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說:“都怪他,是他故意跟我過不去的。”
嚴友來說:“怎麼怪我?是你故意找岔子,找些名堂出來。”
陳勳更加來了火:“你們是不是還要哆嗦?”
猴子馬上轉了彎:“是我們錯了。陳哥,要不是他……”
嚴友來也懇求道:“陳哥。原諒我們一次,倒馬桶別讓我去。我都來了三、四個月了。都是猴子……”
嚴偉的臉挎了下來,瞪視着他們:“是不是不服氣?”倆人都再不敢作聲,陳勳接着命令:“兩人各打對方二十個耳光,互相打,一下一下的來。”
兩人不敢不服從,互相面對着,嚴友來首先在猴子的臉上輕輕地打了一巴掌。陳勳道:“輕了,使點勁。”
猴子在嚴友來的臉上加了勁,一巴掌打過去,“啪”的發出了響聲。
“老子輕輕給你一下,你這麼大的勁打過來,是存心討便宜了。”嚴友來心裡想,生氣地使勁一巴掌打過去。
“你這次用這麼大的勁,我怕你不成?”猴子想,又加大了力量,了巴掌摑過去。
倆人你一巴掌打過來,我一巴掌摑過去,一巴掌比一巴掌重,互相不服氣,較着勁,捱打的和被打的腳都站不穩了,但又馬上站好一巴掌回敬過去。等二十巴掌打完,倆人的臉紅得象關公,腫得象羅漢了。
到開風的時候,嚴友來老老實實地接過趙浪的馬桶端了出去。猴子也不敢說什麼,只好掄塊抹布去擦風坪。
陳勳同嚴偉商量,叫哪兩個人出來在監子裡管事。嚴偉說:“找一個人管事就行了,省得兩個人思想不統一,又象猴子他們一樣。誰要是不服氣,我們替他扶扶腳。”
陳勳問:“那找哪個人管事好呢?”
嚴偉說:“武平華同姚冬生兩個人,你隨便先一個。他們以前都坐過牢,管一管事,應該沒問題。”
陳勳說:“那就要姚冬生來管事,行嗎?”
嚴偉說:“你講了就作數。”
陳勳便喊姣冬生過來,吩咐道:“從現在開始,監子裡的事由你來管。誰幹什麼事,事情乾沒幹好,你都檢查好。搞不好的,叫他返工,怎麼處罰,你說了算。哪個不服氣的,我們爲你出頭,你只管放心大膽地去管,知道嗎?”
姚冬生畢竟是坐過幾年牢的,對監子裡的事清白得很,立即走馬上任了。對監子裡的人員作了重新分工。嚴友來全馬桶,猴子擦風坪這是陳勳才說了的,不能改變。將賢生負責吸水,趙浪擦裡面的過道,徐老老疊被子,武平華負責接菜和洗陳、嚴倆人的飯盒子。姚冬生自己除了管事外還負責接菜和打陳、嚴兩人的全民所有,一切安排得整整有條。因爲曾愛過猴子、嚴友來的氣,對他倆的工作檢查格外的苛刻,存心想找岔子進行報復。每次都有很光面的理由讓猴子、嚴友來遭罰吃包子,充當打手的則是武平華。武平華說,他進監時捱過別人的打,現在正好打回來,所以下手時絕不留情。尤其是猴子,只要逮住了機會,猴子就變成了他手中的一碗菜。猴子知道他是在報復,但只能忍着,敢怒不敢言。
徐老老年紀大了,姚冬生不想找他的麻煩,再說徐老老見風使舵,見姚冬生得勢了,馬上巴結姚冬生,所以他的日子過得還算安逸。
趙浪是跟在姣冬生屁股後面的,除了做自己的事外,也幫他處理一些事情 ,地位一下子提高了不少。蔣賢生是嚴偉打了招呼,罩着的,他除了做自己的事外,也沒有人敢找他的麻煩。現在監子裡的專政對象是猴子和嚴友來兩人。他們互相爭鬥使陳勳對他們很討厭。讓他們倒馬桶、擦風坪後,姚冬生、武平華便針對他們,動不動用一些小事爲由,對他們進行教訓。這也是兩人在管事的時候得罪過他們,他們要報復也是理所當然的。這就是監子里老大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我可以把你扶起來,也能把你踩下去,就看你會不會做人了。”所以在監子裡做到管事的,更要小心翼翼的,時刻關注着老大的臉色,一旦被踩下去,那麼就會比新兵還要慘。
監子裡雖說只有十幾個人,十幾個失去自由關押着的人,但這裡不亞於一個小社會,一個魚肉爭鬥的社會縮影。這裡的強權爭鬥,比任何社會上都要激烈,都要複雜。本來是苦熬過來,混得好好的,一不小心就會被踩下去。在監子裡做老大也是如此,你如果沒有實力。振攝不了全監,說不定你在睡覺時,就被人造了反,給踩了下去。所以說,做了老大,關不是說就可以放心大吉了。要保住你的地位,睡覺時,你也要睜着一隻眼睛。
這天,發開水的石頭沒有來,換成了李老老來發開水。陳勳渡到監門口問:“李老老,怎麼是你打開水 ,石頭呢?”
