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夏醒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一團和樂的慕二和寶寶。慕二呆呆的坐在養心殿的外殿,眼珠直勾勾的盯着她兒子,而寶寶趴在他的懷裡,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腦袋,漆黑的眼睛裡滿滿的歡喜,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的臉,笑的咯咯響。
冷夏眉梢一挑,仔細的盯着慕二良久,他怎麼感覺這人,竟是有幾分做賊心虛的尷尬呢,不知對她兒子幹了什麼事,竟然臉上飄了兩片詭異的紅暈。
冷大殺手的腦子裡,迅速的飄出了無數個古怪的畫面……
這……冷夏鳳眸一閃,瞬間悟了,怪不得老頑童這麼擔憂他的終身大事了!
一對柳眉擰成了疙瘩,不說兩人的性別一致,這年齡差的也太大了!
她警惕的瞅着慕二,那探照燈一樣的目光,直讓他的臉又紅了幾分,連一向呆滯的眸子都不呆了,微微閃爍了兩下。
慕大神醫做了一下午的鬼臉,方纔正第一百八十二次扮了豬鼻子,驟然聽見內室的腳步聲,立馬雙手緊貼兩邊,不好意思了。
自然不知道,這副扭捏的作態,已經被孩兒他娘,曲解的沒了邊兒!
這也真心不能怪冷夏,一來慕二向來不近女色,別說是女色了,根本就是將所有人都排斥在外,執拗的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就是有人碰他衣服一下,這愣子都要扭曲個半天,這會兒竟然和她兒子這麼親近,不只親近,還臉紅心虛……
這證據,太確鑿了!
冷夏走前幾步,將見到她後,轉過小臉兒笑的燦爛的小傢伙抱起來,糾結了半響,斟酌道:“那個,他還小。”
這話落下,簡直想把自己舌頭咬掉,什麼叫還小,難道長大了就可以?
慕二卻是迷茫的看了看小傢伙,片刻後,認真點頭,是還小。
冷夏繼續糾結,深吸一口氣,直指核心:“而且是個男孩。”
慕二點頭,是個男孩。
她呼出一口氣,終於放了心,自認爲已經和慕二達成了初步的協議。
隨即挑了挑柳眉,這愣子,越來越長進了,這麼隱晦的問題,都能反應過來並做出保證。
就在兩人這牛頭不對馬嘴的詭異溝通結束的時候,一陣急促而凌亂的腳步傳來……
緊跟着,一個身着紫袍的人影猛的衝了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拉住慕二的胳膊,急忙道:“走!收拾東西跟我走!”
看清了來人,冷夏頓時一愣:“北越?”
這風風火火的人正是戰北越,然而他此時的樣子,冷夏差點就認不出來,這一向鬼靈精怪的小霸王,風塵僕僕眼圈青黑,下巴上長出了參差不齊的胡茬,臉上一片慌亂。
他只顧着死死的盯着原地不動的慕二,急喝道:“收拾東西,跟我走!”
“給我冷靜點,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戰北烈的一聲大喝,從房門外響起。
身後跟着鍾銀,鍾蒼,狂風等人,他大步走進來,手掌摁住戰北越的肩頭,嘆了口氣,聲音中含着讓人心安的力量:“還有兩個月,來回絕對是夠了的,小刀一定沒事。”
有兄長在側,戰北越明顯鎮定了幾分,深呼吸了幾次,點頭呢喃着:“是,沒事,小菜板一定沒事!”
“怎麼回事?”冷夏皺着柳眉,有些心疼的看着他。
“二嫂……”戰北越彷彿此時才反應了過來,低頭喚了聲,眼圈瞬間就紅了,哽咽道:“小菜板中毒了,三個月……不,兩個月,若是兩個月內沒有解藥……”
他的話說的拌拌磕磕,冷夏卻大概聽了個明白,拍拍他肩頭,安慰道:“放心,從涼都回長安,一個月足夠了,不只慕二在這裡,他師傅雲山癲道人也在,小刀沒事的!”
戰北越的大眼睛猛的一亮,直勾勾的盯着她,企圖得到一個肯定。
衆所周知,神醫慕二是雲山癲道人的入室弟子,醫術都是癲道人教的,若是他也在,那麼小菜板就真的絕對不會有事了!
冷夏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見他明顯的鬆了口氣,才問道:“具體是怎麼回事?”
