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坐月子也沒有很正經的在坐,除了沒有出宮,沒有上朝,其他坐月子禁止的事,她基本全做過了。
年關將至,帝都熱熱鬧鬧的,過年的氣氛很濃烈,這是鳳瑾來到大周后,過的第三個年,也是他們一家三口過的第一個年。
曜兒滿月之後,愈發的白白胖胖,又漂亮又精神,大臣們愈發的喜愛這個孩子,每日一下早朝,就各種找藉口來見鳳瑾,說是有國事要面呈女皇陛下,其實是拐着彎的來看曜兒。
鳳瑾也沒戳破,曜兒將來需要這些人扶持,他們喜愛他,對曜兒來說是好事,只要別溺愛就行。
太后並沒有回到帝都,從北疆到帝都,兩千多里路,太后的馬車每日只能走五六十里。自從鍾漠倒臺,素蘭離開,又被沈文卿整了一出,太后的身體和精神都漸漸的有些萎靡,馬車也不敢趕路太快。
婚禮的日子定在二月初八,曜兒的百日禮則在二月十二,緊接着又是三月初五萬壽節,鳳瑾的生辰,可以說,一過了年,禮部就要忙得跟陀螺一樣。
大年三十那一晚,宮中照樣有宮宴。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三品以上大員都帶着家眷參加了宮宴,但裴琇無官無職,居然也參加了,還是帝君親自給他發的帖子。
人人都道裴琇很得帝君的欣賞,而國相又一直空着,裴琇怕是要很快起復了,但大臣們並未有過多擔憂,原來的裴黨已經四分五裂了,就算裴琇起復爲國相,也回不去過去的風光了。
宮宴結束後,瀾夫人帶着鳳炎來見鳳瑾,鳳瑾給了鳳炎一個壓歲紅包,鳳炎謝了恩,便去陪曜兒玩去了。
“你看炎兒多有哥哥的模樣?”
鳳瑾盈盈笑道,瀾夫人也勉強笑了笑,見她神色不太好,眼底也有青影,憔悴得很,鳳瑾心中一動,“怎麼了?”
“奶孃的事情折了,妾身又不願聽他的話,給皇子殿下下毒,大概是公公逼得急了,他這些日子脾氣暴躁得很。”
“他打你了?”
“那倒沒有。”
瀾夫人幽幽嘆息一聲,她大概也是心中苦悶,實在找不到人說,便跟鳳瑾說起了心事,“前些日子,他在府裡日日喝酒,喝醉了就鬧,後來去花樓裡喝,喝着喝着,和一個花娘有了雲雨之事。”
瀾夫人眼眶有些紅,“他說花娘是清倌人,他是第一個客人,尋死覓活非要納花娘爲妾室。”
“你若是不願意,朕可以壓一壓,他一個世子,不敢不聽。”
瀾夫人笑了笑,笑容極其苦澀,可通紅的眼睛裡,眼淚卻始終沒有落下來,她還衝鳳瑾笑了一下,“我答應了。”
鳳瑾愣住了,怔怔道,“朕以爲你不願意……”
“願意與否,已經不重要了。在這緊要關頭,妾身不會跟他鬧翻,他若是想要一個妾室,就要吧。”
“也就一個妾室而已,你別難受……”
“他昨兒又擡進門兩個,說是小家碧玉。十五六歲的樣子,嬌嫩得跟花骨朵一樣。”
瀾夫人平靜的打斷鳳瑾的話,儘管眼眶紅得不行,嘴脣也微微顫抖,但她的情緒並未失控,女子,猶如已經爲人母的女子,總是格外堅韌的。溫柔而堅強的力量,像竹子一樣,從骨子裡生長出來。
“妾身如今才知,他早就有了納妾的心思,如今妾身鬆了口,便像是開了閘似的。從前他去妾身家提親時,曾說過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句話打動了妾身,本來妾身不願嫁入王府,門不當戶不對,日子會太艱辛。如今想來,真是可笑得很。”
鳳瑾沒有言語,安靜的陪着她。
瀾夫人衝鳳瑾笑了笑,“妾身諸多廢話,讓陛下心煩了吧?”
鳳瑾搖了搖頭。
“妾身該回去了,他還在宮門處等着妾身和炎兒呢,表面功夫,他還是會做的。”
鍾姑姑帶了鳳炎過來,瀾夫人牽着鳳炎的手往外走,當她要上宮轎時,鳳瑾叫住她。
“炎兒是個好孩子,會前途無量的。”
瀾夫人眼眶泛紅,嘴角卻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溫柔而堅定的笑容,“妾身知道,多謝陛下。”
送走瀾夫人和鳳炎後,鳳瑾一直站在門口,望着茫茫的夜色。
無名走了過來,手上拿着一件大氅,細心的爲鳳瑾穿好。
“這麼晚了,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嗎?”
“去了便知。”
入冬以來,已經紛紛揚揚的下了幾場雪,年關將近這幾日,日日都是大晴天,老天爺很給臉面。
“曜兒也去嗎?”
“外面冷,不帶他了。”
無名低下頭來吻了吻她的面頰,溫柔一笑,“只帶你。”
他牽着鳳瑾的手出了寢宮,沿着安靜幽長的宮道一直往前走。
宮宴早已結束。皇宮裡靜寂無聲。
天那麼冷,無名的手卻一直熱乎乎的,兩人十指相扣,他炙熱的溫度,便傳到了她的手心裡,傳到四肢百骸。
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就這麼一直走着。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與詩無關,與人有關,人心變了,一切也都變了。”
無名突然開口,鳳瑾看了他一眼,“你都聽見了?”
