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您的射擊技術很不錯,靠着區區一座電磁炮塔,就把凱查哥亞特部署在前線的毀滅者分隊打得落花流水。”他繼續說道。“但是浮空要塞的主炮和電磁炮……那可是兩回事。雖然名字都叫“炮”,但是兩者可完全不同。”
對面沒有任何反應,似乎聽不出他話語裡的諷刺之意。當然了,更大的可能是無可奈何,聽出來又能怎麼樣?現在雙方已經是刺刀見紅,勝負只看實力,也許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幸運。但是,除非出現那種納米防禦系統莫名故障(這種故障,在浮空要塞纏鬥中,打到最後是一定會出現的。但是卻也有一些例子裡,它們在戰鬥開始不久就來拜訪了),否則陸五毫無勝算。或者這麼說,現在陸五想要贏,除非是奇蹟出現。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整個事情一開始就是陷阱,陸五的浮空要塞經過特化的改裝,擁有遠超過它表面更強的戰鬥力。不過這個可能性在開戰後就已經被排除了。因爲就目前的實戰表現來說,它的情況和阿爾沙這邊預料的一模一樣。
除了陸五自己主動攬過主炮的發射這一點令人有點意外,其他的都在預料之中。當然這一點甚至更好,因爲剛纔的交戰過程中,他已經用實際表現證明他這方面不怎麼樣。也許他在射擊上有天賦(這種事情倒是常見的),但是顯然,浮空要塞的交戰和天賦無關。
其實這個道理倒是很簡單。就像地球上的槍炮一樣,其實槍炮發射原理上是完全一致,不過,神槍手到處都有,神炮手那就是非常罕見了。至於真正徹底依靠大炮的“鉅艦大炮”年代,根本不會出現神炮手那種東西。如果有的話,地球人類在鐵甲戰艦年代的戰爭史就完全可以改寫了。
正如此刻的兩座浮空要塞之間的戰鬥,視力的因素已經被降低到了極限。因爲此刻在人類的視野裡,由於夜色和煙霧的包圍,其實是互相看不見的。別說此刻晚上,哪怕是白天,浮空要塞產生的大量煙霧也足以隱藏自身,讓你根本看不清具體位置,當然光學儀器也是如此。哪怕再退一萬步,煙霧發生裝置失效了就能依靠視力了嗎?當然依然不行,因爲高溫而產生的空氣折射效果就會扭曲真實。你看中的位置和你事實擊中的位置根本就是兩回事。
這就是爲什麼炮長是一個非常關鍵的職位——僅次於控制全局的要塞指揮官。而且在這一場戰鬥中,真正關鍵的是炮長,要塞指揮官卻幾乎沒有任何作用。因爲要塞指揮官最大的職能是判斷戰局,而這次戰鬥根本無需判斷,雙方都無路可退,必須死戰一場。
“我們何必浪費彼此的時間呢?”阿爾沙又說道。“不妨我這邊退一步,允許您和您幾個重要部下撤離如何?我會下令讓我的主炮副炮不瞄準除浮空要塞之外的任何東西的。您大可以安全的離開。畢竟,殺了您對我來說也沒什麼特別的價值。”
當然這不是因爲阿爾沙抱有善意。在這種激戰中,指揮官主動逃離會產生什麼後果……那簡直可想而知。這可以極大的減少己方的損失(這麼一發一發的捱打,哪怕不傷根本,損失也是很大的)。甚至可能是陸五開後,他的部下就有可能被招降。嘖嘖,擊毀一座浮空要塞雖然是很醒目的功勞,但是怎麼比得上俘獲一座?而且這一座浮空要塞歸根結底是冥月陣營所有,並不屬於他私人。而交戰中俘獲的理所當然是他的戰利品。就算損壞嚴重,也可以賣出一筆驚人的高價——會有很多人希望得到這種東西的。當然如果保存的較爲完整,他自己修復了自己用,那麼阿爾沙恐怕就能把自己的地位提高到一個驚人的程度。也許會有某個貴族之家主動招攬。
哪怕陸五決心死戰不退也沒關係。只要這句話能夠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因爲情緒緊張而導致下一發主炮的射擊歪了那麼一點點,或者發射多拖延那麼一標秒都好。畢竟這邊只是說說話,沒有半點本錢。他此刻也無需做任何指揮,可以說嘴巴完全是空着。
“難道您還抱有什麼幻想嗎?陸五閣下。或者您想要在部下面前裝作很鎮定,很有自信的樣子?但是我們還是來面對事實吧。我們這邊有着三種優勢,火力優勢,人員優勢,還有系統優勢,您要如何取勝呢?先不說實際,至少要提出一種獲勝的可能性才行吧?如果連理論上的可能都不存在,那又何必苦苦支持,在一場毫無希望的戰鬥中賠掉性命呢?”
對方依然沉默,沒有回答。阿爾沙花了一點時間,確認對方並沒有切斷通訊。這種沉默令人有點驚訝。不過反正說說話又不費什麼本錢,所以他就繼續說了下去。
“而且我個人向您提出一個小小的警告,善意的警告。”他的聲音變得溫和,雖然其中嘲諷的味道絲毫不改。“也許您勇氣非凡,視死如歸。但是您的部下可不一定。您要明白,對大部分人而言,死亡的威脅是非常可怕的。爲了避免死亡的命運,很多人會在生死關頭做出一些非常瘋狂的事情,比方說,‘清除’掉那些妨礙他們求生的人,不管那是誰,是什麼身份,以及做出那樣行動之後會導致什麼後果。那種情況下,人麼渴求的只是暫時的安全,其他的一切拋之腦後。您覺得呢?”
