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老爺,您真的誤會小姐了,您沒有看見,剛剛小姐扶着夫人走出竈房的樣子,那是真把夫人當成母親看待的。您突然那麼說,豈不是要寒了小姐的心麼。”蓉媽從竈房盛了一碗栗子粥端過來,恰好將整件事的原委瞭解的清清楚楚,心裡自然也有些膈應。
這小姐病了一場後,好不容易纔有了些轉變,被老爺這麼一吼,恐怕是又要記恨上夫人了。
秦時寧聽着兩人的話,有些煩躁的喝了一口水,皺皺眉說:“我現在就上去給瑾兒道歉,蓉媽,你把夫人的手好好包紮一下,別又嚴重了。”
“是,老身記得。”
蓉媽點頭連連應聲,目送他快步去了瑾瑜住的院子,心裡只祈禱着老爺能好好跟小姐道歉,別一言不合父女倆又像以前那樣吵起來了。
秦時寧敲敲門,意料之內的沒有收到瑾瑜的迴應,默嘆一聲後索性直接推門而入,一眼便看見瑾瑜一個人靠坐在角落裡,頭緊緊埋在雙膝中,活像一隻受了氣的小貓。
瑾瑜擡頭,眼睛紅紅的,吸了吸鼻子剛想說話,耳邊卻突然傳來秦時寧猝不及防的輕笑聲。
他慈愛的摸摸她的頭,溫聲笑問:“小鼻涕蟲,又偷偷哭過了?”
瑾瑜想起剛纔的事,慪氣起來,一把推開秦時寧的手,倔強的看着他反問:“爹還是瑾兒的爹爹嗎?”
“自然是。”
“那你剛剛爲何要那般嚴厲的責問瑾兒,我明明什麼事都沒有做。從前你從不會這樣的,即便我打翻了你買給孃的紫砂壺,你也只是笑笑,然後抱着我一臉心疼的摸着我燙傷的手,爹,你變了。”
瑾瑜悽聲逼問,像是要將自己滿腹的委屈,都衝秦時寧發泄出來,她討厭這種被人不明就裡就無端冤枉的感覺。
秦時寧看着她就像一隻炸了毛的小貓,眸中含笑,嘴上卻是嘆了一口氣。坐在她對面平視着她說:
“瑾兒,不管什麼時候,爹一直都是最愛你的親人。這一點,我希望從這一刻起,直到我離世,你都不再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你母親溫婉善良,所以她也將你教成了這樣的人,我這輩子最自豪的事就是娶了她,可惜老天爺偏偏最不喜看人幸福,早早的便奪去了你母親的生命。
可你還這麼有一些事終究是爹不能教給你的,我也不希望你過早的就失去母親的疼愛,所以會娶你姨母。
這是在我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下的決定。你那樣溫吞的性子,不論我娶什麼樣的女人進門,都一定會受到欺負。
而只有和你有血緣之親的姨母會真心疼愛你,將你當成親生的女兒看待。
爹沒想到這樣的決定竟會觸到了你的逆鱗,對不起,爹向你道歉。我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就貿然做出選擇,這是爹不對。
可是,爹希望你能明白,爹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好。還有,關於剛剛的事,我也要跟你說聲對不起,真實情況你姨母已經告訴我了,她很擔心你,瑾兒,你,能原諒爹嗎?”
瑾瑜眸中閃爍着淚,哀聲笑了,“那如果我做了讓爹傷心的事,爹會原諒我嗎?”
秦時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我的女兒,爹有何理由不原諒呢。”
瑾瑜水靈靈的大眼睛望着他,模樣在一瞬間變得十分的乖巧,“你是我爹,那我又爲何不能原諒你呢!我知道,你所做的事都是爲了我,我一直都明白的。”
秦時寧看着愛女,眸中閃着睿智,知道自己是被她反將了一軍,抿脣笑了笑也不在意,擦乾她臉上的淚,拉着她一起走出院子去了前廳。
小元氏和蓉媽見父女倆一同過來,齊齊鬆了一口氣。
“總算和好了,我還怕你爹的暴脾氣一上來,又要跟你吵呢。”小元氏淡笑,卻拘謹的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瑾瑜知道她忌諱什麼,徑直走過去一臉親暱的挽上她的手臂,點頭撒嬌道:“爹的脾氣再暴躁,遇上我還不是照樣沒轍,有什麼可擔心的。起牀這麼久,我早就餓了呢,姨母,我想喝你做的栗子粥了。”
小元氏渾身一震,難以置信的看着她問:“你剛剛,叫我什麼?”
