在青翠的蘆葦叢裡面穿行而過。
就算身上血肉模糊,他還是保持着那個驕傲的,挺直的,利刃出鞘一樣的儀態。
是夏日裡的四五點鐘樣子,天色微微的有點發白,卻還沒有全亮。
清晨特有的微風撲面而來,特別清爽,可是程恪只聞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氣。
他一直最愛整潔,所以這樣的狼狽讓他很不習慣。
但是他沒有高興也沒有悲傷,只是平平常常的往前走,那顆心,像是連跳也不再會跳。
還活着,沒死。
是啊,因爲還有事要做。
他的懷裡,有那個裝着長生的盒子。
我明白了過來,是菖蒲死了之後,發生的事情吧!那個被染上血的婚禮之後,他跟魏淺承一定是好好的打了一架,兩敗俱傷之後,他帶着長生出來了。
魏淺承有沒有在這樣一場比試之中放水,不好說。
但程恪在意的不是這個,他開始覺得,往那塊給自己挑好那墓地去的路,居然是意料不到的漫長,走來走去,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走到。
“呼……呼……”水鳥從他的耳邊歡快的掠過。
這好像是世上唯一願意跟他親近的東西了吧?
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程恪。”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了他給自己選好的墓地前面。
羅程守。
他那一張看上去正氣凜然的臉,露出了一個十分滿意的笑:“我就知道,你什麼都做得到。你就是咱們羅家,唯一的希望!你沒有辜負我對你的信賴……”
羅程守的眼睛望向了程恪的懷裡,更滿意了:“嗯,你拿到了,這很好,給我。”
他伸出了那隻手。
那隻曾經將狐狸毛大衣披在了程恪身上的手。
程恪昂起了頭來,聲音跟表情一樣的淡然:“這個東西,不是要給你的。”
“你說什麼?”羅程守皺起了粗重的眉頭來:“我沒聽清楚。”
他又不聾,怎麼可能沒聽清楚,自然是爲了那個可笑的面子,給程恪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可是程恪沒吃這一套:“我說了,這個東西,不是要給你的。”
“唔……”羅程守卻並沒有意外:“你認識了一個女人。爲了那個女人,你什麼都可以拋棄,是不是?就連你的血脈之親也是一樣!你問問自己的心,你這個血肉之軀,是怎麼來到了這個世上的!”
“我寧願,從來都沒有來到這個世上過。”程恪一雙桃花大眼對上了羅程守的眼睛,沉靜如水。
天色越來越亮了。
“現在,你背叛了魏長生,那個女人也已經死了,我不明白,你到底還爲着什麼。”羅程守側頭,帶了點懷疑望着程恪:“難道,你想着自己獨吞?可是長生這種東西……你確定你有魏淺承的本事?如果把你放到了十八層地獄一樣的那種折磨裡,那你大概會後悔,自己爲什麼不能死。”
“這是我的事,”程恪那雙桃花大眼因爲不耐,帶了點狠厲之色:“不用大哥你來操心。”
“你還知道我是你大哥?”羅程守逼近了程恪,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說道:“所以你更應該……”
“我也知道,程天誣陷我,而大哥默許的事情。”程恪毫不畏懼的望着羅程守:“我還知道,大哥做了那個千頭甕,是想着用千頭甕保護自己修煉邪術的事情,我還知道,大哥本心是想着用邪術……”
“夠了!”羅程守寬闊的額頭上,爆出了一道道的青筋:“總而言之,你今天是鐵了心的要造反!”
“我沒想着再跟大哥有任何瓜葛,”程恪還是沉靜的說道:“所以,也希望大哥不要再糾纏我,咱們,從此以後,各走各的路。”
“好哇……”羅程恪像是將之前在微笑着的那個面具也給扯下來了,換上了本來該有的那個冰冷神色:“你的意思是說,咱們兄弟,可以反目成仇了?”
那個“了”的話音還沒落,他對着程恪出了手。
放在了平時的話,羅程守根本就不是程恪的對手,可是偏偏程恪現在這個樣子,正是個可以拼一拼的好機會。
趁人之危,事半功倍。
程恪一點也沒有退縮的就還了手,羅程守的留仙索用的也很熟練,可是終究比不上程恪的閃避和抵禦的那個速度。
羅程守勞動了半天,卻一直也沒有明明已經重傷的程恪身上佔到了便宜,眼看着那長生就在眼前,卻根本得不到,像是有些個着急了。
程恪表面上波瀾不驚臨危不懼,可是他在算着自己必須要抽魂的時間。
一天也不想多等,他想要跟這個世界告別。
跟魏淺承那一爭,已經是拼了命,他甚至想着,就這麼死了也好……但是就這麼死了的話,那來到面對着來生,來來生,終究沒有抽魂乾脆。
自己的生死,自然要自己來決定。
羅程守像是看準了程恪的左肩膀傷的厲害,手頭上的方向一改,奔着程恪的左肩膀,毫不留情的就穿了過去。土狂叉圾。
程恪想躲閃,但是偏偏後背也有傷,所以心有餘力不足,他的左肩膀被穿出來了一個透明窟窿。
疼……但是沒關係,不過是這種程度的疼而已。
我心裡一顫,這種淡然……他經歷過多少次比這次還厲害的疼?
