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蔚藍特別緊張的先順着樓梯衝在了前面,到了龔貝貝的房間,還沒開門,先聽見了裡面一陣嘈雜,“啪嗒啪嗒”像是很多人一起原地踏步一樣。
“是不是,”祝賀試探着問道:“開舞會呢?”
“放屁。”耳釘則說道:“除了咱們,哪裡還有別人,她自己開個毛的舞會!”
羅蔚藍臉色也變了,二話不說,邁開了修長的腿,十分利落的一腳將那扇門給踹開了:“貝貝!”
“撲……”門一開,從裡面裡面鋪天蓋地的,冒出來了很多東西,像是一大團子黑色的煙霧。
不……不是煙霧,那黑壓壓的……是一大羣黑色的鳥,正舒展了羽翼,從那個房間裡面,失控似的往外面撲了出來。
我們這些追上來的。自然是個猝不及防,迎頭就要被那些鳥給衝上,這個時候,我只覺得手腕被人一拉,不由自主往後面一倒,就栽入到了一個堅實的,帶着檀香味的懷抱之中:“程恪!”
“別擡頭!”程恪那修長的手將我的頭給重重壓了下去:“他們的嘴和爪子都利,不要傷到了眼睛!”
“臥槽……”耳邊傳來了耳釘嚇得幾乎麻了爪的聲音:“這他媽的都是些個什麼東西……”
“蹲下!”是姥爺有些個發急的聲音:“別跟它們硬碰硬。數量太多了!”
“媽呀,哪裡來了這麼多的烏鴉!”祝賀是個鬼,自然根本不怕這些東西,倒還是挺興奮的大叫:“大姐,估計附近有喪!”
“撲拉拉……”我還來不及多想。只聽耳畔夾裹着風聲。那些鳥兒的呻吟在頭頂和身邊掠過,因爲程恪護着,卻沒有碰到了我一分一毫。
不大一會,那些撲拉拉的聲音消失了,程恪這才鬆開了手,側了頭,修長的脖頸一轉,在眼前是個性感極了的樣子,清越的說道:“好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這個時候。我趕緊就把腦袋給擡起來了,只見這個地方像是下了一場羽毛的雨,滿地都是那黑色的鳥毛。
“崑崙渡鴉……”我當然還記得這個東西,不是給二姥爺他們一撥人通風報信用的麼!
環視四周,耳釘臉上多了兩道十分醒目的血痕,姥爺本來“一絲不苟”的白髮,被抓了一個亂七八糟,鄧先生肚子大,因爲太過突出,衣服在腹部位置被劃了好幾道口子。
大傢伙一個個全狼狽的沒有了樣子,只有祝賀高高興興的說道:“大姐,你沒看見太可惜了,好壯觀!我還是頭一次看見了這麼多的烏鴉!附近也許有盛宴啊!”
確實,民間傳說裡,烏鴉都是報喪的,大規模的往這裡來,自然不是什麼好兆頭了。
“盛宴你個頭,難道我們都得死了不成?”耳釘呲牙咧嘴的摸了摸自己臉上的血痕:“臥槽!老子破相了!”
烏鴉的盛宴,也只能是葬禮了。
天很冷又有雪,別墅的門窗自然是關着的,可是,那些鳥偏偏跟來的時候一樣突然,就從這樣一個密閉的空間之中全體消失了。
我忙轉了頭看向了龔貝貝的睡房,只見羅蔚藍早進去了,龔貝貝坐在牀上,一張臉煞白煞白的,大眼睛裡面都沒了神,羅蔚藍正着急極了的問:“貝貝,你沒事吧?”
龔貝貝的睫毛上還掛着眼淚,顫了幾顫,終於滾下來了,然後揪住了羅蔚藍的衣服就大哭了起來:“還以爲……要被啄死了!”
我進了屋子,只見她的房間門窗也是嚴絲合縫,讓人想不通那些崑崙渡鴉,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你先別哭了,”耳釘是絕對不會去體會別人的心情的,先大大咧咧的說道:“這些鳥, 是怎麼在你這出現的?”
