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傢伙……難道什麼都不懂嗎?
主炮這種東西,在智能輔助系統的配合下,確實很容易給人留下“這很簡單,三歲小孩子甚至白癡也能操作”的錯覺。但是那種情況只發生在沒有受到攻擊的情況下。主炮的能量是如此巨大,以至於別說正面被其命中的東西了,就算是那些散溢出來的能量,都會造成巨大的影響。強烈的輻射、干擾和高溫,這些東西都會對精密的設備產生巨大的影響。所以戰鬥只要沒有第一時間結束,稍微延長一點點,原本的智能輔助系統的作用就會大幅度降低(如果不是拖後腿的話),甚至完全失效。到時候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變得非常依賴操作經驗和技巧了。
但是要說陸五是一個合格的炮長——就算說到天上去,阿爾沙也是不相信的。從陸五的所有經歷來看,他都是一個半路出家的幸運兒。浮空要塞都是因爲幸運而得到的(得到的時間也不長),他怎麼可能有機會學習和實踐如何操作主炮呢。而且眼下這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射擊就是最好的證明。
如兩個擂臺上的拳手互毆一樣,兩座浮空要塞又交換了一輪主炮的射擊。水平孰優孰劣一目瞭然。己方的炮火依然命中側舷那個距離反物質動力爐距離最近的小區域。就算不是重複命中同一目標,起碼也是消耗邊緣上的納米防護材料,減少敵人恢復速度。而敵方的炮灰則命中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地方,和上一發完全不相干的位置。
“陸五閣下,打得好。”他在終端面前,用很愉快,又略帶嘲諷的口吻說道。“命中了我方外殼的裝甲薄弱處,燒蝕出了一個大空洞,順帶破壞掉了一個排風裝置。”他一邊說話一邊看着戰術面板上關於損傷的提示。特別要說明的是,這些話並非謊話。“六個排風裝置被摧毀了一個,導致一個小區域的氣壓無法調整呢。相當不錯。”
“你又命中了側舷……難道你不知道側舷是整個浮空要塞裝甲最厚的位置嗎?”終端裡,傳來不知道是誰的聲音。應該是那個叫做伊萬的傢伙吧……印象中雙方曾經對話過來一次。不過此時聽來,對方顯然有點氣急敗壞。當然,這也可能是一個僞裝。在阿爾沙推斷來看,此時對方肯定在籌備着什麼。
是丟下浮空要塞逃走嗎?如果是的話,那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思路。而且事實上他也不會追擊。殺死一個地方軍的軍團長……對於他來說,根本談不上什麼功勞。對比起來,擊毀一座輝月的浮空要塞重要得多。
“哦,確實。不好意思,我忘記了。”他故意用這種口吻說道。“不過既然已經打了這麼多發了,那也只能將錯就錯了。”
他哈哈大笑起來,而對面陷入一片沉默。
“爲什麼?”過了那麼一段時間之後,對面傳來了這樣的問題。說話的是一個聽上去有點熟悉的聲音。不過一時之間,他想不起那個人是誰——反正是誰都無所謂不是嗎?
“我只能說我很抱歉。”他聳聳肩,圓胖的身體抖了一抖。他們之間是語音通話而不是視頻通話,所以這個聳肩的動作只是下意識所爲。
“你根本沒必要這麼冒險的……這麼拼死一戰並不值得。對你,對我們都是如此。如果我沒弄錯的話,你並沒有對冥月陣營忠誠到這麼一個地步!”
“那隻能說你們對我……對我的處境並不真的瞭解。”阿爾沙坐到椅子上。將眼下的情況比作賭局的話,此時他已經攤牌。一切都已經不可改變,所以是否說出真相已經一點都不重要了。“誰叫我這邊損兵折將,就連最高指揮官都陣亡了呢?這樣的損失……可不是簡簡單單就能糊弄過去的啊。當然這不是你們的錯,事實上和你們沒有半點關係,不過誰叫你們及時給我遞來一根救命稻草呢?我必須做點什麼不是嗎?如果我不能及時做出一點成績,用事實證明之前的失敗不是我的錯的話……我的情況可能非常不妙。”
“在凱查哥亞特殘留的大軍面前,”對面的聲音很平靜,讓人不自覺的產生一種感覺,那就是說話者在強作鎮定。“將己方的兵力秩序井然的撤走,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大的功勞。沒有損失一個士兵,沒有損失一件裝備……這是很了不起的。就算是冥月的高層再歧視,再有看法,也不能無視這樣一樁功勞。”
“說的對。”他哈哈大笑起來。“像這樣……耀眼而輝煌的夜晚……不知道距離上一次看過有多少年了呢。”
“我不明白你的想法,搞不懂……你知道你最多隻能算作贏面比較大,不能算作必勝!”
