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道,聖人成焉,天下無道,聖人生焉。——莊子】
回至北門,已是晌午過半。水牧倚身在城牆壁上,擔憂而又埋怨地左顧右盼。
金澤找到自己的主人,知道一準是要挨批了。他怯弱地上前賠罪,希望主人能夠不計較這次過失。
“你到底跑去哪裡了?”水牧還是沒有忍住,大聲地斥責了他。金澤半天不敢說話,只能低着頭擺出一副知錯的樣子。
至於方纔在鬧市裡遇到的事情,他更是不知道該如何向水牧去講。心想着,那樣古怪的事情最好還是不要摻和爲好!水牧招呼他,他便隨着先去城裡尋找住處了。
他們在城北找到了一家可以暫時歇腳的客棧,此時已經是傍晚了。其實,這是一家沒有多少特色的旅店,但對於初次在人類社會投宿的金澤而言,還是充滿了新奇。
讓客棧老闆開好了上房,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便是照顧一下早已埋怨多時的肚子。倆人在客棧樓下各叫了一碗陽春麪,可能是餓久了,那碗麪吃起來特別香,金澤更是恨不得把整個腦袋都栽進麪碗裡。
“你有打聽到木府的情報嗎?”吃完東西,水牧開始和金澤交換情報。
金澤搖了搖頭,表現地比較心虛。
“是嗎?我也沒有打聽到,也許我們找的方式不對吧!”
見主人面露失望的神色,金澤有些自責沒有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務。
從南崑崙下來又走了一天,兩人實在都有些累了。如今天色也已經不早,水牧想着還是明天再繼續打聽,今天就先早點休息。金澤雖然表面裝作一副不太在乎的樣子,但其實打從心裡贊同他的提議。
這天夜晚,四壁悄悄,只聽蛩唱。黑風慢掀月邊雲,三更無人城已寂。
水牧和金澤在房裡睡得正香,突然之間,一陣鬼魅的笛聲不知從何處溜進窗戶,金澤猛然起身,他下意識地想要遮住耳朵,卻已經來不及了。
旋律在腦海中盤旋,一陣陣頭暈目眩之後,金澤漸漸開始模糊了意識。他走到主人的榻前,看着那清秀的臉龐。腦子裡突然蹦出想要殺掉這個人的恐怖念頭。
只要殺了這個人,就能擁有自由。——不知爲何,金澤總聽得到有人在自己耳邊說這句話。而他雖然心裡極力地反抗,雙手卻已不知不覺伸了出去。
此時的水牧渾然未知自己正處於性命攸關的危急時刻,他還在牀上美滋滋地做着斬殺九嬰爲國雪恥的大夢!
與此相比,金澤正努力地與魔音抗爭着。他覺得腦子越來越熱,意識越來越累。瘋狂而又古怪的念頭如同蛆蟲一般啃噬他的理智。他現在唯一盼望的便是水牧能夠突然醒過來,雖說凡人的力量不足以和自己相抗,但起碼還有逃跑的可能。如果就這樣讓自己在這個時候殺掉主人,不但有負天神之託,更是無顏面對誓死抗爭的軒轅一族。
可惜,水牧興許是太過相信他了,熟睡時竟沒有一點警惕之心。金澤不知該喜該悲,大錯眼看就要鑄成。
正在千鈞一髮之際,一陣奇妙的絃樂奏響在這個月光慘淡的黑夜裡。那魔音一聞絃樂之聲便戛然而止,金澤也因此慢慢恢復了理智。他在意識朦朧之際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窗外,藉着慘淡的月光,他只微微看到了對面的房頂上坐着一位身材婀娜的女子。看不清面容和裝束,只是隱約地能感覺出她芊芊玉指撥動着懷中樂器的長弦。
是今天遇到的那位姑娘嗎?
金澤這樣想着,又是一陣暈眩。等他再次恢復意識,那絃樂的聲音竟已在不知不覺中停止了。再從窗外往對面的屋檐上看,除了月光和青瓦,什麼也再找不到了。
第二天一早,水牧早早地起了身。他喊醒還在睡夢中的金澤,要趕往暗靈城的南邊再打探青龍後人的下落。
金澤昨晚折騰了一宿自是兩眼犯困得很,但對於昨夜發生的那場命懸一線的驚魂之事,他還是沒能給水牧透露半點風聲。這事對於金澤來說不好開口!因爲,要是讓主人知道自己昨天非但沒有好好打聽正事,還惹回了一身麻煩,還不知要怎樣責罵。所以,就還是儘量不提了吧!
金澤這樣天真地想着,便同水牧一起隨便吃點東西墊了墊肚子,隨後,匆匆跟往南城去了。
原以爲到了城南就能遠離那些怪事,可惜,金澤好像想錯了。
越往南邊越覺得氣氛不對,這裡挨家挨戶都門窗緊鎖,大街上不但行人稀疏,還來往着許多王宮巡邏的衛兵。
“這裡是出什麼事了嗎?”
