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落下,原本因爲戰北烈和慕二的打鬥,而熱鬧非凡的後院裡,陡然寂靜無聲。冷夏說話的時候,神色實在是太過淡然,以至於衆人呆立在原地,竟沒明白她的意思。
她的額頭一瞬間就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素手捂上肚子,柳眉狠狠的一皺,大喝道:“我說我要生了!”
這句話的效果,立竿見影!
彷彿一個春雷轟然爆烈,直震的衆人一個哆嗦!
尤其是戰北烈,那俊臉,“刷”的一下就慘白慘白,站在原地半天不動,腿腳竟是不聽使喚了。
即便皇宮中御醫穩婆早早就已經準備好,隨時待命,即便他也知道生產就是這幾日了,即便早就找御醫穩婆問清楚了具體的事宜,即便在腦海中把這個場景預演了無數次,可是到了現在,戰北烈的腦中竟是一片空白,只有三個大字不斷轟鳴迴盪。
要生了……
要生了……
要生了……
戰北烈是這樣,慕二也是這樣!
他從來都沒幹過穩婆的工作,生產之前的事他還搞的定,到了這個時候,還真是沒他什麼事了,疏淡的眉毛擰成了一團,看向冷夏的肚子有幾分無措,幾分懼怕。
慕大神醫生平第一次,麻了爪!
所以直到此時,冷夏捂着肚子弓成了一隻蝦米,那兩個男人,還呆呆的站在原地。
一個滿臉驚惶,一個茫然失措。
還是鍾銀“嗷”的一聲躥起來,飛奔至冷夏的身邊,頭髮亂了都顧不得整理,慌亂道:“王妃!王妃!怎麼辦?你快說,現在怎麼辦?”
冷夏真的很佩服自己,肚子上一縮一縮傳來的疼痛,向着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她竟然還有閒心翻了個白眼,十分冷靜的吩咐道:“御醫,穩婆!”
“對!御醫!穩婆!”鍾蒼的撲克臉瞬間破功,他猛的跳了起來,“咻”一下向着皇宮的方向飛去。
後面緊跟着,狂風雷鳴閃電牧天牧陽,一個個火燒屁股一樣嗷嗷叫着,一眨眼沒了人影。
直到了此時,戰北烈那不知飛到了哪裡的神思,才猛然歸了位!
迅速躥到了冷夏的身邊,鷹眸大瞪着,他結結巴巴:“媳媳媳媳媳……”
冷夏霍然擡頭,一張俏臉上佈滿了豆大的汗珠,惡狠狠的盯着他,從牙縫裡迸出兩個字:“閉嘴!”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大秦戰神立馬閉嘴。
他哆嗦着腿腳,薄脣緊緊的抿着,生怕自己忍不住驚呼出口,活了二十多年,戰北烈從來沒試過像現在這般,心驚肉跳魂飛魄散。
冷夏死死的抓上他的胳膊,命令道:“抱我去牀上!”
戰北烈連連點頭,點的好似小雞啄米,終於有一件事是他能做的了!
小心翼翼的將媳婦抱起來,撒腿狂奔至廂房內,輕手輕腳的將她放下,然後,繼續哆嗦。
時間過去了一炷香,冷夏的衣袍已經被汗溼了,她臉色蒼白,平躺在牀上緊咬着脣,紅脣都已經失了血色。
戰北烈就坐在她的身邊,握着她的手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幫不了,咬碎了一口鋼牙都無濟於事,看着她這副痛入骨髓的模樣,直想替代她受這些苦。
突然,外面一陣狂吼傳來。
“御醫來了!”
“穩婆也來了!”
“王妃呢,王妃在哪裡?”
“快快,鍾銀,準備好的東西!”
紛亂的腳步聲朝着廂房極速而來,鍾蒼幾人把手裡拎着的御醫穩婆,猛的推了進去,半蹲在門外“呼呼”喘着大氣,可見一路飛奔也累的不輕。
後面小丫鬟們一趟趟的小跑着進來,送上熱水、剪刀、紗布等,方纔準備好的必備物品,御醫和穩婆連滾帶爬的跑到了冷夏的牀邊,其中兩個一把拉開戰北烈,催促道:“出去,快出去!”
若是在平時,她們哪敢和大秦戰神這麼說話,可是此時這牀上躺着的是西衛的女皇,稍有差池她們都得玩完,一個個也顧不上其他了,抓起戰北烈就把他往外推。
戰北烈臉色鐵青,正要動手就聽她們焦急的喊了句:“有男人在這裡不吉利!皇上也會分心,沒法安心生產!”
他正要動作的手突然頓住,再探過腦袋看了看牀上的媳婦,霍然轉身,抿着脣大步朝外走去,還不忘將門給帶上。
冷夏的安危最重要!