如兩個鬥士各自揮出一記重拳一樣,兩座浮空要塞又互射了一次主炮。上一次雙方几乎是同時發射,而這一次,阿爾沙這邊卻要快上那麼那麼一籌。他先發射,等了那麼一小截時間,陸五那邊才反擊過來。性能上的優勢已經非常明顯。正如他們最初所計算的一樣,差不多每隔十次主炮射擊,這邊就會得到一次額外的攻擊機會。
“我有一個問題……”對面終於有人說話了。分不清楚到底是誰說話。是陸五嗎?亦或者是其他人?畢竟此刻雙方正在激戰中,就算是這種通訊系統照樣不可避免的受到干擾,聲音顯得有些模糊,還有各種雜音。應該說,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正常通訊,還能聽得清對方在說什麼,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別看暗盟兄弟會被術士們忽視,但是看起來他們的技術水平頗有獨到之處。
“請說,我願意回答。”
“爲什麼要這麼做?”對面的聲音顯得有些怪異,也許雜音干擾,也許是充滿憤怒,所以顯得有些嘶啞。“你已經得到夠多了!原本你是絕對不敢這麼輕易後撤的……”
“我剛纔似乎已經回答過這個問題了……”阿爾沙都忍不住想要嘆口氣了。不過,輝月那邊也總是這麼天真的人。要是冥月這邊,幾乎每個人都早就明白“慾壑難填”這個真理。特別是那些冥月術士們,你根本不懂得他們的慾望的底限究竟在哪裡。如果沒有一拍兩散,甚至同歸於盡的底牌作爲威脅,那麼最終的結果必然就是被吃得乾乾淨淨,皮骨不剩。“只能說這個機會很好,我的勝算很大,沒理由不幹,陸五閣下應該更小心一點的。”他用充滿遺憾的口吻說道。
“他本來可以……讓毀滅者發起攻擊的。不用隱瞞,我知道你們這邊表面上維持着戰線,實際上兵力已經虛弱了很多。幾乎所有的機動兵力都被抽調走了,因爲冥月高層那邊已經無法忍受在這邊進行無止盡的消耗和損失。剩下的部隊不是不想撤,而是擔心會引起毀滅者的攻擊,造成一場雪崩式的大失敗。”
看來說話的不是陸五。
“那我只能說陸五閣下您錯過了這個機會咯。”阿爾沙攤了攤手,雖然這個動作對方看不見。“我們是敵人,而陸五閣下對於敵人太仁慈了。這是一種錯誤,希望這一課後他會改正——如果他還有機會改正的話。”
“你……”
“而且,說句實話,我並不認爲這是什麼仁慈。”阿爾沙繼續說道。“陸五閣下如果能夠驅使毀滅者的話,他怎麼可能不幹呢?必然有着某種原因讓他不願,或者不能這麼做。這個世界上有着阻礙弱者的種種障礙,也有着麻痹強者的種種顧忌。陸五閣下顯然不是那種不被麻痹,不被障礙的人。這個選擇,是陸五閣下自己做出來的,定然是深思熟慮之後的最優解,又何必假惺惺的裝出一副做好事的樣子呢?比方說現在,陸五閣下還有最後一個機會,那就是讓毀滅者參戰。可是我確信他沒有這個能力。因爲如果有的話,”他停頓了一下。“毀滅者就不是保持這麼原地不動了吧!”
對面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音,似乎是發生了什麼。接着又是一種混亂的雜音——不像是那邊遭到了什麼攻擊或者破壞,而是轉換了插口的動靜。
“是阿爾沙將軍嗎?”這次的聲音顯得更加清晰,雜音更少,和剛纔那種感覺有着顯著的不同。似乎是將通訊的接口接到了某個終端之上了?也就是說,這變成了兩個人,一對一之間的通話,而不是如剛纔那樣,那邊有一羣人在。
“是我。”
“最後一個機會,”對面的聲音鎮定,而且……夾雜着某種情緒。說不清楚那是什麼,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那絕非恐懼。“如果現在炸掉您的鉤索撤退的話,我可以不追擊。”
“哈哈……哈哈……哈……陸五閣下,最後一個機會,如果您現在選擇投降,我願意接受。”
浮空要塞的主炮又對射了一次。似乎一切和剛纔沒什麼兩樣。
“陸五閣下,您這一炮射擊得不錯,命中了我這邊的引擎……造成了一些小損傷,估計足以讓飛行速度下降百分之五。”阿爾沙通報道。“但是要說扭轉局勢,還遠遠不夠啊。”
“打中引擎了嗎?其實我剛纔隨意打的……沒想到真的打中了啊。”陸五的聲音變得有點古怪,“對了,我剛纔說了,如果你撤退的話我不追擊……很抱歉,你已經永遠失去了這個機會了。”
“胡……胡說什麼!”雖然理智告訴他,對方肯定是虛言恫嚇,但是他卻有某種微妙的感覺,讓人心神不寧,甚至可以說不安。“就你那破浮空要塞,還有什麼招能威脅我?”
“沒什麼招,只是我這邊比你多了一個術士。”說完這句話,通訊被對方關閉了。不是徹底的截斷,而是暫時的關閉。只要一方要求通訊,另一方同意就可以繼續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