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淺承跟一個少年一樣,十分隨意的蹲在了一個枯乾了的樹樁子上,修長的手託着腮:“那個人腿腳倒是挺便利,沒趕上,真可惜。”
他那一雙妖豔的丹鳳眼,正定定的望着長生:“好久不見了。”
“你是追着那個假冒姥爺的人來的?”我忙問道:“澍玉道長怎麼樣了?”
“你還提那個老不死的?”魏淺承搖了搖手,說道:“面善心軟,下不去手,被冒充姥爺的人跟蛐蛐兒一樣捉起來關了,也不知道給食兒不給。”
澍玉道長即使活了這麼些年,也還是活的苦悶,總覺得跟長生有關的事情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不願意再有一個人爲了長生傷亡。
可惜,想也知道,又是個農夫和蛇的故事。
魏淺承露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從樹樁子上站起來,在朝陽下伸展了那個頎長的身體,悠悠然的就衝着我過來了,忽然毫無預兆的伸出了修長的胳膊就將我給環住了,低了頭,下巴抵在了我的頭上:“你沒事,真好……”
對了,澍玉當初是說過,要託詞我已經掉進了那個深潭之中了,讓他們認定長生在深潭裡。
他應該早先以爲我已經死了吧。
樹葉子的氣息很好聞,但還沒等我做出反應,一個凌厲的力道已經重重的打在了魏淺承的臉上,將他頎長的身體帶了一個倒仰。
“離她遠點。”
是程恪涼森森的聲音。
“哦,我還忘了,你還在這裡呢?”魏淺承擡手擦了擦染上了一絲血跡的紅脣,“嘖,你又弄的這麼灰頭土臉的,跟個搬倉鼠一樣…… ”
“你呢?”程恪放下架子,反脣相譏:“剛纔蹲在那裡的姿態,也跟看門狗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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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是個曼妙的笑聲:“百十年來,很多東西都變了,只是你們兩個見面就吵架的這個樣子,還是一直沒變。”
是啊,對菖蒲來說,多少的無可奈何與物是人非。
“恭喜。”魏淺承側臉看向了菖蒲:“你也要長生不老了?”
“既然回來了,那這個世上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菖蒲淡然說道:“不得已而爲之。”
“不管怎麼樣,能活下來就是好事。”魏淺承又記吃不記打的要擡手要摸摸我的臉:“你對我的心,我也明白。”
但是那手還沒伸過來,又被程恪毫不手軟的給折過去了,發出喀拉一聲脆響: “你認識那個人麼?”
“不認識,”魏淺承挺遺憾的搖搖頭,將修長的手從程恪手裡抽出來,說道:“他這種法子跟我的長生之術雖然相似,卻並不一樣。我的,是要我經手,附着在我身上的一種術,可他是那種西川的邪術,說起西川,應該認識那個人的,是你吧?”
“記不清楚了。”
“這也沒所謂,你這種人,知道吃飽了不餓就行了。”魏淺承滿不在乎的搖搖手,妖豔的丹鳳眼映出了我來,清雅的聲音對我說道:“長生在你這裡?”
我下意識的就把長生給握緊了。
鄧先生和劉老太太也警覺了起來:“魏長生,你還是賊心不死,想要將長生給搶回去麼?”
“我當然想要。”魏淺承衝着我伸出了一隻修長的手來:“如果,你願意將長生跟自己,一起託付給我,我會拼盡一切來保護你和長生的,只要你願意。”
“謝謝好意。”我還是說道:“可是現在我沒法把長生給你,你要搶的話,那就儘管動手吧……”
說着,像是下意識的,往程恪身邊靠了靠。
“我不搶。”魏淺承的聲音卻是出人意外的平靜,丹鳳眼裡閃耀出來了長生上面的光芒,出人意料的平靜:“既然你堅持要自己拿着,那就拿着吧。”
“嗯?”我心裡一緊:“你說什麼?”
“我說,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就可以了。”魏淺承個子高,他低下頭望着我:“知道爲了長生,你落進了深潭裡面的時候,我忽然覺得,也許長生對我,倒是並沒有那麼重要——總之,你活着,比長生的下落重要。”
可是長生如果被摧毀了,他有可能就要跟着長生一起消失了!
“這個東西你爭我搶很多年,那些個人說的也對,全是因我而起的。”魏淺承紅脣露出了一絲苦笑來:“當然,也是到了快要結束的時候了,所以現在長生的去留在你。”
這句話等於是說,我把我的命交給你決定!
我哪裡受得了這麼重的壓力!