龔貝貝哭的是上氣不接下氣的,抽抽噎噎了半天,這才緩過來了點,轉臉望着耳釘,說道:“我哪兒知道,我昏昏沉沉的,還沒睡醒呢,就只覺得誰在摸我的臉,我還以爲……”
她說到了這裡,下意識的望了羅蔚藍一眼,這才接過了我遞上去的紙巾,又擤了擤鼻涕接着說道:“結果一睜眼,是那些怪東西,擠了密密麻麻的一屋子,伸着嘴勾着爪子,全衝着我撲!”
說着,心有餘悸的指着被子:“你們看!”
只見那個被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劃痕,我忽然一陣後怕,幸虧這是個冬天,被子厚,真要是夏天的話,利爪利嘴直接碰上了裸露的肌膚,纔是一個不堪設想。
可想而知,龔貝貝大叫出聲,羅蔚藍趕來,門一開,崑崙渡鴉衝出去了。
它們是來報信的?跟誰報信?
龔貝貝尋思了尋思,還是覺得自己受了驚嚇,不能就這麼結束,繼續鑽到了羅蔚藍的懷裡哭了起來。
見狀,我們雖然沒看出來一個頭肚,但自然也知情識趣的退出去了。
鄧先生和姥爺走在最前面,程恪居中,祝賀粘着我,在我右手側,我一回頭,倒是看見了耳釘一邊下樓一邊不時的回頭,不知道究竟在看什麼,就伸手拉了他一把:“看路!你要是摔了,非得把我們也全連累了不可。”
“我哪兒有那麼笨……”耳釘見我拉他,倒是索性跟上來,低低的說道:“你不覺得可疑麼?”
“嗯?”我立刻問道:“你看出什麼來了?”
耳釘抓了抓耳朵,以一種名偵探一般的謎樣自信說道:“那是崑崙渡鴉。”
我滿頭黑線,沒有理他,繼續往下走,還以爲他發現了什麼有建設性的東西,真是浪費表情。
“誒誒誒,”耳釘忙拉拉我,說道:“你先別急着走,我跟你說啊,這崑崙渡鴉是用來傳遞消息的,這不就說明,這裡,有你二姥爺,和我姑奶奶的人?”
“是又怎麼樣?”照着祝賀昨天那麼一說,那個人晚上就已經潛入進來了。
“我懷疑,龔貝貝就是他們的內線!”耳釘只是抓住了我的袖子不鬆手:“你不疑心?那崑崙渡鴉爲什麼哪兒都不去,非要往她那兒?這是天大的嫌疑! ”
“拉倒吧,”我漫不經心的說道:“要說有嫌疑,最重的就是你。”
耳釘自然知道我是在說劉老太太的事情,趕忙說道:“不是我!姑奶奶那是個水晶心肝兒玻璃人,通透的不要不要的,肯定早就明白了我現在不過是計劃之中的一枚棄子,怎麼可能還會繼續跟我冒險傳達消息?”
“要真是跟龔貝貝傳達消息,她還不偷偷摸摸的,搞的那麼大張旗鼓,生怕別人不懷疑她是麼?”我對着耳釘嫺熟的翻了個白眼:“還有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
“那她也許就是偏偏要反其道而行啊!”耳釘接着跟柯南要揭發真相一樣,特別自信的說道:“依我看,就是這樣能把她自己的嫌疑排除在外,她才這麼做的,這叫什麼來着,置之死地而後生。”
“耳釘大哥,你成語學得不錯。”祝賀都忍不住挺欽佩的插嘴道:“真有文化。”
“這又不是四個字,怎麼能被稱之爲成語?”耳釘越發的像是抖起來了:“有機會就跟哥學學,不管做人還是做鬼,那都得有內涵,內涵你懂不。”
“那這不是成語,是什麼呀?”祝賀那滿懷求知慾的小眼睛閃閃發光,讓人挺疑惑他生前爲何只是個學渣。
“這叫……”耳釘顯然也犯了難,但是隨即一想,特別肯定的說道:“這叫歇後語。”
歇你個大頭鬼的後語。
我也就沒理會耳釘,纔要下樓,姥爺卻又越過了程恪,跟我搖了搖手,示意讓我過去。
我今天業務倒是挺忙的。
程恪略略的掃了我一眼,沒說什麼。
跟過去,問道:“姥爺,有事啊?”
姥爺神神秘秘的說道:“你認識那黑鳥?”