李老老回答:“石頭刑期快到了,所裡面給了他十天的假期,提前釋放了。現在所裡面安排我打開水和擦裡面的走廊,搞裡面的衛生。”
“李老老,你是從十監出去的,以後打開水時,對十監可要照顧一點,發開水多發一點。可別出去了就把十監丟了,這裡還是你的孃家。”陳勳逗着李老老。
“這個我知道,陳老大放心。”李老老答。
陳勳把話題扯到正事上來:“你看到在外面掃地的王老老時,幫我問一下他,我家裡有沒有信來?有的話,你幫我帶進來。”
李老老答:“要得,晚上我去問問他。”
李老老發完開水,徐老老立即湊過去問:“李老老,石頭走的時候,講沒講過要到我家去?”
李老老答:“沒有講過,我原先在蔬菜組,他在後勤組,不住在一個監子裡。
李老老很失望,又立即求李老老:“你要是見到姚局長,麻煩你跟他說一聲,讓他到這裡來一下。我有事找他。
李老老說:“姚局長昨天都到所裡來了,石頭跟他講了你找他,他不肯來,講你的事他懶得管了。我再跟他講也沒用的。”
午飯後,嚴偉已脫了衣服、褲子鑽進被窩中休息。才睡了一會,劉所長卻打開了監門,對嚴偉說:“怎麼你睡了?快把衣服穿好出來。”
嚴偉立即穿好了衣服,跟隨劉所長來到了小會議室。劉所長說:“你女兒回來了,你老婆讓你見見。你要控制自己,孩子還不太懂事。”
一鬨而散偉的一顆心立即劇烈地跳動起來。終於要見到自己的女兒,他的心裡慘合着驚喜和不安。在這種地方要見到對自己崇拜自己的女兒,嚴偉一時不知要如何去面對。
走進會議室,史見女兒姍姍穿着那件黃色的羽絨服獨自坐在沙發上,手中提着一個塑料袋,緊緊地攥着,生怕被告別人搶走似的。女兒已經八歲,現在是小學二年級的學生,肚子上還繫着紅領巾。嚴偉一看見女兒,便眼睛開始發脹,嗓子眼發乾,心中的酸楚隨同忍不住的眼淚充滿了眼眶。但他拼命地忍着,不讓它掉落下來。
女兒一見到嚴偉,便丟掉了一直死攥着的塑料袋,叫了聲“爸爸!”奔過來抱住了嚴偉的腰。淚水象脫了線的珍珠往下掉。但她沒哭出聲來,一定是她母親在她進來前,諶重地交代了多次,要她不要哭的。她努力忍住了大聲哭,但是忍不住眼淚往下落,女兒懂事了。
嚴偉把女兒抱了起來,吻着女兒的臉蛋,抱着她坐到了沙發上,用手撫摸着她的頭髮問:“珊珊,你回來多久了?”
“一個星期了。爸爸,我想你。”女兒回答,並懂事地用紙巾爲嚴偉擦拭眼角流下的淚水。
“你回來了,讀書怎麼辦?可不要耽誤了學習。”嚴偉對女兒說。
“爸爸,媽媽給我在秀湖找了學校,讓我去插班。我都上了三天的課了。”女兒回答。
“那你今天怎麼不讀書?”