他抓了抓明顯因爲趕路而亂糟糟的頭髮,解釋道:“具體我也不知道,一個月前,小菜板失蹤了整整一日,急瘋了我,還以爲她跑了,當下吩咐暗衛關閉城門,全城搜索,等我找到一個客棧的時候,正聽見裡面小菜板的聲音,說讓他死了心,然後下毒的人說,每三個月服一次解藥,如果她不幹,就必死無疑!”
他說到這裡,狠狠的攥了攥拳,“我當時就急了,帶着暗衛衝了進去!一見到我,裡面的人就要殺小菜板滅口,被我救下後,他們灑了一把毒藥,我和暗衛都沒事,小菜板卻突然昏了過去,一番纏鬥之後,那領頭的受傷逃跑,剩下的人都服毒自殺,身上也沒有解藥……”
“依照御醫的說法,應該是小菜板身上的毒,和他們灑的毒藥混合在一起,讓小菜板昏迷不醒,沒有性命之危,卻會讓她一直昏迷着,如果三個月沒有先前那毒的解藥……”
“我親自追了出城,順着暗衛留下的記號,追着那領頭人一路向着西衛的方向來,一直追到了西衛和南韓的邊境,再也沒了線索,我這纔想起,神醫慕二在涼都的事,立馬朝着涼都折返回來,自從我調了頭,就一路受到劫殺,跟着的暗衛都死了!”
他說完,雙手捂住臉,抱膝蹲在了地上,呆滯的呢喃着:“二嫂,小菜板,真的會沒事吧?”
冷夏轉頭看向雙目放空的慕二,問道:“你師傅呢?”
慕二皺了皺眉,好像想起了他師傅將小傢伙塞給他,一溜煙跑走了的事,眼中閃過一抹嫌棄,呆呆道:“不知道。”
一直靜靜聽着的戰北烈,回頭對着鍾蒼等人打了個眼色。
他們立刻會意,點點頭迅速跑了出去,尋找老頑童。
方纔戰北烈跟着蘭芷去了御花園,正見到急的團團轉的戰北越,二話不說拉着他,心急火燎的問:“慕二在哪裡?”
戰北烈正要問他怎麼回事,他已經不斷的重複着:“小菜板只有兩個月了。”
明顯已經緊張的沒了章法!
戰北烈知道這個時候,問什麼都沒有用,只有先讓他見到慕二,纔會鎮定下來,所以直到了此刻,他也才方方知道這事情的經過。
他斂下眸子思索了片刻,擡頭看向冷夏,兩人目光交匯,同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這件事,有問題!
兩人皆從年小刀的中毒上,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她父母雙亡,父親鄧九指留下的兵器也都賣給了東方潤,現在的身份,只是個未過門的越王妃。還有戰北越口中的對話,“死了心”“如果她不幹”,明顯是威脅年小刀做一件她堅決不答應的事。
兩人可不認爲,會有人爲了製作兵器,而給未過門的越王妃下毒,那麼剩下的,就極有可能和大秦的皇室有關係了!
矛頭直指戰北衍、蕭鳳、北越和他們兩個人!
北越因爲焦急,暫時還沒想到這一層,可是戰北衍那老狐狸,爲何一直未給他們傳信,除非……
信鴿在路上,就已經被人射殺!
再聯繫到北越在回頭的路上受到的截殺,很明顯,有人不想讓他們知道這個消息,更不想讓慕二去大秦,將知情的年小刀救醒。
腦中這些思緒閃過,冷夏對着蹲在地上自言自語的戰北越,說道:“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明日我們就出發!”
戰北越猛的擡起頭:“二嫂,你和二哥也回去?”
冷夏柳眉一挑,鳳眸中冷冽的殺氣一閃即逝,那些人的目的不是她,就是她在乎的人,再加上年小刀中毒昏迷……
這一趟,她必須走!
戰北烈也沒有反對,他知道母獅子的性格,看着冰冷,實則重情重義,尤其是對放在了眼裡心上的人,極其護短。
“二嫂,你還坐着月子呢!”戰北越卻是焦急道。
二十四孝好爹爹戰北越,從早到晚都是親自照顧着他閨女,早就經驗斐然,一看冷夏懷裡的小不點,就瞧出來這絕對是纔出生沒多久。
娃子望着第一見到的小叔叔,烏溜溜的眼睛裡,盛滿了好奇。
戰北越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對冷夏道:“二嫂,你方纔生產完,可不能大意!”