裡面七手八腳的忙了起來。
門外面,戰北烈無頭蒼蠅一樣團團轉,冷汗將黑色的衣袍溼了個徹底,什麼戰神什麼烈王什麼皇夫,他現在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男人,一個媳婦在裡面生產卻無能爲力只有乾瞪眼的男人。
同時緊張擔憂的還有鍾蒼幾人,這小王妃頭一回生孩子,生的又是他們的小主子,一個個心裡七上八下的,手腳都沒地方放了,抓耳撓腮不知該乾點什麼好。
看起來最爲平靜的就是慕二了,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那呆板的樣子和平時沒有分毫的不同,當然了,如果忽略掉那一收一縮的瞳孔,和一跳一跳的眉毛的話。
漸漸的,外面除了他們,斷斷續續的聚攏來了衆多的大臣。
方纔鍾蒼等人進宮搶御醫的場面太轟動,女皇即將產子的消息插上了翅膀,在皇宮內不脛而走,大臣們得到了風聲,不論在做什麼的都立馬放下,齊齊趕來,鑑證這歷史性的一刻。
這可是西衛的第一個皇嗣!
“皇上,用力!”
“使勁啊皇上!”
“……”
穩婆一聲聲的催促在門內響起,每喊一聲,外面站着的人,臉色就白了一分,白着白着,他們發現了不對了!
裡面扯着嗓子喊的叫的,全是穩婆的聲音,皇上呢?
從始至終,竟是沒聽見半聲皇上的聲音,哪怕是一個輕呼呻吟都沒有。
外面的衆人渾身冒着冷汗,嘴角抽搐着,不知道里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景,一聲不吭的產婦別說是見了,簡直是聞所未聞!
皇上果然是皇上啊,與衆不同!
別人急,戰北烈就更急了,滿地不住的打着轉,圍着院子陀螺一樣無休無止。
怎麼回事,母獅子怎麼不出聲呢?
突然,他打轉的身子被人猛的拽住,一隻蒼白而指骨分明的手拉住他的衣袍,慕二直勾勾的望着他,淺淡眸子裡的擔憂轉到他,迅速變成了嫌棄,呆呆道:“停下。”
這真真是說出了滿院子人的心聲,眼都轉暈了!
戰北烈一把揮開他,繼續團團轉,這愣子,不是你媳婦在生孩子!
狂風等人齊齊一撫額,只要一聯繫到小王妃,爺就完全不是那個冷靜自持的爺了,他們幾時見過這麼慌亂的大秦戰神?
一個時辰過去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
天色漸漸的黯淡下來,太陽從地平線上緩緩滑落,一輪新月悄悄升起,如墨暗沉的夜色,瀰漫在整個涼都上空,將這緊張的氣氛渲染的更加壓抑。
衆人的腿腳等到僵硬,心裡忽上忽下總不實落,臉色越來越沉越來越白,眉頭不斷的跳動着。
一直到現在,裡面穩婆大叫“用力”的嗓子都喊啞了……
冷夏依舊沒有發出過任何的聲音!
百官望着房門,交頭接耳小聲的討論着。
“皇上她……她……不會是暈了吧?”
“這可怎麼辦,我看八成就是了,我婆娘生產的時候,那個吼的喂!”
“是啊,哪個女人生孩子,不是喊的鬼哭狼嚎,怎麼裡面除了穩婆,就沒聲了呢!”
耳邊聽着這些窸窸窣窣的議論聲,戰北烈一拳捶上旁邊一棵大樹,捶的拳頭上滿是鮮血,死死的盯着那扇緊閉的門,若不是穩婆說會影響生產,他必定一頭扎進去!
鍾蒼拉住他猛捶大樹的胳膊,急忙道:“爺,別擔心,小王妃要是昏了,穩婆和御醫不會這麼鎮定的!”
他極力的使嗓音變的平穩,奈何那裡面明顯的顫音,絲毫沒有說服力。
旁邊地上蹲着數螞蟻的狂風雷鳴,數着數着一臉煩躁,拿起塊大石“砰砰砰”的砸,將螞蟻窩攪了個底朝天。
再旁邊是勾肩搭背,倚在樹上打盹的牧天牧陽兄弟倆,看似睡着了的面色上,一張臉慘白慘白的,額頭青筋不斷的跳動。
緊跟着後面鍾銀不停整理着髮型,那機械式的動作,整理了沒有一千也有幾百遍,一頭青絲卻是越來越亂。
而對面,站着自冷夏進了產房到現在,就一直沒挪過地方,彷彿生了根一樣紮在原地的慕二,淺淡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房門,直勾勾發愣。
唯一一個奇葩就要數閃電了,穩婆每喊一聲“用力”,閃電就“嗷”一聲……
“皇上,用力!用力啊!”