它壓在我手上的分量,像是越來越重了。
“魏淺承……”
“我想要的,偏偏都不是我的。”魏淺承說道:“我以前以爲,只要爭搶,總能得到,可惜後來才發現了,好像並沒有那麼簡單。”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也可能,是我太貪心了,以前只想要東西本身,現在連東西的心也想要,這算不算是一種退化?”
我不知道,只是覺得,還是很不自在。
這是一種明明虧欠,卻還不起的感覺。
“好吧,既然那個人跑了,我去追追看。”魏淺承習慣性的揉了揉我的頭髮:“有些個事情,還想問清楚了。”
“你要問的是什麼事情?”我趕忙問道:“是不是跟百十年前……有關?”
“就是因爲不知道,纔要去問啊,”魏淺承挺耐心的說道:“總覺得, 很久以前,也許被這個人給戲耍過,略微有點不甘心,既然能再見面,當然不能錯失良機——何況,不想到死,留下遺憾。”
我忽然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那就是,不希望魏淺承死。
菖蒲也低低的說道:“你好像變了很多。”
“是啊,”魏淺承伸了個懶腰,擡手遮住了那越來越強烈的日光:“只是不知道,這樣的改變,是好是壞。”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趕緊回去吧!”鄧先生是個惶然的模樣:“既然長生的秘密跟你姥爺的靈魂有關,那就趕緊儘快將那個秘密給找出來,對付完了那個附身的,再。”
可是長生香囊那麼多,往哪裡找?對了,也許,可以先去找十一。
長生觸手一片冰涼,那個有過幾面之緣的女人,到底怎麼樣了?
我望向了那個金天蛾。
菖蒲像是看出來了我在想什麼,落落大方是個美麗極了的笑容:“怎麼,你捨不得她?”
我沒有那個立場。
“走吧。”程恪牽上了我的手,說道:“事不宜遲,長生這種東西,儘快擺脫。”
“沒錯,而且楊瘋子和元華這個樣子,也不能放任自由了。”劉老太太瞥了一眼魏淺承:“你們的事情我就不插嘴了,甚至長生,也是跟我沒關係的,我只對他們倆的事情上心。”
明明先前,還想着將魏淺承給打敗了,要那個名頭。
魏淺承就站在原地,眯着妖豔的丹鳳眼,說道:“我等你改變主意……希望,我還有等到你改變主意的那個時間。”
我沒敢回頭。
程恪握緊了我的手,說道:“別想那麼多,很多事情,其實由不得你作出決定。”
沒錯。
上了車,司機換成了劉老太太,二姥爺和耳釘躺得安安靜靜,鄧先生將座椅調的很開,盤踞着兩條胖腿,也是一個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次明明是把該辦的事情全辦好了,可是說不出爲什麼,心裡卻還是覺得很不痛快。
車窗外面的景色是層次分明的黑白灰,冬日的寒冷越來越厲害了。
“我說,”我側頭望着程恪:“菖蒲復活了之後,應該還是會爲了她的師父報仇吧?”
“不知道。”程恪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你有興趣?”
“我在想她的金天蛾。”我托起了下巴:“她是不是,想用那個專吃魂魄的金天蛾,去對付那個冒充姥爺的人?”
現在,毫無疑問,冒充姥爺的,跟冒充她師父的,是同一個人。
而且……他和菖蒲之間,一定還發生了什麼我沒看到過的事情。
甚至她和魏淺承還有程恪之間的重重迷霧,是不是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是不敢斷言,但總覺得相差不遠。
“那……”我望向了程恪:“你怎麼知道,要打他心臟上面一寸?”
“好像跟他動過手。”程恪說道:“活着的時候,我一定認識他。所以……我很想盡快將那些個菖蒲死後,和自己死前的事情給想起來,也許能對就出姥爺魂魄的事情有所幫助。”
這樣的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貓古神也許是個關鍵。”它總不可能白白的成爲了一個廟祝。
可惜剛纔沒有想到,錯失了去問菖蒲這件事情的機會。
“只要沒死,總能找到。”程恪將我的頭往懷裡按了按:“休息一下,到了玉寧,再繼續想法子。”
“好。”
希望,這件事情,能真正的結束。
只有這樣,才能從長生的羈絆上解脫出來吧。
車開到了龔貝貝的別墅,羅蔚藍倒是迎出來了:“你們可算回來了,事情辦的怎麼樣?”
“哎呀?”我一愣:“你刑滿釋放了?”
“別說的這麼難聽!”羅蔚藍擺了擺手,是個挺面紅耳赤的樣子:“別說,這一次,我可沒有白去,帶了點那邊的消息過來,你們肯定有興趣。”
來自陰間的消息?
我的眼睛立刻亮了:“跟百十年前的事情有關?”
羅蔚藍肯定的點了點頭:“有關。”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