羅程守露出了一個自得的笑容,伸手就往程恪懷裡的盒子抓。
程恪卻正在羅程守眼睛裡面是個貪婪目光的時候,抓準了那個機會,毫不手軟的就將羅程守的手給反扭了過去,只聽“喀拉”一聲脆響,對養鬼師……不,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最終要的右手斷了。
斷成了一個再也接不好的樣子。
羅程守帶着個難以置信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右手,甚至連慘叫還沒來得及發出的時候,程恪乘勝追擊,在羅程守的後腦上重重的擊打了一下子,羅程守兩隻眼睛一反插,就倒了下去。
“騰”的一聲,羅程守身體上籠罩出來了一層黑霧。
是他預備種在了程恪左肩膀空洞之中的蠱蟲。
程恪直起了腰來,微微擡起了手來,一道青白色的火焰滾過去,將那些個蠱蟲全噼裡啪啦的燒死了。
但是與此同時,因爲陰氣損耗的過重,程恪的腳步更加虛浮了。
他開始站不穩,眼前的視線,也在發紅發黑。
甚至天地,也開始旋轉了起來,就算他還是堅持着,可到底也像是到了一個極限了。
“程恪……程恪……”在失去意識之前,他聽到了有人在喊他,可是他已經沒法回頭去看那個喊他的人到底是誰了。
“阿九麼……”
“我是阿九!”一陣由遠及近,十分慌亂的腳步聲到了自己的面前:“程恪,我知道,你一定會來這裡的,就早在這裡等着了,可是沒想到,我還是來晚了一些……”
現在過來的這個人,已經不是那個戴着面具的畏縮少女了,而是菖蒲身邊的芙蓉那個嬌俏清麗的模樣。
對了,阿九是在菖蒲死之前,就謀劃過這一件取代菖蒲的事情,不過後來失敗了,芙蓉當了替替罪羊。
要是……我說要是,阿九那個時候成功的變成了菖蒲的話,後面的這些個事情,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可惜,世上沒有那麼多的“要是”。
“沒有,你沒有來晚,”程恪有點吃力的張了口:“你帶着我,到鬼門關,我要抽魂……”
“還是……爲了菖蒲?”阿九的聲音帶了點難以理解:“是不是,菖蒲就算死了,你放棄了轉世重生的機會,也還是要等着她?爲什麼……爲什麼?”
“現在……沒心思說,不好的回憶,也不想回憶了。”程恪一雙桃花大眼映出來了終於變成碧藍色的天空,覺得這個顏色真好看。
至少,比鮮紅色好看。
“所以……”
程恪這話還沒說完,卻聽見了阿九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來。
他費力的側了頭,發現渾身血漬斑斑的羅程守站在了阿九的身後。
程恪傷成了那個樣子,就算是於他來說“重重”的一擊,也沒法子將羅程守陷入昏迷太久。
失策……
那隻沒斷的手,探到了程恪的懷裡去:“事情冥冥之中早有註定,長生,到頭來,也還是屬於我……”
是啊,程恪現在連擡起手來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眼睜睜的這麼看着,羅程守的那隻手,拿到了那個裝着長生的盒子,也輕輕鬆鬆的打開了。
長生奪目的光彩刺了程恪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羅程守的笑聲像是有點失控:“我的……我的!”
做了這麼多,白費了啊……
程恪想要在自己沉重的眼皮垂下之前,再看一眼那碧藍色的天。
“那是程恪的東西。” 忽然阿九發出了一個憎惡極了的聲音:“你還給他。”
“笑話,你又算是什麼東西?”羅程守的聲音還是陷落在活的長生的狂喜之中:“正好,我就來試試看,長生給予我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力量吧……”
“你試試看!”阿九的聲音,終於跟我認識的那個阿九一樣,發出了一個陰森森,毒辣辣的感覺!
接着,只聽“譁”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液體被打翻了。
“啊……”
一聲慘叫,像是痛苦到了無以倫比的慘叫,扭曲變形,連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來了。
阿九對羅程守,到底是做了什麼?
“我送你去……你要去的地方,我送你去!你能不能,不要死?”
那是最後傳入程恪耳朵裡面的聲音。
因爲程恪這個失去意識帶來的黑暗,這段記憶散開了。
我重新回過了神來,看着隔着那個定靈穴的姥爺。
“當年你下手還真是夠狠的。”姥爺晃了晃自己右手:“對養鬼師來說,右手意味着什麼?那意味着命!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種事情,我會怎麼樣?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那件事情……什麼事情?難不成,他經歷過了那個來路不明的液體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那應該,就是縱使他使用過長生,也沒有自己身體的原因吧?
可是昏迷之後的事情,程恪想不起來了。
而當時羅程守只知道玄陰地上程恪選的墓地,卻不知道程恪要埋葬自己的目的。
後來的那個廟……到底是誰修建的?
“所以現在想想,你爲了一個女人,付出了那麼多,值得麼?”羅程守搖了搖頭,意興闌珊:“要不是爲了找回長生,我是絕對不可能繼續將你喚醒了,但是能當門鑰匙的不多,。機會我沒法子錯過,所以……雖然事情還是有點超出了意料之外,可長生能重新現世,那就很好,我做的一切,全值得。”
這麼說,他蟄伏了這麼多年,就是爲了等着我,來喚醒程恪。
“所以……”附在了姥爺身上的那個人繼續望着程恪:“我等着你,將長生給我,等了百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