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亦殊強忍着傷口的疼痛配合着媽媽的息事寧人的劇本,乖乖的端菜,盛飯,伺候着屋子裡的每一個人,如果忽略掉兩個弟弟的故意搗亂的話,剛纔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個錯覺,而覃老太太陰狠的眼神不斷的掃視着她,就像是在提醒着她,這個家她是待不下去了。
她一直帶着手套,即便是吃飯的時候都沒有脫下來過,因爲這是她唯一的精神寄託,帶着她彷彿紀銘澤就陪在自己的身邊,不斷的告訴自己還有一個人是愛着自己的。
她的這一行爲在別人眼裡就顯得格外的礙眼,這不弟弟覃正北就故意說道:“真是醜人多做怪,吃個飯還要戴手套!”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弟,人家那叫保養,有錢人家的小姐都是這樣的!”覃正南也跟着揶揄她,誰讓她剛纔說了自己的爸爸呢。
“我們家可不是什麼有錢人家,你們倆去那邊看電視去,男孩子家少說別人閒話知道嗎?”
嬸嬸黃初玉看似在說自己的兒子,實際上也是表達了對覃亦殊的不滿,老公不能回來過年本來就很遭心了,還被這死丫頭這麼說!
覃亦殊絲毫沒有受到他們的影響,默默的吃着飯,他們看她沒反應也覺得沒意思就不說話了。
吃完了飯覃亦殊照樣收拾洗碗,一言不發的做好了這一切就上樓去了,陳萍萍看着沉默的女兒,內心十分的愧疚,都怪自己軟弱女兒才被欺負,興許自己應該聽姐姐的話離婚纔對,現在看來老公的心裡還是重男輕女的,看來要認真考慮考慮了,這個男人是否還值得自己信任和依賴。
她看了一眼覃子聰,他坐在覃老太太的身邊安然的看着電視,不知道老太太跟她說了什麼,兩人一起進了房間,不一會兒覃正北也被叫了進去,這老太太一直揹着自己跟兒子說自己的壞話,她也無甚在意,上樓去了。
覃亦殊回到房間後,脫下手套,紗布已經被血浸透了,黏在了手指上,慘不忍睹。她從箱子裡拿出醫藥箱,強忍着痛用保溫杯的溫水打溼藥棉,一點一點認真的擦乾淨手指上的血跡,然後一層一層的輕輕撕下膠帶,那疼痛的感覺刺激了淚腺,眼淚滴答滴答的往下流,滴在了紗布上。
她想如果紀銘澤在這該多心疼啊,不,如果紀銘澤在這自己根本不會受傷,這樣想想好像也沒那麼疼了,就當是在提前把所有的苦楚都吃了,以後就都是開心了。
就在這樣的胡思亂想加上自我安慰下,她完成了重新包紮好了手指,從枕頭下拿出手機看看有沒有新的信息,打開一看果然紀銘澤發了三條信息,告訴他自己中午在哪裡吃飯,和誰一起,吃了些什麼,哪些菜好吃,以後帶她去吃之類的,最後一條是剛發的,告訴她省城的店面已經敲定下來了,稍微裝修一下年後就可以開業了。
她一條一條認真的讀着他的信息,字裡行間都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在意,疼惜,甚至還有愛,是的,她雖然沒有愛過誰,但是她就是清楚的感覺到那就是愛,不自覺的嘴角上揚,笑出了好看的弧度。
看完後她認真的回覆信息,告訴他中午吃了什麼,晚上要吃什麼,家裡買了煙花,晚上就可以放煙花了等等這些瑣碎的事,但是隻字不提自己受傷和家人的態度,甚至自己對他的想念也沒有說,她習慣於隱藏一切情緒,活成爸媽希望的樣子。
但是末尾她還是加了一句,我等你來接我。這是給自己的希望,也是傳達給他的想念。
紀銘澤收到信息後很開心,馬上打了電話過來,她怔了一下按下了接聽鍵,沒想到他會直接打電話過來。
“喂,殊兒,你還好嗎?”急切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來,他似乎能感覺到她的情緒不佳。
“嗯,我挺好的,你這會兒不忙嗎?”她儘量掩飾自己剛剛哭過的情緒。
“我們剛從飯店回到家,這會兒沒什麼事了,就等着晚上吃年夜飯了。我看到你的短信就馬上給你打電話了,想聽聽你的聲音。”
“店面定下了,你是不是還要做裝修方案?”其實她想問的是他什麼時候能來接自己,但是話到嘴邊卻不好意思問出口。
“不用,就按照之前做的方案改一改就行了,花不了多少時間,初一我就去接你好嗎?你初一能不能出來?”他也是急切的想要見到她。
“好啊,你初一來吧,我在琉璃花苑等你。”
“好,我一大早就起來去接你,要是我能自己開車就好了,那就可以天不亮就出發,但是我年齡不夠,只能等錢叔帶我了,等我們滿了十八歲,我就去買車,你喜歡什麼樣的?”
“額,我不太清楚,應該都挺好的吧,現在那輛就挺好的。”
“沒關係,到時候我帶你去店裡看,喜歡哪輛我們就買哪輛。”他滿心歡喜的跟她計劃着未來。
這時“咚咚咚”的敲門聲響了起來,”殊兒,媽媽能進來嗎?”
