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是我的親姨母啊,你和我娘是那樣的像,我在十五歲的時候就失去了她。我和她有十五年的美好時光和回憶,這是任何人都不可能代替的,即便你是母親的親妹妹,即便你每一方面都與她相似,可這又讓我怎能接受叫第二個女人母親。
但是,我還有什麼辦法呢,你最終還是嫁過來了,成爲了爹的第二個妻子。這個家似乎又恢復了娘還在世時的生氣,所有人都高高興興的,至於我,除了接受,又有什麼資格去改變現在的狀態呢?”
“瑾兒”
小元氏在聽到她那聲“接受”時,突然喜極而泣,她緩緩走過去,伸手輕輕摸上了瑾瑜的頭,就像慈愛的母親一樣。
她一遍又一遍的撫摸着,口中輕喃,“對不起,如果你早告訴我你心裡真正的想法,我一定會更加註意到你的心情。瑾兒,我和你爹都錯了,我們以爲只要加倍的對你好,你就一定能接納我。我不知道你真正在意的竟然是這些,你放心,沒有人能夠取代你娘在你心裡的位置”
瑾瑜望着她,淚眼中閃爍着一些異樣的情愫,嘴上卻是沒再說什麼,微微點了下頭便擁着被子躺下了。
而小元氏卻清清楚楚的看懂了,那是這麼久以來,繼女難得一次流露出這麼一絲想要接納自己的意思,她心裡自然是高興的。
見瑾瑜閉上眼似乎已經睡去了,小元氏一臉欣慰的擦去臉上的淚,輕輕打開屋門走了出去。
而瑾瑜的雙眸,卻在門關上的一瞬間突然睜開,她輕皺着眉,驀然嘆了一口氣。
原主之前對小元氏的怨恨太深,以致小元氏對原主一直都是又愛又怕的。
小元氏不管做什麼事,一定會先考慮到原主的心情,永遠都那麼的小心翼翼。而原主卻從未給予過任何表示,甚至對她的厭惡愈發深沉。
小元氏對這些自然也是透徹明白的,所以瑾瑜若是貿貿然就以原主的名義接納了小元氏,不但會讓小元氏感到措手不及,恐怕在某一瞬間,還會對她眼前看到的這個“秦瑾瑜”產生懷疑。
人的性情是根深蒂固的,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就發生大轉變,所以她只能用這種迂迴緩慢的辦法,一步步緩和她和小元氏的關係。
翌日一早,瑾瑜覺得精神已經好些了,索性穿上衣服出了門打算尋些吃的。
原主生前不習慣早起,所以府裡的下人,也常常是等到了日上三竿才進來送早飯。
瑾瑜依着原主的記憶找到竈房,剛走到門口,便看見小元氏在裡面忙活。她身旁站着秦府的老僕人蓉媽,兩人有說有笑,皆沒有留意到已經走過去的瑾瑜。
“夫人,這些粗活還是讓我來吧,這天還這麼早,您怎麼不在屋裡多休息會兒。”蓉媽溫笑,和善的臉上帶着歲月沉澱下來的淡定。
小元氏看了眼鍋上煮着的粥,卻是沒讓蓉媽搭手,“我不困,昨天去瑾兒房裡和她說了會兒話,她這病了一場,我瞧着人都瘦了不少,心裡也是憐惜的不行。她小時候最喜歡喝栗子粥,姐姐臨走前把做法教給了我,所以這粥啊,必須得由我親手做好才行,就是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蓉媽側目瞧見她臉上隱隱含着的幾分欣意,面上笑的也十分歡喜。
“小姐既然還願意跟夫人說話,那就說明她心裡,應該沒有原來那麼排斥夫人了。到底是您的親外甥女,血緣親情終究是勝過一切的。”
“但願如此吧。”小元氏微微嘆氣,眸中忽而閃過一絲黯淡之色,自從瑾兒病了一場後,整個人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以往她見到自己時,總是全副武裝恨不得將自己撕碎的樣子。
昨天面對她的時候,身上的戾氣倒是褪了很多,可任何事都有兩面性,只是不知道這樣的轉變,對瑾兒來說,是好還是壞。
蓉媽見小元氏兀自發愣,輕輕叫了她一聲,而她卻毫無反應,蓉媽還以爲這是怎麼了,面上一急便猛地拍了她一下。
小元氏瞬間回過神,卻忘了自己還身處鍋邊,一揮手竟不小心伸進了滾燙的粥裡,疼得她霎時尖叫了一聲。
瑾瑜猛然一怔,急急走過去將小元氏拉到了院裡的大水缸前,不斷用涼水沖洗着,見那手上的紅腫遲遲不消,她皺皺眉,扭頭衝蓉媽喊道:“蓉媽,去拿些冰塊過來。”
蓉媽先是一愣,似乎還沒有從瑾瑜爲何會幫小元氏消腫的震驚中反應過來,擡頭見她不悅的盯了自己一眼,恍然收神,連忙走過去拿了幾塊冰,用錦布包好後遞給瑾瑜。