當初他也是每日摁着那不省心的小菜板,硬是逼着她在牀上躺了一個月,二嫂卻要跟着他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的回長安,那怎麼成!
冷夏淺淺一笑,淡淡道:“坐馬車。”
“啊?”戰北越立馬急眼了,一個高蹦起來,求爺爺告奶奶:“二嫂,你還是別跟着去了,我都急死了,坐馬車要耗到什麼時候。”
冷夏卻是沒理他,和戰北烈對視了一眼,眸色不明,別有深意。
戰北越哀嚎半天,屁股上狠狠捱了戰神一腳,老老實實的閉了嘴,狐疑的瞅了瞅這兩個堅決要坐馬車的,察覺出了幾分不對。
他知道了癲道人也在涼都的事,心裡已經放下了大半的心,腦子也活泛了,二哥二嫂絕對不會置小菜板不顧,那麼他們堅持,必定是有其他的原因。
他在兩人間看了看又,直到屁股上再捱了一腳之後,呲牙咧嘴了半天,認命的耷拉下腦袋,跟着外面候着的宮女,找地方沐浴休息去了。
臨走前,回頭說了句:“二哥,這小子肯定是你的種!”
這句話戰北烈已經聽了不下百次,他瞅了瞅被抱在冷夏的懷裡,安安靜靜乖乖巧巧的翻版小戰神,狠狠翻了個白眼,老子抱着你的時候,從來沒這麼聽話。
一個白眼,頓時換來小不點哇哇大哭。
冷夏柳眉一皺,將他塞進戰北烈懷裡,埋怨道:“幹嘛嚇兒子,你嚇哭的,你哄!”
說完,進內殿換衣服去了。
說來也巧,冷夏方一離開,小不點頓時止住了哭聲,抽抽噎噎的眨巴着眼睛,滿臉無辜的望着戰北烈。
那小眼神兒,直恨的大秦戰神牙根癢癢……
小兔崽子,挑撥老子和母獅子的感情!
※※※
到了晚上,鍾蒼等人在一個偏僻的小酒館裡,找到了喝的不亦樂乎的老頑童,提留着回了皇宮。
原本一臉怨氣鼓着腮幫子的老頑童,在冷夏靠近他耳邊悄悄耳語了幾句後,拍着手蹦着高,花白的鬍子一抖一抖,一步三跳的離開了。
剩下的,就是關於西衛的交代了。
如今西衛基本上了軌道,科舉文試已經結束,武試也不是她非在不可。
冷夏坐月子期間,早朝是取消了的,所有的事都呈上摺子即可,今日突然舉行早朝,文武百官都在心裡惦記着,待宣告了去長安之事,立馬遭到了一衆的勸阻,奈何冷大女皇心意已決,直接命老丞相鄭寇師暫時代理朝政,涼都知府孔雲協助。
按理說,這樣的事是如何也輪不上孔雲的,不過女皇的威嚴經過前面的幾次事件,已經深深的印刻在了文武百官的心裡,一旦是她做下的決定,他們也不敢反駁,更加上孔雲的表現不卑不亢,倒是也堵住了衆人的嘴。
等到早朝結束之時,冷夏回養心殿換了衣服,衆人已經等在了門口。
戰北烈抱着兒子坐在馬車裡,正和小不點大眼瞪小眼,外面站着呆呆的慕二,和已經準備好的鍾蒼等人。
戰北越經過了一晚的休整,方纔也聽戰北烈解釋過,情緒大概已經穩定了,又恢復成了那個鬼靈精怪的小霸王,呲着兩顆小虎牙笑嘻嘻,只有眼中偶爾閃過一絲擔憂。
馬上就要回大秦,衆人心裡擔心年小刀的同時,也不由得有幾分興奮。
唯一一個哀怨的恐怕就是鍾銀了,捏着把扇子搖的“呼呼”響,一張妖孽俊美的臉上滿滿的委屈,他還要留在西衛坐鎮古墨齋,也要負責監督着朝堂,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可以第一時間飛鴿傳信給冷夏。
十月末的天氣,已經有些寒涼了,天空澄明,草木泛黃,馬車一路咕嚕嚕的朝着涼都外行駛,壓在厚厚的落葉上,發出“簌簌”聲響。
素手掀開車簾,冷夏望着東邊的方向,脣角淡淡的牽了起來。
長安,久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