她壓低聲音對着電話說:“我媽媽來了,我先掛了啊。”
“好,初一我就來接你啊。”
“嗯嗯,拜拜。”
“拜拜……”
紀銘澤話還沒說完,電話就掛斷了,心裡有一些失落,好像有很多話還沒說呢。
覃亦殊迅速的把手機放進衣服口袋裡,打開門把媽媽讓了進來,陳萍萍坐在牀邊,想拉着覃亦殊的手坐下,但是她轉身去關門躲開了,然後坐在她媽媽旁邊,把左手揣進口袋裡,本能的不想讓她媽媽知道自己受傷。
“殊兒,你是不是還在怪媽媽?”陳萍萍難過看着女兒,拉過她的右手摩挲着。
“沒有,您也沒做錯什麼,都是我不懂事。”她機械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說,她不知道該以怎麼樣的態度對待這個爲難的母親,即便知道她也是受害者,但是依然不想輕易的妥協。
“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咱們就再忍一忍,過完了年咱們就出去住好不好?”
這是覃子聰對她說的話,她以同樣的方式安慰自己的女兒,即便現在她也不確定什麼時候能搬出去,因爲覃子聰這幾天都在忙着幫弟弟打點,走關係,希望能輕判。
“媽,如果我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你願意出去跟我一起住嗎?”
看着眼前這個憔悴可憐的媽媽,她還是忍不住想拉着她一起逃離這個火坑。
“我知道你不喜歡住在這裡,可是你以爲租房子那麼容易嗎?咱們再忍一忍,好不好,過了初五,咱們就出去找房子?”陳萍萍還是固執的信任着覃子聰能夠給她依靠。
“媽,你這些年幸福嗎?”
“幸福啊,你這麼乖巧聽話,成績有那麼好,別人都可羨慕我了呢。”陳萍萍說到女兒臉上彷彿灑上了金光,熠熠生輝,她是真的從心底裡爲女兒驕傲的。
“可是我不是個男孩,讓你受苦了,如果我是男孩,你和爸爸應該會更幸福,奶奶也不會欺負你了對不對?”
她還是問出了心底的疑問,想要得到一個答案,想要知道媽媽到底愛不愛自己,有沒有後悔自己不是個男孩。
陳萍萍聽了這話,臉上的光瞬間黯淡了下來,生不出兒子是她心裡最深的痛,她有時候甚至埋怨過女兒爲什麼不是個男孩,但是從來沒有後悔生下她,在多少個難過的日子裡,是這個女兒支撐着自己走過來的。
她摸了摸女兒瘦削的臉龐,說道:“殊兒,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是我自己不好,沒能生個兒子。”
“兒子真的那麼重要嗎?”她紅着眼睛看着媽媽,想要尋找那個最真的答案。
“殊兒,你還小,你不知道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的,在我們丹城要是沒有個兒子那就是絕戶,以後死了都沒個人繼承香火,是對祖宗的大不敬!你外婆當年也是用命換來了你舅舅,不然那時你外公就要過繼我堂弟,以後的家產都要給他。”
陳萍萍無奈的解釋着,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兒子那麼重要,明明自己的女兒就很好啊,但是大家都這麼說,她沒有辦法改變大家的想法,就只有努力的生兒子了。
“我知道了。”
說完這句話後覃亦殊再也不想說話了,有些事情真的不應該追根究底的,有句話說得好“難得糊塗”,糊塗點才能過的開心不是嗎?
問了又能怎麼樣呢?什麼都改變不了,只是徒增煩惱罷了,就這樣吧,還是努力學習,逃離這裡吧,再忍一忍,過了今晚就好了。
陳萍萍看她不說話,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再待下去也是尷尬,只好說了聲:“那你休息一會兒吧,晚上還要做菜呢,我先回屋睡一會兒。”
“哦。”
陳萍萍出去後,覃亦殊就脫掉鞋子,鑽進被窩裡,默默的規劃着自己的未來,在紀銘澤的幫助下應該能兩年之內考大學,離開這裡。聽說上大學時間就多了,就可以學古箏,學畫畫,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還可以出去打工賺錢,這樣一來就可以養活自己,能不回來就最好不要回來了。
就這麼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間又看到了上次在溫泉山莊見到的那個黑衣人,他守在自己的窗前一遍遍的叫着“靖,不要丟下我,好不好?求求你了,不要再丟下我了好不好?”
她想睜開眼睛看清楚他是誰,但是總是睜不開,奇怪的是她能感覺到是那個黑衣人,更奇怪的是她知道自己在做夢,拼命的想要醒過來,卻被什麼束縛住了,醒不過來。
此時,在覃亦殊奶奶家門口不遠處,就站着一個黑衣少年,靜靜地注視着這幢樓房,彷彿所有的思緒都被這幢房子所牽絆,那麼的深情有那麼的無奈,他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站着,周圍所有的一切都被他隔離在外,而他牽掛的人就在這幢樓房最陰暗的角落裡被夢魘束縛着。
直到覃子聰從家裡出來,看到了黑衣男孩一直盯着自己家看,問了句:“你找誰?”他才戀戀不捨的走掉,其實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站這裡了,只是這次被人看見了只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