略一思忖,我就痛痛快快的承認了:“四姑姥姥跟我說過,那種東西叫崑崙渡鴉。”
“沒錯。”姥爺很肯定的點了點頭:“這件事情,你四姑姥姥也跟我說了,看來,你二姥爺像是來了,等請了日子,續命取長生的事情就在眼前,你可要萬萬的多加小心,不能讓你二姥爺趁機鑽了什麼空子,給他得了手,就不堪設想了。”
我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嗯,”姥爺點了點頭,接着說道:“什麼時候天上出來了月亮,咱們就請日子,越快越好,陰間那邊打探好了,這有了日子,也就有了盼頭……你的手……”
姥爺說到了這裡,視線忽然落在了我的那隻黑手上:“怎麼弄的?”
“沒事……”我將手往口袋裡一插,扯了扯嘴角:“不小心碰上了洗不掉的顏料,過幾天就下去了。”
“你這孩子,老是毛手毛腳的…… ”姥爺還是那個挺愛憐的模樣,就跟平常的長輩對晚輩一樣:“這麼大人了,馬上就要結婚了,還跟個孩子似的……”
“姥爺……”在姥爺的絮叨聲之中, 我忽然說道:“等到夏天,咱們一起去釣蝦吧?我給您拎着桶。”
“好哇。”姥爺先是愣了,隨即笑的眉眼彎彎:“事情結束了,你想幹啥,姥爺全陪着。”
“嗯。”鼻子有點酸,但是看得出來,姥爺的眼神微微像是有點躲閃的意思。
真的,還能有釣蝦的機會麼?姥爺拿到了長生,會用來幹什麼,我不敢想。
“雪停了!”早就到了客廳裡面的耳釘忽然喊道:“你們看!”
真的……外面只剩下了一片銀裝素裹,鉛灰色的雲朵,似乎也有慢慢要散開的意思了。
等了這麼久的續命,終於有個盼頭了。
程恪一手攏在了我肩膀上,跟我一起看雪。
像是……暴風雨之前,最後的一場寧靜。
是心懷忐忑,但是不能不去面對,好歹,我終於有這樣擺脫了長生的一個機會。
等,別的做不到,當然只能等。
“你說,那崑崙渡鴉,是怎麼到了龔貝貝房裡去的?”我低低的問程恪:“走錯了?”
“大概,是因爲在想用崑崙渡鴉聯絡的人,特別選定了龔貝貝的房間招引渡鴉。”程恪答道:“那麼亂,所有的人全會過去,在那個情況下去獲取了崑崙渡鴉的情報,纔是萬無一失,一點馬腳也不會露出來。”
原來如此……龔貝貝這次是被當槍使了。
我又將祝賀跟我說的事情告訴了程恪:“好像,也確實是來了外人。”
“嗯。”程恪答道:“趁着咱們去鬼門關的那個時候來的。”
“要不要把他找出來?”
“敢在這個時候上這裡來的,自然有十成十的把握,不會被別人找出來了。”程恪說道:“該現身的時候,全會現身,現在也不要着急,只管等着續命請日子。”
下意思的摸了摸脖子上掛着的璇璣珠,心想,終於可以跟那個女人說拜拜了。
以後,她會花落誰家?算了,不是我該幫她想的範圍。
龔貝貝受了驚嚇,羅蔚藍自然要以此爲藉口陪着她,兩個人在房間裡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耳釘嗤笑了很久。
於是做飯這件事情全落在了我的身上,程恪過來幫忙,看着他將白襯衫的袖子捲了起來,露出了修長白皙的一截子手臂,知道他愛乾淨,又給他掛上了一個帶着蕾絲花邊的粉紅llktty圍裙。
他擰起眉頭,顯然是很不喜歡,但還是擡起了手來,任由我將那細長的帶子從他肋下穿過,打上了蝴蝶結。
挺可笑:“真好看。”
他像是渾然不覺這是玩笑話:“不覺得。”
“以後穿成了這樣給我做飯好不好?”
“不好。”
“強迫呢?”