水牧帶着滿心的疑惑上前叫住一位看似是領頭的將士,想要打聽情況,順道,也想問問他是否知道木府的所在。
“這位大哥,耽誤一下。請問,此處是出了什麼變故嗎?”
那將士打量了他們幾眼,隨即一臉警惕地說道:“你們不是本地人吧?”
水牧匆忙回道:“哦,我等乃是遊士,遠道而來,爲尋故人。我們從城北過來,那處人山人海,而到城南卻見如此光景,故而心有疑慮。不是什麼可疑之人。”
將士見水牧生地儀表堂堂,說話舉止亦是彬彬有禮,便也沒了顧慮。他說:“唉,要是外地人,就還是趕快回去吧!最近暗靈城有妖人作怪,不大太平!你們還是快走吧!”
他這樣說,水牧更加疑惑:“妖人?將軍能否說得再詳細一些?實不相瞞,我和我的小兄弟沒有別的長處,但倒是會些奇門妙術,沒準能幫上你們的忙。”
聽聞此言,那將軍倒像是找到了救星,立馬找了一家還在營業的酒館,好生招待起他們來。
一坐到酒館的桌前,那將軍便迫不及待地吐傾了一肚子的苦水,他愁着臉,對金澤和水牧說:“實不相瞞,這暗靈城不知從何時開始來了一位頭戴斗笠、身披巫袍的怪人,這裡的人都叫他鬼音魔巫。我其實也是聽人說的,真人我到現在都沒真正看清過。據說,那人手上有一支魔笛,只要每一吹響,這城裡的毒蛇毒蛛、鳥雀蟲蠱便會像發了瘋似地暴走。你們也知道,我們巫咸是以巫蠱出名,暗靈城更是有名的魔巫之都。許多習巫之人不遠千里來此拜師學藝,這裡的百姓更是幾乎每家每戶都會飼養蠱毒、種植毒草,並把他們變賣給那些習巫之人,以此謀生。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巫師們也無力控制,甚至鬧出了被自己飼養多年的長蛇咬死的案例。城南最先開始,事態已經慢慢在往城北擴散了。我們當兵的也是束手無策啊!王宮下達命令要我們在十天之內抓到妖人,否則一律軍法處置。但我們一介凡人能幹些什麼呢?這不,許多當差的都已經不要差事,偷偷溜走了。”
“竟還有這樣的怪事!”水牧驚歎的同時,金澤正暗自心虛。看來,自己惹禍的事多半是瞞不了了。
水牧覺得此事可疑,興許與九嬰有關。但現在重中之重是爲了尋找青龍的後裔,是否應該在此停滯,他陷入了深思。
見水牧半天不說話,那將軍有些急了,連忙再道:“二位一看就不是凡人,既然通曉濟世奇術,還請一定幫幫我們的忙!我要不是爲了養家餬口,這樣的差事我早也不幹了!但我一家老老小小還等我供着吃飯呢!”
將士苦苦哀求着水牧,看他的樣子,已經是把水牧他們認定成最後的一線希望了。
水牧思慮了半天,最終還是覺得不能放任妖人作祟、撇下暗靈城的百姓不顧。他遂決心徹查此事,興許也能從其中發現打敗九嬰的辦法。
“將軍放心,我等一定竭盡所能。”他如此說道,那將士聽罷便激動地跪倒在了地上:“謝謝,謝謝!多謝俠士!”
水牧見狀連忙扶他起來,開口再問:“不必多禮,我等還有一件事要請教將軍。”
“您說!只要我能幫得上忙,一定盡力!”
水牧於是問道:“暗靈城應有一戶姓木的人家,不知將軍可知他們的住處?”
那將軍思慮了一會兒,說道:“從前有聽老一輩說起過,暗靈城的確曾有一戶木姓。據說木家上幾代還曾是國師,不過後來出了變故便離開了都城,至於後來搬去哪裡,就無從得知了。”
“原來如此……”
這下水牧終於知道爲什麼打聽了這麼久都沒有木府的消息了,原來青龍後人早已不在國都。雖然不是什麼好消息,但起碼知道了一絲線索。
聽聞那位妖人常在夜裡作亂,水牧於是答應了那位將軍今夜將和他們一同值勤,爭取了結此案。
那位將軍走後,金澤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吞吞吐吐地說出了自己前些日子的遭遇。
金澤說罷,原以爲水牧會大肆責備。沒想到,主人卻並不怪罪,反倒自責自己沒有保護好他。
金澤心頭一暖,反倒越發覺得自己的不坦誠是對不起水牧來了。
“你說有個女子出手救你,她會不會就是青龍的後人?”水牧問道。
“應該不會吧!我看她的樣子不太像是巫咸的人啊。”金澤言罷,突然想起在集市那會兒殺死紅蛇的那一道紅光。遂又改口道:“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水牧想了想,道:“那總之,我們今晚就先跟去看看那個妖人。照你說的,那女子救過你兩次。如果不是偶然,那她想必也在做和我們一樣的事情。沒準今晚我們能遇上,到時候再一問究竟。”
金澤覺得主人此言有理,但一想到要再見那位姑娘,他的心跳不知爲何突然有些急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