“嗷!嗷!嗷!”
閃電抖啊抖,瞪着圓溜溜的眼,嗷嗷叫的母雞打鳴,好像那個生孩子的是他一樣!
“皇上!用力,再用力!”
“嗷——呃!”
廂房的大門霍然洞開,一塊白花花的咬嘴布“咻”一下飛出來,仿似長了眼,正中閃電大張的嘴裡,瞬間堵住他的鬼叫。
百步穿楊,例無虛發!
衆人終於放了心,只看這力道,這速度,這準頭……
絕對是小王妃無疑!
閃電死命將塞了滿嘴的布扯出來,一眼瞧見衆人射來的嫌棄眼神兒,可憐兮兮的蹲到牆角畫圈圈去了。
戰北烈鷹眸一亮,迅速跑到廂房的門前,正要朝裡瞧着,一個穩婆衝了出來,叉腰站在門口,破口大罵:“皇上還沒叫,叫叫叫,叫你妹啊!”
緊跟着,砰!
大門緊閉。
戰北烈眨眨眼,望着再次關上的門,無力的垂下腦袋,晃到閃電的邊兒上,一起狗蹲着去了。
時間揹着蝸牛的殼,緩慢的挪動着……
漸漸月牙淡去,一輪紅日破開灰濛濛的天際,散出萬丈璀璨光芒。
“啊——!”
在平息了數個時辰之久的產房內,突然傳出一聲尖銳的痛叫,這聲音穿透了屋頂直衝雲霄,滲的衆人的牙花子齊齊酸了個透。
戰北烈的心驟然揪緊,腿腳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慘白的俊臉上冷汗直流。
他手腳並用的爬起來,“呼”的衝到廂房外,推開門一頭紮了進去,那濃郁的血腥味飄在鼻翼,直讓他睚眥欲裂,大喝道:“媳婦!媳……”
“哇——”
衆穩婆的包圍中,一聲清亮的嬰兒啼哭,猛的鑽入了他的耳朵,順着耳際一絲一絲的蔓延至心底……
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讓他的聲音頓時止住,保持着向前衝鋒的姿勢,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生了……
生了!
他突然一個激靈,反應過來迅速衝到牀邊兒上,見冷夏安然無恙的躺着,呼吸尚算沉穩才鬆了一口氣,她的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滿滿的汗水,髮際都汗溼的一縷一縷,脣角彎着一個清淺的弧度,想來是太過疲累,知道寶寶平安出生,睡過去了。
寶寶?
寶寶!
戰北烈霍然轉向在穩婆懷裡抱着的孩子,嘴巴咧到了耳朵根,眼冒紅心,笑的無比歡脫。
老子的閨女……
此時穩婆擦去腦門上的大汗,同樣也是慘白着臉,哆嗦着手,別說外面的人了,就是她們這些接生了大半輩子的,碰上這種不哭不鬧不嚎不叫的產婦,也是破天荒頭一回啊!
從頭到尾,那淡定,嘖嘖嘖……
詭異的一腿!
見孩兒他爹看過來,穩婆立馬將懷裡的孩子高舉,遞到他的眼前,歡喜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夫!”
沉默。
在她說完這句話後,原本預想的孩兒他爹歡歡喜喜的接孩子的場面,小半天都沒發生,對面的那個人,彷彿沒聽見一般,沒有任何的動作。
估計是樂傻了,穩婆再將孩子朝對面拱了拱:“恭喜皇夫!”
沉默。
笑聲戛然而止,那笑僵在臉上,扭曲成了一朵菊花,戰北烈一眨不眨的盯着被舉到了他的眼前,無限放大的娃,此時這娃子正面對着他,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隻……
可愛的小鳥!
砰!
大秦戰神的大掌中無端的多了塊木頭,那木頭參差不齊的豎着利刺兒,靜靜躺在他的手裡。
穩婆從寶寶的後面探出腦袋一瞧,好傢伙,皇夫興奮的,把牀板兒都掰下來了!
那牀榻的一角,果不其然缺了一塊兒。
戰北烈虎不拉幾的望着那隻可愛的小鳥,嘴皮子上下輕顫着,抖的跟觸電一樣,晶瑩的淚花,在鷹目裡逛蕩着,打着轉,要掉不掉的徘徊着……
“生啦生啦!”外面的人驚喜的狂吼出聲。
鍾蒼閃電等人一頭扎進廂房,就感覺面前一陣狂風席捲……
“呼啦”一下,某黑衣男彷彿被切了尾巴,眼淚汪汪飆飛而出,衝出院子衝向街道,高舉雙臂,手握牀板兒,仰天一聲嚎:“老子的閨女啊——”
吱呀——古墨齋對面的客棧二樓,開窗聲。
嘩啦——潑水聲。
砰——關窗聲。
“媽的,嗷嗷了一個晚上了,這大清早的還他媽鬼叫!”