“嗯。”
他側過臉來,溫柔專注的目光,一眼不眨的看着鳳瑾,“我與他不同,人與人不同,阿瑾,你永遠也不用擔心,我不會變,無論你變不變,我都不會變。”
鳳瑾的手指用力纏着他的手指,輕聲道,“我知道。”
無名,我也不會變。
瀾夫人也一定能找到她生命裡真正的一心人。
無名帶着鳳瑾徑直往皇宮正門的方向走去,鳳瑾原以爲他會帶她出宮,誰知他到了皇宮正門的門口時,往左邊一拐,拐上了左邊的宮道。
兩人在高高的宮牆之下一直走,牆的另一面是宮外,牆的這一面是宮中。
等到了目的地才知道,無名帶她去的居然是城樓之上。
“明天就會來了,怎麼今晚還多餘的跑一趟?”
明日大年初一,鳳瑾和無名身爲女皇和帝君,必須在城樓上給百姓們撒銅錢。
無名笑而不語,鳳瑾也笑,“神神秘秘的。”
不過,她也不再發問,兩人手牽着手,安靜的上了城樓。
夜色下的帝都,茫茫的一片,萬家燈火在夜色中微微閃爍,寧靜而美麗。
兩人並排站在欄杆前,望着帝都。
漸漸的,鳳瑾的心變得安寧,平靜,似有溫柔的情愫在心中如山澗溪流般流淌。
“阿瑾,你看,這是你的天下,這是你的帝都,我會爲你守護着它。”
無名指着遠處的蒼茫羣山,沉聲道。
鳳瑾找到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錯了!這是我們的天下,這是我們的帝都!”
這壯麗山河,這錦繡江山,這大周的一草一木,寸土寸石,都是我和你的!
如果說,第一次大年三十,和無名與沈文卿一起站在城樓上,望着蒼茫帝都,鳳瑾心中豪情萬丈,激情澎湃,滿滿的都是雄心壯志。
可如今,不過纔過去短短兩年,她心中的激情仍在,責任也還在,可情緒卻平靜得很,她只願不辜負每一個百姓的期待。
在城樓上站了半個時辰,無名便帶着她下了城樓。
剛走下臺階,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
“這一場雪,是今年的最後一場雪,也是明年的第一場雪。”
兩人十指相扣,慢慢的往回走,雪紛紛揚揚的下着,走着走着,一不小心便白了頭。
她只希望,年年歲歲,歲歲年年,都能這樣與無名走着。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一家三口在一起,無論什麼季節,都是好時節。
翌日一早,如往年一般,文武百官們排着隊進宮給鳳瑾和無名拜年。
拜完年後,便是賜早膳,接着是到城樓上撒銅錢。
與第一年遭遇大燕堂的行刺不同,今年平靜得很。
鳳瑾原以爲會這樣平靜下去,可剛從城樓回到寢宮,暗衛就迎了上來,“陛下,飛鴿傳書傳來消息。”
“說!”
“昨夜子時。中山王暴斃!”
鳳瑾的脣一點點上揚,“怎麼死的?”
“說是吃了大量助興的藥,不停的行房事,以致馬上風,口吐白沫而死。”
“沈家派去的人呢?”
“處理好首尾後,當場自盡,什麼痕跡也沒給中山王府的人留下。”
江南出美人,以秦淮河上的豔姬爲最次。以江南士族從小教養的美人最佳,而在這最佳中,以沈家自幼選定,教養的爲頂尖,傾國傾城,風華絕代,琴棋書畫,撩撥人心和雲雨技巧,無一不精,世間男子,沒有不臣服於其裙下的。
只是美人,通常都是帶了毒的,一不小心,就把人給毒死了。
“中山王府一定會想盡辦法隱瞞此事的,不會讓中山王死得這麼不體面。”
“陛下的意思是……”
暗衛小心翼翼的問道,“把消息散發出去?”
鳳瑾勾脣一笑。意思不言而喻。
不過短短十餘日,中山王因馬上風暴斃的事情便傳遍了大江南北,連山溝裡的村夫農婦都津津樂道。
瀾夫人帶着鳳炎進過幾次宮,說世子因爲中山王的事情,連門都不敢出,怕聽見別人嘲笑。
“父子倆一個德性,從前鍾家軍赫赫威名時,中山王對王妃那叫一個千依百順。鍾家軍一垮,中山王便翻了臉,嬌嫩如花的姑娘,一個接一個擡進了後院,世間男子皆如此,着實讓人心寒。”
鳳瑾微微一笑,“也不全是如此。”
瀾夫人也笑,“是妾身胡言亂語了,帝君就不如此,帝君是人中龍鳳。”
“中山王府的事情快結束了,你有想過接下來的日子嗎?”
“陛下是不會放過中山王府的,妾身不願讓中山王這個名頭拖累炎兒。”
瀾夫人眼裡閃過一絲堅定和決絕,“妾身要跟世子和離!”
“和離?”
鳳瑾怔住了,她沒想到瀾夫人居然決絕到這種地步,果然女人狠起心來,是男人比不了的。
她默了默,嘆息道,“你真的捨得?”
“若是從前的他,定然是捨不得的,如今的他,已不是當初的他了。”
“你想和離,那就和離吧!”
得了鳳瑾的恩准,瀾夫人回去便和世子提出了和離,這一下可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