他不語,半晌才低低的說道:“認了。”
認了……我的脣角忍不住就勾了起來。
那就好。
探頭望着窗外,雲層散開,已經能看出來了夕陽的輪廓了:“天要晴了。”
“嗯。”
激動人心的時刻就要到了。
從太陽下身,我就開始伸着脖子往窗戶外面去望。
等月亮。
可是雲層像是散的並不利落,還是影影綽綽,只能勉強看出來月亮的那個大體的輪廓,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月光。
不得不說,我很失望。
對着僅僅隔着一層玻璃的雪地嘆了口氣,程恪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來:“彆着急。”
“不着急。”可是口是心非。
趴在了飄窗裡面,頭靠着玻璃,程恪索性陪着我一起坐。
皚皚白雪讓沒有月光的夜晚也格外的明亮,那層清輝映照在了他完美的不真實的面龐上,我看的有點發呆:“你說,咱們結婚之後,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什麼?”
“隨你。”程恪說道:“作什麼,我全陪着。”
“那你自己呢?”我接着問道:“就沒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情麼?”
“我?”程恪薄脣一勾:“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哪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情。”
“那……你生前也沒有什麼遺願?”我繼續追問:“比如到哪裡去,吃什麼東西……”亞乒向血。
程恪搖搖頭:“生前,只想死。”
“難怪,那個灰敗的人生,簡直一點光也看不到。”
他擡起桃花大眼看着我:“不過現在有了,你是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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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迎合他那句話,雲朵不知道什麼時候散開了,真正屬於月亮的清輝撒在了他俊美無儔的臉上,美好像是一個神祇。
我沒有反應過來,這是我等了許久的月光。
我只知道,他也是我的光。
“傻丫頭。”他跟試探煮土豆的生熟一樣,伸手戳了戳我的腦門,薄脣含了一絲笑:“光來了。”
我這才反應了過來,跳起來就拔腿往鄧先生的房間裡面跑,第一次恨不得自己的腿長一點,再更長一點,一面跑一面想,電視劇裡面的男主說“傻丫頭”的時候,人家都是刮鼻子的吧?
算了,他不解風情,不是一天兩天。
“啪!”我一把將鄧先生的房門給推開了,因爲整個人是慌的,所以僅僅這麼近的距離,也能跑到喘:“月光……月光……”
鄧先生已經睡下了,在牀上是個龐大的輪廓,只見他那一隻手還挺不耐煩的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鼻音濃厚的說道:“我正困着呢,月亮又不會掉,明天……明天……再說。”
“明天又下雪怎麼辦!”我抓了鄧先生軟軟鬆鬆的大粗胳膊就往外拖:“別說明天了,就算今天,雲朵也很可能再將那個月亮給擋住啊……咱們得抓緊時間!”
“哎呀,你整個人跟個麻桿兒似的,力氣怎麼這麼大……”鄧先生被我拖的哀哀呻吟:“慢點慢點,我這個老胳膊老腿兒的,禁不住你折騰……”
“快點……您快點……啊!”我想起來了:“要不要準備點什麼東西啊?清香,還是貢品,或者,黃紙?”
“我早準備好了!”姥爺也適時出現在了門口上,跟鄧先生催促着說道:“趕緊着起來,月亮沒了,看我們怎麼跟你算賬!”
“要被你們祖孫兩個合起來給指使死了……”鄧先生是不大願意,但還是起來了,絮絮叨叨的抱怨着:“上輩子欠了你們的。”
院子裡面的月光只有一點點,因爲是個上弦:“您看着,夠不夠?”