一盆冷水當天澆下,一個嶄新的落湯雞誕生了。
戰北烈狂咳不止,擰着眉毛,在溼嗒嗒的滿頭滿臉上抹了一把,耷拉着雙肩晃悠回了古墨齋。
他隨便推開了一間沒人的廂房,好吧,其實現在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冷夏生孩子的產房裡,和院子裡,基本上哪一個廂房都是沒人的,外面歡聲笑語飄進來,更趁的他形單影隻自怨自艾。
戰北烈想找人打一桶水,發現如今真的沒人顧得上他。
哪怕是個丫鬟小廝,都全圍着那小兔崽子轉悠去了,他這製造小兔崽子的播種者……
徹徹底底的被遺忘到了腳後跟!
大秦戰神板着張晚娘臉,自己打水沐浴換衣,終於捯飭完畢,一出房門,就看到院子裡,衆臣滿臉喜氣的笑聲議論着。
廂房內,鍾蒼僵硬的抱着寶寶,六個腦袋湊上去笑眯眯的瞧着,旁邊找不到了孩兒他爹的穩婆,叉着腰,對着他們耳提面命,教育着新生兒的相關事宜。
慕二傻傻的站在廂房的門口,一雙淺淡的眸子中含着絲絲好奇,瞄着廂房內被鍾蒼抱在懷裡的寶寶,正要擡腳進去看看,又收了回來,想起上次那個寶寶拉了蕭執武滿身的屎,眉頭瞬間皺起。
擡腳,收回來,擡腳,收回來……
反覆掙扎,糾結不已。
突然,面前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戰北烈頭頂陰雲,怨念繚繞,幽怨的瞪着慕二,彷彿就是因爲他將小裙子改成了小袍子,他的閨女才變成了帶把的!
慕大神醫被瞪的一頭霧水,以他的情商自然是看不懂這其中的深意的,眼中飄出兩個大大的問號,半響,眨眨眼,繼續糾結回要不要進去的問題了。
擡腳,收回來,擡腳,收回來……
大秦戰神自己幹瞪了一會兒眼,詭異的飄進了廂房裡,看着這熱熱鬧鬧的場景,癟了癟嘴,再飄去了一個角落,蹲着畫圈圈。
狂風朝着那團陰影努努嘴,示意衆人:想個辦法唄?
閃電嗷一聲跳起來,一驚一乍,高呼道:“小主子哭啦!”
大秦戰神撇開臉,冷冷的哼了聲,戰神的種竟然敢哭,太給老子丟人了!
雷鳴一巴掌拍在閃電腦門上,鄙夷萬分,瞅着戰北烈那氣哼哼的模樣,歡快道:“小主子真是可愛啊,瞧這粉嫩粉嫩的!”
大秦戰神的耳朵微微抖了抖,好像伸長了幾分。
有門!
牧天朝雷鳴豎起大拇指,仿似不經意的呢喃着:“瞧瞧小主子長的,簡直就是跟爺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那皮膚又像小王妃,白白淨淨,嘖嘖嘖,可愛的喂!”
大秦戰神的眼皮悄悄掀了掀,眼尾朝那邊偷偷的瞄着。
牧陽捂着嘴,擠眉弄眼:“可不是,這五官,簡直就是爺的翻版,到底是咱們爺的種!”
鍾銀一抖及腰長髮,萬分不情願的撇嘴:“哎,看來本公子要把天下第一美男的名號,讓給小主子了……”
大秦戰神舔了舔嘴角,屁股一擡,仿似要起身,半響又蹲了回去,眼睛到處亂閃着,一會兒抓抓這,一會兒撓撓那,招了蝨子一樣。
衆人看着他這模樣,哪裡還不明白,想瞧瞧他親生兒子,又怕沒面子唄!
