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拼命跑,帶着赤子的赤誠和驕傲……
選訓的第一項就是體力測試。
特種軍人,這是一個對身體素質有着變態要求的職業,沒有最強健的體魄,在這個行業中寸步難行。
五公里,十公里,十五公里。
早操跑,午飯前跑,晚飯前還是跑。
跑,不停的跑,機械的跑。
人身體的極限已經被衝破。累?不,已經不知道累了,行進到現在,人的所有感覺都已經消失,神經,大腦,甚至是呼吸,只剩下兩條腿還在機械的,慣性的交替着向前邁進。
這是選訓的第二週,最初抵達這裡的人已經被淘汰掉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這二十四個人,早已不復最初抵達這裡的驕傲和霸氣,在疲憊和挫敗中對自己的前途感到一片茫然。
谷飛鳥如一杆長槍,跨立在終點,山高壁陡,狂風肆虐,將他的作訓服吹得鼓了起來,呼呼作響。他端起望遠鏡,視線裡第一梯隊三個人正翻過山頭,踉踉蹌蹌的朝這裡跑了過來。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計時器,他們的成績還不錯,不過這不是極限,還可以更快。
他拿起通話器,下達指令,“第一小隊,行動。”
靜寂的山林中忽然響起幾聲槍響,第一梯隊三個人身前幾米處的地面被子彈擊中,掀起一片塵土,三個人忍不住一怔,然後本能的向旁、向後閃躲,噠噠噠,噠噠噠,機槍聲響起,子彈傾瀉,追着他們的身體射了過去。
有人中彈倒地,接二連三,三個人都被子彈擊中,痛苦的摔倒。
他們的體能都已達到極限,一直不停機械的跑,還可以憑意志力繼續下去,可一旦面臨突發狀況,需要身體在極限狀態做出反應的時候,肌肉再也無法負荷任何一絲多餘的動作,就連飛身臥倒這麼基礎的動作都沒辦法完成,只能無力的跌倒,摔得七仰八叉。
子彈無情,纔不會因爲他們已經失去抵抗能力而停止,空包彈一顆接一顆擊中三人的身體,疲累至極的士兵只能狼狽的翻身,連滾帶爬的躲到樹幹背後。
什麼榮耀,什麼驕傲,全都沒有了,忘記了。他們從哪來,曾獲得多少成就,身上有多少榮譽,曾如何勇冠天下,這些全都沒用,在這裡,沒人看重你的過去。
三人躲在樹後,喘息着休息了一小會,目光交錯,看着對方的狼狽完全可以想象自己此刻的情形。
山林間傳來谷飛鳥被大喇叭擴大之後的聲音,距離結束時間還有5分鐘。
5分鐘之後沒有抵達終點的人,都將受到嚴厲的懲罰。
三個人癱在樹後,一旦停下來身體的疲憊就如潮水涌來,侵襲每個骨縫。
懲罰吧,隨便懲罰吧……
反抗嘛?他們剛來的時候確實反抗過,關於選訓的標準,關於選訓的方法,關於教官的鐵血無情,可是每一次的反抗都遭到無情鎮壓,等待他們的只能是更殘酷、更無情、更荒謬的訓練。
這一次晨練的結果,是沒有一個人合格。
所有人都被懲罰,懲罰很簡單,不許吃飯。
一頓不吃飯不是問題,然而在極度疲憊的情況下,不讓吃飯的同時還必須進行高強度的訓練,就十分的要人命了。
而且他們不是一頓飯不吃的問題,他們昨天就被懲罰,三頓沒吃飯了,此時此刻飢餓與疲憊交織在一起,折磨着他們脆弱的神經。
同時折磨他們的還有來自老隊員的挑釁。
早飯時間所有選訓隊員端坐在食堂裡,面前的桌子上空無一物。不給吃飯還必須在食堂坐着,聞着飯菜香味,真是一種非人的折磨。
而另一邊,基地全體正式隊員的餐桌上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某幾個壞心眼的傢伙故意端着盤子從新兵們面前走過,把冒着熱氣的飯菜放在新兵們的鼻子底下,勾引他們聞一聞,一邊嚼着醬牛肉一邊瞅着臉色鐵青的新兵們嘿嘿樂,眼睛裡的嘲諷和戲謔毫不掩飾。
諸位選訓隊員其實都不是新兵,各自在原來的部隊都是一頂一的尖刀、排頭兵,向來只有他們牛哄哄嘲諷別人的份,哪能容忍被人嘲諷。
然而,在這裡,他們都得忍着。
剛開始也忍不住。
這裡的規矩其實很簡單,沒有人欺負他們是新人,所有一切都用實力說話,既然忍不住,那就拉出來較量較量。
較量的結果自然是新人們被修理的鼻青臉腫、毫無反手之力。
數戰之後未嘗一勝,新人們自然就能忍了。
他們被暴揍了數次之後才後知後覺領悟到事實的真相,那些正式隊員的挑釁根本是故意的,是陰謀,是陷阱。
如果誰壓不住火氣蹦了出去,那等待他的只有殘酷的打擊,無情的蹂躪,和加倍的懲罰。
而且這懲罰可不是衝着個人來的,是全體新人,無論哪個人犯錯,所有人一起受罰!
這是聞所未聞的規矩,簡直就是封建社會的連坐之罪,制定這規矩的人就是不折不扣的酷吏!
可是沒人敢抱怨。
在這裡,老隊員就是規,谷飛鳥就是矩,規矩方圓,誰不服?誰敢不服?誰有能耐不服?
真的都服了。
來了一週之後,所有人都服了。小綿羊一樣的,不讓吃飯就不吃飯,不讓睡覺就不睡覺,讓跑就跑,讓跳就跳,指刀山上刀山,指火海跳火海。
最終老隊員的早餐挑釁以失敗而告終。
然而不是你服了,忍了,軟了就會放過你的,因爲早飯之後,真正的格鬥訓練開始了。
這就是地獄,是噩夢!
看見對面那一排獰笑着活動關節的老兵,所有選訓隊員不約而同的浮現這個念頭。幾秒鐘之後,他們被一個接一個掀翻在地,重重的砸在泥濘裡,摔得頭暈目眩。
兩輪罷,新兵們毫無鬥志。
谷飛鳥拿了幾個饅頭,在衆人面前晃了一圈,講明,如果誰能在格鬥場上站着超過30秒,誰就可以吃一個饅頭,而且可以回去休息,午飯之後再歸隊。
他的表情很真摯,不像在撒謊。
一瞬間衆人的眼睛都紅了!
很久之後,這羣新兵都已成長爲獨霸一方的猛士,當他們再想起此刻,當年鐵骨錚錚的漢子,居然爲了區區一個饅頭殺紅了眼,心裡涌起的情緒居然不是自嘲,而是無比懷念的酸楚。
那是一生中最苦也最快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