“姨母啊,小時候我不是一直這樣叫你的嗎?有什麼不妥嗎?”瑾瑜眨巴眼,笑的一臉無害。
小元氏卻激動的搖了搖頭,眸中閃閃有淚,“沒有,沒什麼不妥,這樣叫,很好,很好”
瑾兒,我已經,太久沒聽見你叫過我了。
她扭過頭擦掉眼中的淚,欣喜的揚聲吩咐蓉媽端飯,清晨的暖陽透過窗戶斜射進來,將三人並肩站在一起的身影在地上投射的修長,描繪出一副極美的畫面。
府上的下人見自家小姐和夫人總算沒了隔閡,也跟着高興,整個秦宅彷彿也換了一番新面貌。
一天夜裡,秦時寧滿身酒氣的回到家裡,瑾瑜和小元氏正坐在書房裡看書,見他進來,雙雙起身跑過去扶他。
秦時寧卻笑了笑,看看小元氏又看看瑾瑜,滿口欣慰道:“好,好,這纔是我的妻子,我的女兒。”
小元氏輕拍着他的後背給他順氣,“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這麼高興?”
不等秦時寧回答,瑾瑜便率先笑了,“我猜,爹這是談妥了一筆大生意吧。”
秦時寧會心一笑,伸指點點她的頭說:“知父莫若女,之前我和沈府的生意,已經談妥了,除此之外還多經營了幾個小買賣,果然是家和萬事興啊。”
“這麼快?”
小元氏有些驚訝,他和嶺南沈家一直在談買賣的事她是知道的,只是沈家的家業比起秦府更甚,若想和他們談攏必然要讓出不少利益。
而秦時寧的性格她又極清楚,該自己得的東西,是絕不會拱手讓與他人的,沒想到幾番艱難的周旋下來,竟然已經談好了。
“嗯,他們的人點頭同意的時候,我一度還以爲自己在做夢,這都是你們給我帶來的福氣,我們這個家,還是和和樂樂的好。”
秦時寧目光帶笑,將小元氏半擁在懷裡,而後慈愛的摸了摸瑾瑜的頭。
時光百般流轉,轉眼便到了年底,瑾瑜吃完飯站在前廳看着外面的皚皚白雪兀自發愣,按照原主的記憶,她那個惡毒的姑母秦氏,馬上就來了。
她出神想着,肩上忽然搭了一條暖和的狐皮裘衣,愣了愣,回頭一看,竟是小元氏。
“姨母。”她溫笑,將裘衣又擁緊了一些。
小元氏點點頭,皺眉嗔怪道:“這天越來越冷了,看你怎麼還穿的這麼少,也不知道多多照顧一下自己,還像小孩子一樣。”
瑾瑜調皮的吐吐舌頭,垂頭抵在小元氏肩上撒嬌,“在姨母眼裡,我不永遠都是小孩子嗎,再說就算我再不會照顧自己,終歸還有姨母在,怎麼着都不會餓着凍着的。”
小元氏笑的慈愛,輕輕拍着她的肩膀,驀地卻是一嘆,有些感慨,“你這樣,到底還是讓我不放心,如果有一天,當我和你爹都老了,誰又能護着你呢?瑾兒,人總是要學着長大,可是做爹孃的都是矛盾的,既希望你們快快懂事,又擔心你們將來會受到傷害,不過姨母向你保證,在我有生之年,一定會保你安樂無憂。”
瑾瑜的身子滯了滯,微微頷首卻沒有說話,小元氏似乎比她想象的還要疼愛原主。
只是這世上之事誰又能完全說得準呢,人終究是要經歷生老病死的。
上一世因爲原主誤信奸人以致父親被活活氣死,小元氏也落得一個草蓆裹屍的下場,所以這一世,就換她來守護這個家就好了,該報的仇,該對付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她正想着,大門口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敲門聲,院外還飄着潔白的雪花,悽美中卻夾着幾分荒蕪。
小元氏向外看了一眼,喃喃自語,“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瑾瑜的心裡卻是沒由來一慌,只怕她剛剛所想之事,已經變成真的了。
果不其然,管家向伯領着一個人過來,站在門口有些爲難的看了一眼小元氏,微微錯開身子,讓她們看到他身後的人,頷首低眉道:“是大小姐。”
“姑母?”瑾瑜故作驚訝的叫了一聲,幾步走上前拉着她問:“這麼晚了,您怎麼來了,怎麼身上還弄得這麼狼狽,吃飯了嗎?”
秦氏搖搖頭,裝作有些難堪的樣子,並沒有急於回答瑾瑜的話。雙耳在這時敏感的聽到了有人過來的聲音,眉峰一挑,眼中竟刷的流出了淚,緊緊握住瑾瑜的手說:“瑾兒,姑母的命好苦啊!”
瑾瑜一陣惡寒,眼角餘光瞥見正款款進來的父親,暗暗一笑,扶着她坐到了椅子上,憂聲問:“怎麼了?是不是在李家受欺負了,您別怕,有什麼委屈儘管說出來,府上還有我爹在,他一定會替你出頭的。”
“是啊,若是遇上了麻煩,不如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想想辦法,時寧是你哥哥,一定會護着你的。”
小元氏端來一杯參茶,看着秦氏臉上那止不住的淚水,喟然嘆了一口氣。
秦氏低聲啜泣着,好一會兒才嚥下哭聲,擡眸看了哥哥秦時寧一眼,滿腹的傷心又涌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