鍾蒼抱着寶寶走過去,將小傢伙往他眼前一舉,當下塞進了懷裡,板着張掩飾不住喜意的撲克臉,“爺,看看小主子。”
戰北烈鷹目一亮,彷彿萬分不情願一樣,淡淡的“唔”了聲,才立馬看向懷裡這小不點。
頭髮烏黑而柔軟,服帖的耷拉在腦袋上,微微泛紅的柔嫩皮膚吹彈可破,小胳膊小腿肉呼呼的……
唔,還算滿意吧。
大秦戰神彆扭的不願承認,心裡的怨氣在看到這小東西的時候,立馬消散了個無影無蹤。
整體觀察過了,目光上移定在小臉兒上,開始觀察局部,輪廓分明,像他,眉毛如劍極爲英氣,像他,眼珠漆黑如墨,烏溜溜的轉動着,像他,小鼻子高高挺挺,像他,薄脣紅潤,嘟着吐出一個小小的泡泡……
在看到這完完全全的縮小版戰神的時候,戰北烈的心,已經柔軟成了一團水,再也移不開眼睛,不由得將大手伸出去,放在小東西身側的拳頭上。
方一碰上,他立馬被燙着一樣拿了開!
手下的觸感細膩而柔軟,一不小心給碰壞了怎麼辦?
直過了半響,他輕輕的,輕輕的,用這輩子以來最輕的力道,包裹住了那小小的肉肉的粉嫩拳頭。
鼻尖飄着他身上傳來的甜甜奶香,戰北烈眯起了鷹眸,彎成一道月牙的弧度,棱角分明的脣緩緩的牽起來,好心情的翹着。
小小的聲音響起,小傢伙烏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咯咯”笑出聲來,吐出一個個小小的泡泡。
那可愛的喂!
戰北烈神清氣爽的站了起來,笑的見牙不見眼,朝着鍾蒼幾人得瑟着:“老子的兒子!”
這話落下,換了個七個齊刷刷的白眼,不知道剛纔是誰,躲的他兒子遠遠的,連看都不願意看一眼。
腦後一陣陰風拂過,七人立馬立正站好,擡頭挺胸收腹!
剛纔?
什麼剛纔?
咱們爺一見到小主子,那直接就歡喜的找不着北了,對,沒有剛纔!
戰北烈這才滿意了,收回涼颼颼的警告目光,懷抱這粉雕玉琢的小不點,優哉遊哉的朝他媳婦的牀邊兒晃悠去。
忽然,眼前飄來了一道青煙,擋在了前面。
一直糾結啊糾結的慕二,終於在這一刻做出了決定,腳尖一點進了廂房。
他離着戰北烈,不,應該是離着戰北烈懷裡的寶寶,足足有一米遠,踮着腳尖抻着脖子,使勁兒的朝他懷裡探。
大秦戰神劍眉一挑,心說這愣子想看老子的兒子,怎麼還要站的那麼遠,他樂呵呵的捂上了他兒子的小臉兒,朝微微鼓起腮幫子的慕二飛了個眼,那意思:老子的兒子……
不給看!
慕二抿着脣,眨了眨淺淡的眸子,腦袋一撇,明顯氣鼓鼓的。
爽啊!舒服啊!
戰北烈此時的心情,只有這五個大字方能形容,他咧着嘴,將懷裡的小傢伙翻了個身,舉的高高。
突然,大秦戰神瞳孔驟縮!
只見那小傢伙,小鳥一抖……
一股細小的水柱在他眼皮子底下,呲了他滿頭滿臉!
然後緊跟着,戰北烈就發現,對面的慕二,笑了。
他明明和原來那呆呆的樣子沒有分毫的不同,戰北烈卻敏銳的感覺到,這人的脣角幾不可查的揚了揚,臉上的肌肉小小的一抖,眸子裡盛滿了幸災樂禍的爽快笑意。
俊臉瞬間黑了個徹底,“嘎吱嘎吱”的磨了磨牙,惡狠狠的瞪着他兒子!
小東西嘟着小嘴兒,笑的歡脫,烏黑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滿滿的無辜。
深吸一口氣,戰北烈一把抹去臉上的童子尿,漆黑漆黑的俊臉,嚇的旁邊的狂風幾人一蹦三尺高,“嘩啦”一下衝了過來,臉上佈滿了驚恐。
“爺啊,小主子不是故意的!”
“爺啊,小主子那麼小,哪懂得這些?”
“爺啊,深呼吸,深呼吸,衝動是魔鬼啊!”
他咂了咂嘴,無語的翻了翻眼睛,這小兔崽子,人氣還挺高。
就在這時,大秦戰神突然聽到了兩聲細小的聲響,“噗噗”兩下,淹沒在了狂風幾人嘰嘰喳喳的解釋中。
唔……
鷹眸中精光飛掠,戰北烈猛然上前兩步,趁着慕二來不及反應,一把拉過他,將娃兒塞進他懷裡。
然後……
退後,抱臂,微笑,欣賞。
慕大神醫自始至終只是想看看,從來沒想到這軟乎乎的小東西進了自己的懷抱,一時麻了爪,淺淡的眸子中閃過絲慌亂。
緊跟着,手上一熱!
