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乎乎溫暖的小手摸在他英俊冷硬的臉頰上。
還被帶着一點少女甜蜜香氣的氣息吻在了嘴角。
饕餮臉紅了。
“就, 就算你這樣說, 我也不會高興的!”別以爲這樣就能叫饕餮大人忘記方纔還有別的狗想勾引她了。
給點兒糖吃就以爲他會忘記麼?
兇獸的尊嚴, 是怎麼容易被挑釁之後揭過去的麼?
太小看兇獸了!
“就……看望家長生小……饕餮的那種麼?”男人抖了抖通紅的耳尖兒,偏頭問道, 一雙眼睛努力斜着看白曦, 露出幾分緊張。
一隻大狗趴在他的腳下唉聲嘆氣, 默默地拿兩隻大爪子把自己的耳朵給遮擋住了。
就這麼蠢的弟弟, 竟然也能撈到這麼可愛的小姑娘沒有被踹。
這叫俊美多情卻情路坎坷的睚眥大人情何以堪?
哪怕是剛剛看到了一把這自家舊情人的後裔全家都倒黴,可是大狗的眼睛霧濛濛的, 都很可憐了。
它覺得白曦和饕餮真是太打擊它的心,慢吞吞地,偷偷地往正十指相扣站在一塊兒的凌南與陳英身邊爬去。爬到了這兩個人腳下,轉了轉自己墨綠色的眼睛, 擡起毛茸茸的大爪子,試探地探出去, 摸了摸漂亮女孩子雪白的小腿,在陳英冷冷看下來的時候,它仰頭,露出了一個很和善,很忠誠的笑容。
陳英沉默地看了它一會兒, 冷冷地問道, “你想被我扒了你的皮?!”
大狗不敢置信, 霧濛濛地看着她。
虐, 虐狗?
“再碰我一下, 弄死你。”漂亮的黑髮女孩兒更加冰冷地說道。
大狗遭受到了更大的打擊,趴在地上黯然神傷,發現自己這麼帥氣的大狗,竟然找不到飼主了。
它很可憐,皮毛都黯淡了,凌南抽了抽嘴角,看着這主動結緣的大狗,急忙輕聲問道,“大人你是覺得一個人很寂寞麼?”
這真是一位很貼心的人類了,睚眥眼睛頓時亮了,溼漉漉的狗眼期待地看着這也很俊美的人類男子。那個什麼……龍族吧,其實都沒啥節操,要不祖龍咋生下來的龍子們都不一樣兒呢?那必然就是因爲娘不一樣兒呀。
作爲龍子,睚眥顯然也很良好地繼承了他爹多情的毛病,並且覺得愛情面前,種族性別啥的都不是問題。它正勉強覺得凌南還不錯,就見俊美溫和的男人微笑了一下。
“我們年輕人爲了生計總是在外奔波,大人你跟着我們顛沛流離也很辛苦。不過我們的老師已經八十多了,退休在家,天天都很空閒,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一塊兒回去見見老師,或許你可以和老師做忘年交。”他笑得如沐春風,可是大狗的眼睛頓時就直了,它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對可愛的狗都能這樣冷酷的男人,嗷嗚叫了一聲,轉身,轉眼就消失在了大家面前。
饕餮震驚地看着凌師兄幾句話搞定了自家最討厭的兄長。
“你……”
“開個玩笑而已,希望睚眥大人不要介意。”雖然凌南這樣歉意地表示自己不是有意的,可是看着他緊緊握住陳英的手就知道,可煩死大狗了。
饕餮動了動嘴角。
人類們這樣狡猾,真的……不愧是現在這個世界的主宰呀。
妖魔們那麼厲害,可是也苦哈哈地在人類的夾縫之中生活。
不過,看在凌師兄這就把討厭的大狗給趕走,饕餮決定原諒一下這些狡猾的人類。他想了想,這次沒有變成狗仔,而是一副英俊冷酷的成年男子的形象去見了凌大師。
凌大師老頭兒八十多了,可是精神着呢,別看頭髮鬍子花白花白的,可是看見白曦和饕餮親親熱熱地走進來,老頭兒眼睛裡就露出一抹精光。他呵呵地,慈眉善目地對饕餮笑得很柔和,在詢問了饕餮的確沒有仇家……
“仇家都被我吃了。”饕餮不耐煩地表示。
笑呵呵的老頭兒沉默了一下,艱難地表示,這很好。
只是,他對白曦和饕餮在一塊兒樂見其成。
白曦的天賦不行,在獵妖師這條路上如果沒有別人的幫助,會走得十分艱難。他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孫女兒,當然會疼愛她照顧她。可是他也老了。哪怕獵妖師擁有強大的力量,可是卻依舊是普通的人類。
只要是人類,哪怕努力勉強,可總是會有一天老去,死亡。凌大師不願意去想自己死去之後白曦會過怎樣的生活。哪怕他知道,凌南和陳英絕不會丟下白曦不管。
可是被老師庇護,和被師兄庇護,日後乃至於被師兄的學生庇護,是不一樣的。
白曦有了饕餮,凌大師覺得自己就很放心了。
可是他還是想要問最後一個問題。
“大人,您是神獸。”見饕餮哼了一聲有些不耐地看過來,現在已經很少會露出當年叱吒風雲的強勢模樣的老者顫巍巍地輕聲問道,“可是小曦,她卻是人類。”
從前,並不是沒有人類和妖魔相戀,可是帶來的結果卻並不美好。人類會老去死亡,會變得憔悴,可是妖魔卻將自己的完美定格成了永恆。無論是當人類老去妖魔變心,還是妖魔忠貞地守着自己心愛的人類直到死亡,這樣的結果,都會令人難過。
就算是妖魔能夠用自己的力量延緩人類的衰老,可是就算是神獸,是龍子,也無法抵禦人類的生老病死。
不然,睚眥爲什麼會經歷過那樣多的感情?