小元氏看着眼前熟悉的冰敷手法,怔了怔,有些難以置信的擡起了頭,“你”
“我小時候調皮,有一次被熱水燙傷,你也是這樣給我消腫止痛的,你忘了?”瑾瑜淡笑,微抿着脣角換了隻手拿冰塊。
小元氏回憶起什麼,眼中赫然浮出一層水霧,嘴上卻是笑了,“沒忘,我怎麼會忘,小時候你皮的不行,姐姐心疼你,不管你做了什麼事,她都沒有訓斥過。而只有那一次,你不小心打翻了府裡新買的紫砂壺,那裡還有姐姐剛泡好的新茶,一個不留神就被你打了。
那是你爹買給她的生日禮物,所以她氣極了,任由你在那兒疼的又吼又哭就是不管你,後來我看不過去,便當着姐姐的面給你衝了涼冰敷,好不容易纔將你手上的紅腫給消下去
瑾兒,我怎麼可能忘記呢,那時候你還那麼的總喜歡跟在我屁股後面小姨母、小姨母的叫,追着我陪你玩兒,一轉眼,你就長成大姑娘了,時間真的過得好快。”
瑾瑜低頭看着小元氏手背上的燙傷,心裡緩緩劃過幾分苦澀,有感動,有愧疚。
因着昨日自己難得流露出的好感,沒想到小元氏竟然開心至此,甚至親手做了原主以前最喜歡喝的栗子粥。她是這樣的容易滿足,在接受到自己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關心時,會激動到欣喜落淚。
若是原主還沒有死,定然會難過到抱着她痛哭吧。
“這裡交給蓉媽吧,我去前廳給你上藥。”
瑾瑜淡淡凝神,扶着小元氏向外走,沒想到小元氏,卻因爲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輕顫了一下,很快便又恢復平靜。
蓉媽站在裡面看着兩人的背影,頓時欣慰的點了點頭。她的小姐,果然還是善良的。
瑾瑜正垂眸給小元氏認真上藥的時候,秦時寧恰巧從外面回來,踏進門檻的一瞬間,便見小元氏皺着眉坐在椅子上,雙脣咬的死死的,似乎隱忍着極大的痛苦。
而他的女兒瑾瑜,卻背對着他坐在小元氏對面,低着頭不知在做什麼。
“秦瑾瑜,你在做什麼!”他以爲瑾瑜是在傷害小元氏,畢竟自從知道小元氏要嫁給自己之後,這個女兒對他們二人一直都是惡語相向。
大清早的讓他看到這樣一幅畫面,秦時寧以爲女兒又做了什麼壞事,心一急,便語氣凌厲起來。
瑾瑜的手在聽見那聲怒吼時突然抖了一下,她緩緩起身,轉過頭看向父親秦時寧,指中拿着一團抹了傷藥的棉布。
“那爹以爲我在做什麼呢?”瑾瑜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卻夾雜着一絲悲涼。
秦時寧自是注意到了那團棉布,視線越過她看向小元氏,那白皙的手上紅了一大片,有一半已經抹上了燙傷膏,他的目色,在一瞬間閃過幾分愧意。
想不到,竟是原來如此
“對不起,爹,爹以爲”
“以爲我在傷害她嗎?”瑾瑜冷笑,靜靜放下棉布向外走,背對着兩人說:“原來我是爹心裡,是如此惡毒的。”
她一步步走着,每一步都那麼的沉重,心裡有些憋悶。
她不怪秦時寧的誤解,畢竟原主以前的“舊狀”給他留下的印象太過根深蒂固,所以在第一時間,他不相信自己的女兒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不知道爲什麼,偏偏這樣的不信任,卻讓她心底覺得異常難過。
小元氏的目光追逐着瑾瑜的背影,見她頭也不回的徑直走向自己的院子,她轉過頭失望的看了秦時寧一眼,有些責怪的意味,更多的卻是擔憂。
“時寧,你剛剛對瑾兒真的有些過分了。我的手不小心被栗子粥燙到,她第一個跑過來給我沖涼水,然後又上了藥。你以爲她會對我做什麼過分之事,別忘了她是姐姐一手教出來的女兒,姐姐那樣溫善的人,是不會把她的女兒教育成一個不知好歹的人。昨晚我對你說過的話難道你都忘了嗎?瑾兒她是真的想要接納我了,只要我們再努力一下,也許她對我的惡意就會不復存在了呢?可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不明真相的厲聲質問,你當瑾兒還是不懂世事的小孩兒嗎?她是區分得出你話中的意思的,你這樣做,讓我昨晚跟她好不容易纔有些緩和的關係,只怕是又要加重隔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