“爸爸,今天是星期天,學校放假。”
“哦!今天是星期天了。”嚴偉嘟噥着。關在監子裡將星辰歲月都忘記了,哪裡還知道是星期幾?
劉所長看着他們父女,輕輕搖了搖頭,同情地嘆息了一導報說:“你倆父女好好聚一下,我等會再來。”說着帶上門走了出去。
“珊珊,你是怎麼進來的?”嚴偉問。
“是剛纔那位伯伯帶我進來 的。”女兒用手指指着劉所長帶着的門說:“媽媽和小姨都江堰市來了,現在在外面,伯伯不讓媽媽進來。爸爸,媽媽說你愛吃零食,我帶了來給你吃。”說着女兒剝了一顆軟糧塞進嚴偉的嘴裡,繼續說:“媽媽給你帶了兩包煙。媽媽廛這裡不準抽菸,要我偷偷給你,不讓伯伯看見了。媽媽講要你少抽些煙,抽菸對你身體不好,要你把煙戒掉。”
“珊珊,想不想爸爸?”嚴偉問。
“可想了。爸爸走了,媽媽也走了,告訴我講爺爺病了,把我一個人丟在姑姑家裡,我好想爸爸、媽媽。後來外婆來了,講爸爸、媽媽有事情,讓我好好讀書,可我晚上睡覺時老想爸爸、媽媽。”女兒緊緊地捏着嚴偉的手指回答。聽着女兒的話,嚴偉的心裡就直想哭,用手摸着女兒的臉蛋,忍不住又親了一口。
“我的乖女兒,是爸爸不好。爸爸沒回去看你,人恨不恨爸爸?”
珊珊拼命搖着她的小腦袋:“不恨,我不恨爸爸。爸爸是個好人,最好最好的人。我回來後,媽媽就使勁哭,用力抱着我哭。我也哭喪着臉了,我要媽媽不哭,可她還是哭。她講爸爸現在在受罪,爸爸是爲我們在愛罪,不要怪爸爸。不是爸爸、媽媽不回去看我,是爸爸回不去,媽媽要看着爸爸,要爲爸爸辦事,也回不去。媽媽講要帶我來看爸爸,要我不要哭,莫讓爸爸也跟着哭。我不哭喪着臉,我聽話的,是好孩子,我不哭……”
嚴偉硬洇着:“珊珊,是爸爸對不起你們,不能照顧你們,爸爸沒用。珊珊。爸爸現在出不去,你要聽媽媽的話,把學習搞好,讓媽媽賣些好東西給你吃,你正在長身體。”
“我不要好東西吃,家裡現在沒有錢,爸爸要花錢的。我會聽話的。”女兒懂事地說:“爸爸,你快把煙藏起來,莫給那個伯伯看見了。媽媽講了,這個伯伯對我們最好了,他一直在照顧爸爸。媽媽講,要你不要着急。媽媽講,要你不要急,媽媽在找親戚想辦法,有好消息就告訴你。”
劉所長推門走了進來說:“時間差不多了,嚴偉,你進去吧!”又回頭對珊珊說:“珊珊,你在這坐會兒,伯伯先送爸爸進去,再來帶你出去,好嗎?”
珊珊拼命地拉住嚴偉的手不肯鬆開,已經大聲哭出了聲。嚴偉說:“珊珊聽話,下次再來看爸爸,好嗎?”
珊珊鬆了手,用稚嫩的聲音對劉所長說:“伯伯,我帶點東西給爸爸吃,是我賣的,你答應吧!珊珊謝謝伯伯了。”
劉所長說:“這孩子真懂事,你交給爸爸吧!”
嚴偉拍拍女兒的頭:“珊珊,要聽媽媽的話,千萬莫耽誤了學習,考個好成績給爸爸看,好嗎?
珊珊連連點頭說:“我會聽話的,爸爸放心吧!”
嚴偉在女兒依依不捨的目送下,隨着劉所長回到了監室。回去後,他立即鑽進了被窩,作褲子蒙受住了頭,躲起來大哭了一場。將用來作枕頭的毛衣弄溼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