“是啊,這樣的戰鬥是沒有平手的。要麼是我這邊變成粉末,要麼是你那邊變成碎片,沒有第三種路。啊,我說錯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同歸於盡,一起完蛋。”
“所以就是這點,我不能明白。我能夠理解你發動襲擊,做出一次嘗試,然而這樣的生死較量……你已經成爲一條戰線的最高指揮官了,坐擁一支大軍和一座浮空要塞的指揮權。作爲一個普通人,你還想提高到什麼程度呢?無論怎麼想,也應該沒有這種拼死一搏的必要吧。當然,嘗試一下很正常,但是這樣的戰鬥,萬一輸掉就一切都沒有了,包括自己的生命。”
雖然正是這種拼死一搏的做法,反而讓人沒有任何防備。
“是陸五閣下嗎?嗯,說起來你們這邊無法理解也是正常的。陸五閣下,輝月那邊的人都有這麼一個特點,他們不敢冒險。就像是死人一樣。只要有了一定的地位的人,是沒辦法忍受自己的平庸的。想想看,整個戰爭可以說是吃了大虧,就算最後殺掉了凱查哥亞特,那也是蝕本買賣,半點好處都沒撈到。而這種情況下,如果我成了唯一那個取得輝煌戰果的人,你說,等着我的會是什麼命運呢?”
“……”
“升官進爵自然不在話下,如果順利的話,我大概會被直接賦予稱號吧!而且說實話,其實我這邊也沒有你想的那麼拼死一搏。我還有退路的。”
“不可能的!”對面有人叫起來,似乎是個女的。“鉤索系統我很瞭解,爲了擁有足以拉拽住一座浮空要塞的強度,這個系統是牢牢的固定在浮空要塞之中,不是你想截斷就能截斷的。雖然表面上是你這邊勾住了我們,但是反過來說,也是我們這邊勾住了你,誰也無法掙脫。對哪一邊都是一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說的很好。可惜,輝月這邊都是一羣木頭腦瓜。”阿爾沙用詠歎般的口吻說道。“循規蹈矩的事情幹多了,已經沒有正確的判斷能力了嗎?難道一點變通之策也想不出來?”
對面一片沉默,應該是面面相覷,一時之間想不透這個背後的答案。
“那麼作爲死亡道路上的最後禮物,我來滿足你們的好奇心吧。你們說的對,鉤索系統把你我捆在一起,你們掙脫不了,我這邊也是一樣……似乎是如此。但是你們忘記了,我們這邊和你們不同,因爲我們可以事先做好準備……真的萬一情況不對,就把鉤索系統給脫離掉就行了。”
“脫離?不可能的!浮空要塞根本沒有這種能力,不說別的,結構上就不支持!”
“哈……結構不支持又怎麼樣?直接將結構拆掉就行了!”他發出一聲冷哼。“哼,很簡單,真的到哪份上,誰還在乎浮空要塞的結構完整?只要不破壞引擎,不影響逃命就夠了。無需結構的支持。只需要將相關區域周邊安排好爆炸物……危急時刻將其引爆,就能強行將整個區域從浮空要塞上炸得脫離出去。”
他得意的說道。雖然這是一個秘密,但是此刻說出來也無妨了。正如一場牌局一樣,他此時已將一切牌都攤開,光明正大的擺在賭桌上面。這個時候,哪怕對自己的牌進行一場細緻的說明也是不礙事的了。
現在,就看陸五那邊的底牌了。
可是陸五那邊有底牌嗎?阿爾沙確信是沒有的。因爲很簡單,首先,這件事情從根本上來說,是對於陣營整體利益的背叛,說一句損公肥私毫不爲過。所以陸五絕不可能得到高層的資源支持。其次呢,陸五自己也不是某個大勢力的代言人什麼的。他就是那種有幾分天賦和幾分幸運,爬到了某種程度的底層人士。他所擁有的的,無非就是這座狗屎運得到的二手浮空要塞罷了。除此之外,他可以說一無所有。
就像兩個就糾纏在一起,無法退避的進行宿命之戰的巨人一樣,兩座浮空要塞又互射了一次主炮。雙方几乎是同時動手的。現在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雙方主炮發射速度有着區別。因爲阿爾沙這邊佔了先手,而陸五這邊反應遲了一步,所以原本的頻率應該是你一發我一發這樣明顯的節奏纔對。然而雙方此刻是同時發射,那麼答案只有一個,就是主炮裝填速度上有着較大的差別。
這並不是主炮有什麼毛病,而是整體性能的差異,是一個個小毛病積累起來,並最終形成的結果。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浮空要塞的墜毀可是很嚴重的傷害。儘管表面上已經將所有損壞的部分都更換或者修復了,然而總歸是有些隱患留下來,讓整體性能降低的。
現在的陸五,應該已經知道自己沒救了吧?如果他足夠聰明也足夠狡猾,這個時候就應該考慮逃跑的問題——丟下浮空要塞,利用小心飛行器逃走。當然,如果他比較勇敢,或者說,不夠聰明,他就會在浮空要塞裡等死。這兩者之間並沒有本質差別。
這一次,阿爾沙這邊被擊中的引擎外側——不是很大的問題,只是被擊毀部分外部裝甲,導致引擎邊緣出現漏氣。自動修復系統會處理這個問題,不過引擎性能肯定會略微下降。
“恭喜,陸五閣下”阿爾沙倒是看穿了對方的意圖。“打中了我的引擎外側……效果不錯,但是如果要真的要損傷引擎,您需要再來幾下。”他知道對方肯定想要瞄準同一個位置,使用利用兩三發連續命中同一個點的方式重創引擎,好死中求活。在主炮各系統性能完好的情況下,這似乎並不困難。但是呢,現在的情況和剛開始可不一樣,已經無法進行精確的瞄準了。那些智能的輔助、瞄準、放大、定位、探測之類的系統全部受到極大干擾,無法進行精確的瞄準,只能說比沒有強一點。這還不是極限,再過一陣子,甚至它們要起反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