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微瀾微眯着眸,神情散漫而平靜,望着儀仗漸行漸近,卻又似無物入目,如一隻懶散自在的貓,有一下沒一下地磕着她的瓜子,吐着她的瓜子皮兒。
儀仗在客棧門口停住,偌大的街市,數以千計的人,此時卻寂靜無聲,只有那時有時無的瓜子破殼聲清晰入耳。
“你!”儀仗中走出一名身着白紗的宮女,似乎在衆宮女中地位較高,指着她冷臉喝斥,“見了長公主儀仗爲何不跪!”
兩邊百姓都變了臉色,離雲微瀾最近的那幾人更是嚇得微微發抖,悄悄往旁邊挪了挪,生怕被禍及遭了殃。
這小子雖然長得俊,但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雲微瀾撣了撣衣袖上的瓜子皮兒,看都不看她,拍拍屁股準備跳下桌來。
“本姑姑問你話,你竟敢不答?”那宮女自是被人逢迎慣了的,哪裡被人這樣無視過,頓時氣得臉色微紅,“將她拿下!”
立即有兩名侍衛出列,朝雲微瀾大步過來。
雲微瀾不動了,曲着雙膝蹲回桌子,扯了下脣角,“見到儀仗就得下跪,那見到了本人又該如何?豈不是該趴着了?”
宮女看清了她的容貌,微微愣了愣神,一瞬間眼裡流露出驚豔之色,然而被她一嗆,一時語塞,竟不知如何接話,不由惱上加羞,羞上加怒,冷笑道:“沒錯,現在不跪,有你趴的時候。”
“怎麼,想用刑,還是殺頭?”雲微瀾亦冷笑,居高臨下地從兩名侍衛頭上掃過。
宮女道:“對長公主不敬,自當殺頭。”
“哦——”雲微瀾瞭然地點頭,“果然是公主威儀不可侵犯。先前聽說長公主時常去寺裡爲百姓祈福,還以爲公主悲天憫人,寬宏仁愛,如今只因爲有人不跪儀仗就要殺頭,原來也不過是徒有虛名?”
此言一出,儀仗隨行的衆宮女與侍衛皆神色大變。
這席話,分明就是說長公主表裡不一,表面做着善舉,實則心胸狹隘,那善舉也不過是爲了惡行而作掩飾罷了。
這話豈是能隨意說的?
“當然不是!”那宮女脫口而出,話出口後又覺得反應太過明顯,臉色變了幾變之後才極力平穩着語調道,“長公主天性善良,寬厚待人,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踩死,又怎會枉顧人命?只不過是我等身邊伺候之人見不得有人因爲長公主的仁慈便尊卑不分,置皇家威儀於不顧,若不懲戒,何以敬效尤。”
“也就是說,想殺雞儆猴的不是長公主,是你,對吧?”雲微瀾挑起一側脣角,問。
那宮女又變了變臉色。
這種問題如何能答?
說不是,惡名就落在了長公主頭上。
說是,那麼,回宮之後便是以她的身份,就算她是長公主身邊最得勢之人,只怕也是免不了長公主的罰。
她鐵青着臉色,想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走到這個地步,明明是眼前這還稱不上男子的少年犯錯在先,怎麼到如今,錯的人卻成了她?
他到底是何人?怎會這般言詞犀利!
還有這通身的氣勢,沉着冷靜,不懼不驚,見着長公主的儀仗而敢不跪的人,舉大魏又能有幾人?
“文八,你又淘氣了。”正僵持間,客棧內一道語聲傳出,低沉又清晰,似責又似溺,悅耳異常,聽在耳中如同飲了醇香甘露,令人神醉。
那宮女聞聲,神情頓時一鬆,即又想起什麼,臉色一緊,匆匆上前幾步。
所有人都往聲音傳來之處望去,跪在客棧門口的人更是扭着脖子想要看清說話之人,卻見光線略暗處,一角珠白衣袍如雲鋪展,徐徐渡來,所經的大堂亦似因他而明亮了數分。
“安平王!”人羣中,有人抑制不住地低呼。
一時間,騷動次第而起,人人翹首,爭相目睹安平王真容。
安平王奉旨入京兩年有餘,但甚少出入街市酒肆,以至於多半京都百姓久慕其名,卻不得見其人,便是見了,也大多是驚鴻一現,遠遠見個身影,像如今這般近的距離,又看得如此真切,真是少之又少。
如此大好的機會,比觀瞻長公主的儀仗不知重要了多少倍,豈可錯過。
“王爺!”那宮女已快步上前,低眉斂衽,躬行一禮,恭聲道,“長公主得知王爺昨夜回京,特命奴婢白煙前來迎接,請王爺入宮與長公主一同用早膳。”
文璟一手輕負於身後,對白煙恍若未見,只微側了眸,似笑非笑地睇着雲微瀾。
雲微瀾屁股都不挪一下,依舊嗑她的瓜子,眼睛望着門外,也跟沒見着他一般。
那姿態,一時間倒讓人分不清誰纔是大爺了。
白煙被無視,心中自是尷尬,但待在宮中多年,早已善於隱藏真實情緒,面上並無異色,只是看了看兩人,遲疑地道:“王爺,這位是……”
文璟悠悠地嘆了口氣,似乎很無奈,彷彿這纔看到眼前還有個人,看向白煙,笑容依舊,眸光卻疏落了幾分,“剛纔聽得姑姑說要捉人,可是本王的人得罪了姑姑,想要拿她治罪?”
白煙身形一僵。
以她在宮中的等級,雖只是宮女身份,但朝中大人見了她也多少要賣幾分面子,她也從不曾怯了誰去,但文璟不同。
那是皇帝看中的人,更是長公主放在心上的人,她哪裡敢怠慢得罪半分。
她自小在宮中長大,早已將察言觀色這四個字運用得爐火純青,除了皇帝的心思她不敢揣測之外,誰人的心思她自恃都能揣摸到幾分,但這位安平王,看着與人和善,她卻從未看透過分毫,便是對長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