一股熱乎乎溼漉漉滑不溜丟的液體,從小傢伙的屁股底下流出來,流到他紋路分明的掌心,下滑到蒼白的手腕,順着胳膊刺溜而下,蔓延到乾淨整潔的青色衣袍上,最後“啪嗒啪嗒”,滴落到腳尖。
隨後,小傢伙順便在他的手上蹭了蹭,蹭乾淨了屁股上的便便。
慕大神醫眸子呆呆,茫然四顧……
半響,呆滯的目光落在了腳尖那坨,帶着沉澱的黃色液體,瞳孔瞬間縮成了一個點,“咕咚”一聲吞了口響亮的唾沫,忍無可忍的將手中的罪魁禍首拋了出去,腳尖一點,“咻”一下躥出了房間。
小不點從半空跌落,被他爹早就準備好的大掌接了個正着,漆黑的大眼珠裡滿滿的興奮,樂的“咯咯”直笑,竟是一點都沒被嚇到。
大秦戰神湊上去,吧唧親了一口,吹了聲口哨,大喝道:“好兒子!”
一側的狂風幾人,一巴掌拍在腦門上,無語望天,怎麼感覺這小主子……
竟是有幾分腹黑的潛質呢?
爺小王妃都是狂妄霸道,直來直去的人,尤其是兩人在一起之前,那都是冷冰冰能凍死人的,竟然基因突變,生了這麼個小祖宗!
有子萬事足的大秦戰神,踱着四方步,哼着小曲,眉飛色舞的漫步到了牀前。
冷夏依舊沒醒來,像她這麼警覺的人,能在這樣吵鬧的環境下睡的死死,明顯方纔是真的累着了。
大掌在她的額頭上輕輕撫摸着,戰北烈一會兒看看冷夏,一會兒看看他兒子,美的臉上開了花。
見着這副情景,鍾蒼等人立馬識相,抓過還在絮絮叨叨的穩婆,悄悄退了出去。
將這方小小的溫馨天地,留給這一家三口。
……
冷夏醒來的時候,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不是痠痛難忍,彷彿經過了一場大戰。
她一直撐着到寶寶生下來了,聽見了那聲響亮的啼哭,才放心的安心的迷糊了過去,猛然想起昏睡的原因,鳳眸倏地睜開。
身側熟悉的松香和奶香混合在一起,她微微轉頭,映入眼簾的,正是一大一小兩張一模一樣的笑臉。
翻版小戰神被包裹在襁褓裡,竟是精神頭十足,一直也未睡覺,漆黑的眼珠四處瞄着,滿滿的好奇,一直落到了冷夏的臉上,眸子一彎,“咯咯”笑了起來,嗓音細細軟軟。
戰北烈懷抱着他,頂着一張大一號的俊臉,鷹眸彎彎,笑眯眯的望着她。
一大一小,十足酷似的模樣,完全相同的笑臉,就那麼毫無保留的展現在冷夏的面前,那畫面……
她說不清這是一幅什麼樣的畫面,只知道自己在看見的一瞬,眼睛忽然就溼潤了,眼前的兩張臉漸漸的模糊,可那每一個細節早已深深的鐫刻在了腦海心底,那麼清晰!
素手分別伸向一大一小,指腹在兩張俊臉上輕輕的摩挲着,她揚起脣角,淡淡道:“真好。”
“唔,真好!”戰北烈握住她的手,放在脣邊印下一吻。
他俯下身子,環抱住她,寶寶就在兩人的中間,發出清脆如鈴的笑聲,一室溫馨。
※※※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裡,冷夏幾乎是在牀上度過的。
第一次坐月子,戰北烈比她都緊張,御醫可是說了,這事急不得,一定要躺足了一個月,好好的休養,不然極有可能落下病根。
每日裡好湯好水的供着,全部是由戰北烈親自喂下去,不只一次的讓冷夏翻了白眼,真把她當成不能自理了。
關於國事奏章什麼的,自然是由戰北烈在養心殿裡,守着媳婦,抱着兒子完成,大秦戰神真正的成爲了一個,標標準準的老婆奴,兒子奴!
以至於讓早早就準備好當小主子奶爸的狂風幾人,一腔熱情盡數落空,竟是沒了用武之地。
不過關於他兒子,大秦戰神亦是極有怨念,本來心心念唸的小冷夏沒來着,來了個翻版的小戰神就算了,反正他也想開了,將那個對於閨女的執念給悄悄的收到了角落,只要是母獅子生的小獅子,管他是公是母帶不帶把呢!
奈何這小兔崽子竟是好像專門跟他作對!