“試試看吧……滿月是最好的。”鄧先生一出來,被冷風一吹,上來就是一個噴嚏,一邊抹着自己的鼻子,一邊吩咐道:“桌子,火盆。”
“早預備好了!”耳釘和祝賀也被姥爺使喚了過來,一起搬了一個桌子,姥爺則不知道從哪裡找了一塊黃布,平平整整的展開在了桌面上,又將該用的東西全鋪陳在了上面。
鮮花,點心,還有一個小小的青銅香爐,插上了三根清香,天地因爲下雪的緣故,看上去一片潔淨,雖然非常冷,可還是覺得情緒高漲,像是蹦極的時候身上被捆了繩子,即將要跳下去的那一瞬。
耳朵有點耳鳴,一顆心像是打鼓,我感覺自己全身都是樂器,能來一個個人演奏會。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剛纔還是急急的要將鄧先生給喊出來,到了現在,萬事齊全只欠東風的時候,自己倒是覺得手腳全不知道該往哪裡擺。
直到程恪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微涼的手重新握住了我的手:“等着。”
“好。”
雖然是上弦月,到底算是有月光。
鄧先生先是將一張白紙鋪平在桌子上,接着拿了一支筆,懸着空掛在白紙上,筆走龍蛇,像是畫什麼似的,雖然筆尖兒根本是碰不到白紙, 上面一直潔淨如初。
“耳釘大哥,他這是幹啥?”祝賀起了好奇心,倒是去問耳釘了。
耳釘哪兒知道,但爲了裝的有文化有素質,還是靈機一動,咳嗽了一聲,說道:“天,這是天。”
果然無字天。
接着,鄧先生平息凝神,口中念念有,是些個我聽不懂的話,也或許,是情緒太亂,讓我沒法子去耐心的聽。
除了自顧自嘟噥的鄧先生,其餘人全都是個屏息凝神,要大開眼界的樣子。
終於,鄧先生非常鄭重的點上了香,火頭子一亮,青煙飄散,嫋嫋上天,不大一會,那煙霧開始更改了形狀,逆着風!
像是有個看不見的人,在將那煙往他喜歡的方向趕一樣。
上次在那個醫院之中,倒是也曾經在追逐那個走脫的女人的時候,見過程恪用香菸的煙火去引鬼,可是這個時候,說不出爲什麼,就像是帶了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跟那個時候的印象,截然不同。
鄧先生也看見了那煙霧改變了方向,立即開始往那個早就預備好了的盆子裡面放了燒紙,點了起來。
火焰嗶嗶啵啵,很快將整張的黃紙給全部席捲了起來,鄧先生那胖手握緊了一根小棍兒,翻來覆去的,讓那黃紙被充分燃燒起來,等到燒透了之後,他霍然站起了身來。
我們的一雙雙眼睛全盯緊了鄧先生,想也知道,現在鄧先生肯定是要做什麼出人意表的事情了。
果然,只見鄧先生二話沒說,突然將那個火盆子給舉起來,狠狠的就往地上砸了下去。
“嗙!”
一聲巨響,火盆子當場被摔了一個粉碎。
與此同時,那三柱清香倏然亮了一下。
鄧先生在這個時候,顯現出了跟那龐大沉重的身軀好不相稱的敏捷來,只見他伸手拿了那張未染一物的白紙,飛快的在香燭上面燎了一下子。
說也奇怪,那白紙非但沒有跟平時一樣被火頭子燒出了窟窿來,反而隱隱透着一筆一劃的亮光,像是能從那火頭子上顯現出來了字跡!
而正在這個時候,那月亮的光,一下子重新又被雲朵給遮掩了起來,消失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怎麼不早不晚,偏偏要在這個時候被遮擋!
“哎呀!”姥爺顯然也有點慌了:“早知如此,還不如多等一天穩妥……”
月光在這個時候滅了,會怎麼樣……
“撲……”三根清香也在月光黯淡的那一瞬,一起滅掉了!
“哎……”鄧先生望着手上的那張白紙,一下子嘆了口氣:“巧,怎麼能這麼巧。”
我趕忙說道:“鄧先生,那……請日子,還可以有下次麼?”
“陰間是個什麼地方!這麼重要的事情,難道陰間能跟你約了一次又一次?”鄧先生咂咂舌,說道:“當然不可能。”
我只覺得耳朵裡面“嗡”的一聲,腦子裡面就空白了,着急着急,偏偏越急越出幺蛾子!
我是時運走低,可怎麼能低成了這個樣子!
“啊,那這可怎麼辦啊!”祝賀見我着急,他也跟着着急了起來,耳釘不明所以,也跟着湊熱鬧:“臥槽,你這個運氣,真他媽的也是沒有誰了!”
程恪倒是保持着那個一貫的冷靜,只把桃花大眼對準了鄧先生:“紙上有字。”
鄧先生本來帶着點幸災樂禍正在看我們各人的表情,但是一聽程恪這麼一說,油潤的胖臉上又露出了一種掃興極了的模樣來:“什麼呀,看出來啦?”