只要是母獅子抱着他,永遠都是眉眼彎彎乖乖巧巧,想拉屎了撒尿了,就哇哇哭上兩聲,等到他衝過去準備給小傢伙把屎把尿了,尿布一揭下來,不待他準備好,立馬“噗嗤噗嗤”“呲溜呲溜”……
沒有一次不弄到他滿身狼狽!
若是本身就直接由他抱着,那就更好辦了,連開聲提醒都不用了,該拉該尿,絕不含糊!
絕對的區別待遇!
對於這種不公平的對待,戰北烈從開始的黑臉,到磨牙,到皺眉,到狐疑,到望天……
再到如今的完全淡定,臉色分毫不變:“哦,又拉了啊,那老子去換身衣服。”
所以說,習慣真的能成自然。
深秋的午後,極易睏倦,冷夏蓋着錦被,躺在牀榻上,睡着了。
戰北烈卻還在龍案後埋頭奮鬥着,這奏摺彷彿永遠也批不完,昨日方方清了個乾淨,今早又擺了滿滿的一桌子。
小不點趴在他的懷裡,嘟着小嘴兒呼呼大睡,不時發出幾聲細微的鼻鼾,突然,他小腳一動,小腦袋一歪,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
緊接着,嘴巴一癟,眉毛一皺,咧嘴大哭!
“啪”的一聲,戰北烈迅速將手中的狼毫丟到桌案上,大手捂上他的小嘴,瞪眼恐嚇:“吵醒了你娘,老子就把你丟井裡去!”
哭聲戛然而止,小傢伙委委屈屈的瞅着他,烏溜溜的瞳眸中,盡是幽怨,雖然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不過這**裸的危險氣息,還是感覺的出來的。
一大一小,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眉毛對眉毛,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
狠狠對瞪!
片刻後,戰北烈瞥開眼,不跟這小兔崽子一般見識,不哭了就好。
突然,小傢伙眼睛一瞪,嘴巴一咧,就要再次大哭。
“好了好了,老子怕了你!”大秦戰神深呼吸,煩躁的抓了抓頭髮。
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四處瞄了瞄,確認了沒人之後,開始幹一件這段時間來常常用來哄娃子的事……
做鬼臉!
迎着小兔崽子抽抽噎噎的期盼小眼神兒,戰北烈肅穆了神情,突然大手在硬挺的鼻子上一撐……
一個豬鼻子誕生了!
哭聲倏地止住,長長的睫毛似刷子般忽閃忽閃,小不點眨巴着紅紅的眼睛,裡面猶自帶着淚,突然就彎了起來,眯成了月牙樣,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去摸他的鼻子,“咯咯”笑個不停。
戰北烈呼出口大氣,一擡頭,一張俊臉頓時拉的老長。
只見養心殿的門外,竟站着呆呆望着他的二愣子,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飄來的,明顯已經看好戲,看了半天。
他咳嗽一聲,正要說話,一聲興奮的笑語先自外面傳了進來:“快讓老人家瞧瞧,小丫頭生了個什麼樣的娃?”
“咻”的一下,桃紅衣袍已經閃在了身邊,老頑童瞄了他一眼,再盯着小不點看了半天,一蹦三丈高,驚叫道:“哎呦喂,這小子絕對是你的種!”
戰北烈頓時黑了臉,母獅子生的,當然是老子的種!
雖然這小兔崽子好像總和他不怎麼對盤,不過到底也是他親力親爲製造出來的,親生的!
小傢伙看見了新的人,尤其是白鬍子白頭髮白眉毛,頓時驚奇的望着他,東瞅瞅西瞅瞅,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就要去揪老頑童的鬍子。
老頑童更是興奮,一把將小傢伙從戰北烈懷裡抱過來,蹦蹦跳跳手舞足蹈。
終於不用再被這小兔崽子纏着,大秦戰神大大的呼出一口氣,再次埋頭在大堆的奏摺中,老頑童這個人雖然不着調,不過好歹也是個世外高人,連慕二那呆子都能養的這麼大,小兔崽子自然不用他擔心。
“這個娃娃好玩,看着就機靈,有老人家當年的風範!”突然,老頑童眼睛一亮,湊近戰北烈,提議道:“要不把這小子,給老人家當徒弟吧?”
戰北烈擡起頭,打量着他的神色,見他雖然說的隨意,眼中卻是一片認真,不由得開始思索這個提議的可行性。
丟掉武功醫術毒術這些不說,只要一想到,老頑童養大的徒弟,是慕二那副傻不愣登的德行,頓時渾身一顫,彷彿看到了慕二站在他面前,呆呆的嗓音一字一蹦:“爹爹。”
大秦戰神的頭搖的彷彿撥浪鼓。
忽然腦中再次一閃,唔,小兔崽子認了老頑童當師傅,以後他豈不是比二愣子高了一輩?
大掌摩挲着下巴,眼中詭異的光芒一閃一閃……
砰!
大秦戰神大掌一拍,大喝一聲:“就這麼定了!”
若是小不點以後知道,他親生的爹竟然就因爲這麼一個幼稚的原因,把他給賣了……
可惜,將來的腹黑小狐狸,此時還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滿臉無辜的揪着老頑童的白鬍子,玩了個不亦樂乎。
這事拍板之後,戰北烈再看向慕二的眼神,明顯不一樣了,不自覺的帶上了幾分高人一等的優越感,直看的慕二一頭問號。
就在這時,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大宮女蘭芷立於門外,請安行禮道:“皇夫,古墨齋的老闆帶了一個人來,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面見皇上。”
自生產那日之後,古墨齋的老闆是大秦的人,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西衛和大秦如今明顯有不可分割的關係,西衛女皇是大秦的烈王妃,大秦烈王是西衛的皇夫,連同着兩國也等於是一根繩子上綁着的螞蚱,所以對於這件事,也沒有人去追究取締,大秦烈王的人,也就是半個西衛的人。
老頑童和慕二之間自然是沒有顧忌的,想來皇宮直接就施展輕功摸進來,鍾銀沒有這樣的功夫,而且另一方面也要避嫌,省的被逮住了講不清楚,引起誤會,所以進進出出,都是由皇宮正門通報進入。
戰北烈眉峰一皺,問道:“可有說是什麼人?”
蘭芷搖搖頭,據實回答:“回皇夫,奴婢不知道,不過看鐘老闆的樣子,急匆匆的。”
戰北烈朝着內室裡睡的香甜的媳婦看了看,御醫開的藥裡有安神的效果,這一睡,母獅子不知要睡到幾時。
半響,他點頭道:“帶路,我去看看。”
說着,起身,跟着蘭芷大步向外走去。
老頑童一愣,望着這人頭也不回的步伐,再瞧瞧懷裡的小不點,“蹭”的閃到他跟前兒,就要把娃子還回去。
戰北烈卻是目不斜視,一把老頑童推開,一邊走,一邊挑眉道:“你抱着吧。”
老頑童欲哭無淚,蹦着高吆喝:“你不怕老人家挾持你兒子啊!”
戰北烈行進的步子,沒有絲毫的停頓,只一會兒就走了老遠,一聲滿含感激的笑語,順着風兒飄了來:“那我得多謝你,趕緊拿走,不用送回來。”
“這小子,還是這麼不可愛!”老頑童瞪着那人的背影,撇撇嘴埋怨道。
就在這時,懷裡扯着他鬍子不撒手的小不點,終於沒了興致,烏溜溜的眼珠四處亂看着,一眼瞧見站在門邊的慕二,頓時小嘴一癟,眼圈一紅,哇哇大哭。
老頑童怕怕的看了慕二一眼,嘀嘀咕咕道:“你你你……你怎麼惹到他了?”
慕二狐疑的瞄了這扯着嗓子哭的驚天動地的娃,似乎是記起了那日丟下他跑掉的情景,眉毛微蹙了蹙,呆呆的眸子望向他,裡面的意思很明顯:小子還挺記仇。
奈何小不點是看不懂這意思的,一抽一抽哭的好不可憐,老頑童被哭的腦仁嗡嗡的疼,一把將他塞進慕二懷裡,腳下一點,桃紅一閃,就沒了蹤影,只餘一聲囑咐傳了來:“好好照顧你師弟!”
慕大神醫小心翼翼的抱着娃,手臂平伸將他遠離自己一米外,臉上呈現着忍無可忍的崩潰。
乾脆將他放在龍案上,警惕的看着他,忽然轉身,邁起僵直的步子,就要離開。
娃子哭的更兇了。
走到一半,慕二突然又一頓,眉毛狠狠的糾結着,聽着後面撕心裂肺的哭聲,良心發現悄悄的用眼尾瞄了一眼……
小不點趴在桌案上,晶瑩的淚珠掛在長長的睫毛上,眼圈通紅通紅,那小模樣,真是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默默嘆了一口氣,慕二抿着脣,回到他跟前兒,與小不點大眼瞪小眼。
瞪了半天后,他朝四周看了看,呆呆的眸子裡寫滿了掙扎,片刻後,蒼白而指骨分明的手緩緩的擡起,伸到鼻子底下,一頂……
繼戰北烈之後,第二個豬鼻子誕生了!
“哇——呃!”哭的稀里嘩啦的小不點,猛的頓住!
烏溜溜的眼珠驚奇的看着他,小眼睛眨巴眨巴,咯咯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