“嗯?”我立刻就反應過來了:“這麼說,日子已經請出來了?”
鄧先生略略失望的點了點頭,揚了揚手上的紙,果然,那紙上就跟烙畫一樣,浮現出了一行字跡出來!
“哎呀,”姥爺更是驚喜不已,重重一巴掌拍在了鄧先生肥厚的背上:“嚇死老子了,那你剛纔,滿嘴裡說什麼巧不巧的!”
“我的意思是說……”鄧先生意興闌珊的說道:“你們運氣太好,月光消失的那一瞬間,日子被請到了。”
惡趣味,絕對比我還要惡趣味!
我趕緊就把頭給湊過去了,只見那紙上一行煙燻似的烙印,是個“初五”,還有一個“發”字。
請來的續命日子,是初五?
“媽呀,這陰間還給了美好祝福,祝願你們發財呢!”耳釘是個歎爲觀止的樣子,對鄧先生出神入化的通陰法是讚不絕口:“牛逼。初五那天買彩票去吧!”
“你懂個屁。”鄧先生一聽耳釘嘴沒把門的,就擰起淡淡的兩道眉毛,不悅的呵斥道:“什麼發財,還白臉呢!這個意思,是他們兩個續命的通牒,是頭髮!”
“原來如此!”我趕忙說道:“初五就可以?”
鄧先生點了點頭,說道:“初五就可以!今天初二,還有兩三天的功夫,你們正好可以準備一下。”
“行行行!”
事情倒是出人意料之外的順利,姥爺卻是個犯難的樣子:“頭髮……”
我忙說道:“ 我的頭髮就可以吧?”
“一個人的哪行!”鄧先生搖了搖手,說道:“兩個人的頭髮纏繞在一起才行。”
我的心有點發沉,我自己的頭髮當然現成,可是程恪是個鬼……忍不住擡頭望着程恪,程恪卻一點也沒有爲難的樣子:“我知道了,我會在初五之前拿過來的。”
這個問題是有點難以啓齒,但又不得不問:“去哪裡找?”
要拿到程恪自己的頭髮,非得在他的墳墓裡面吧?
果然,他若無其事的說道:“開了棺材就有,葬在哪裡,我知道。”
一個鬼,自己開自己的棺材,想想也確實是挺……
不過,成大事,不拘小節,續命,真的可以了。
心像是慢慢的膨脹了起來,宛如是一個充滿氣的氫氣球,引得人有點飄飄然的感覺,兩腳似乎都快要離地了。
真好,夢想就在前方,前方就是希望。
“你們要去找程恪的墳啊?”耳釘忙說道:“上哪兒找去?”
“不遠,”程恪答道:“明天就能找回來。”
他……葬在了哪兒?
啊……我反應過來了:“難道,是那個小廟?”
程恪點點頭:“明天就去。”
“好。”我點點頭:“明天就去。”
第二天,太陽終於重新回到了天際,不過兩天而已,那種燦爛明媚倒是恍若隔世。
我和程恪從別墅裡出來,就一路往胭脂河附近走過去,雖然道路兩側還是堆疊着雪,可是中間已經很乾淨了,車水馬龍在雪景裡面穿行,一切繁華如故。
經歷了這麼久,終於有了曙光。
到了胭脂河邊上,因爲這裡來的人不多,還是乾乾淨淨的銀裝素裹,河岸邊成的雪平平整整,連個腳印子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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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廟也被雪堆滿了,雖然破舊,倒是別有一番風味,我順口問道:“你的屍體葬在了這裡,是不是也能跟菖蒲的身體一樣,百年不腐啊?”
“這裡不是養屍地,只是玄陰地。”程恪說道:“棺材裡面會是什麼樣子,我也不知道,等一會兒,你不要看。”
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遺體現世……不會好受吧?
我點了點頭:“好,我不看。”
等到了那個小廟之中,只聽一個清雅的聲音響了起來:“喲,你們來了?”
魏淺承,正安閒慵懶的斜倚在了小廟之中一個椅子上,就算這裡寒苦,他的氣度依然雍容,確實讓這個小廟是個蓬蓽生輝的感覺,只見他眯起妖豔的丹鳳眼,紅脣還是含着那個有毒似的笑:“我可是等了一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