因爲前一個會叫他深愛的人的死亡,叫他輾轉着去尋找下一次的幸福。
饕餮動了動嘴角,握緊了白曦的手。
“我和她一起死。”他冷淡地說道。
凌大師震驚地看着他。
“一起死?”
“我不會活在沒有她的世界裡。”英俊的男人一雙兇巴巴的眼睛,變得柔軟了一些,側頭,看着白曦輕聲說道,“只有她能把我抱在懷裡。只有她可以和我睡在一起。我只會睡在她的枕頭上,只會叫她給我捏耳朵。我不是睚眥。”
他不是睚眥,可以在一次次經歷過愛情的痛苦之後,還不知道教訓,想要去尋找下一段的幸福和愛情。人類其實非常殘忍,在短暫的,脆弱的生命裡給有着漫長生命的妖魔留下最美好的回憶,然後不管不顧地凋零。
他可以經歷任何痛苦,可是卻不願意再像別人一樣,愛上下一個,或是對另一個女人許下自己的承諾。
白曦微微怔忡,仰頭看着他。
饕餮哼了一聲偏過了頭去。
他紅了臉,卻還是小聲哼哼着說道,“反正,反正我是不會變心的。不過如果你變心了……”
他就看着總是肖想別人家的狗的白曦,“我就吃了你!”
別以爲他都忘了,這女人……這女人摸過睚眥的大耳朵!
他的耳朵不可愛麼?不柔軟麼?不毛茸茸麼?爲什麼要去摸別人?
“不,不會變心的。”白曦嘴角抽搐,覺得這威脅很給力了。
饕餮大人說要吃了誰,大概是真的要吃了誰的。
她既然都發誓不會變心,饕餮就很得意了。他繼續小聲兒哼哼,越發把自己強壯的身體挨在白曦的身邊。凌大師心裡也沒有什麼憂慮了,反而對這樣的結果樂見其成。
他心滿意足地又見到凌南和陳英來自己的面前報備,知道陳英已經忘記過去的一切願意和凌南開始真正的愛情,他笑了起來,欣慰地看着兩個最小的學生。他在詢問了陳家之事之後,微微頷首,輕聲說道,“這也是陳家罪有應得。”
無論是陳父,還是陳夫人抑或是陳蓮,都並不無辜。
凌大師雖然看起來很慈祥,可是也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他做了這麼多年獵妖師,爲豪門世家清理妖魔,自然有屬於自己的人脈。
很多世家與豪門都欠了他人情,並且也希望能夠和凌大師保持更長久的友誼。
他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本就因蔣家而風雨飄搖的陳家,一夜之間就倒塌了,脆弱得不堪一擊。
白曦透過凌大師的嘴,聽到了很多陳家之後的事。
無論是陳父一家在落魄之後被趕出了曾經的別墅,身無分文地在城市的底層掙扎,還是曾經養尊處優的男人不得不去尋找工作,可是卻發現很多有些名氣的企業都不願意招收自己,不得不去打一些零工。
還是陳夫人手無縛雞之力,甚至連家政都做不了,因此不得不留在家裡花陳父辛辛苦苦帶回來的一點薪水,還是陳蓮哭哭啼啼想要去和蔣家大少複合,卻發現蔣家大少已經被蔣家族長趕去了國外,並且不許他再回到這個城市。
蔣家大少在自己還沒有明白原因的時候就被放逐。
而顯然,蔣家族長見到孫子事到如今還不明白,也不願意多解釋了。
繼承人的家族內部競爭其實也很慘烈。
蔣家大少就這麼一個智商,以後未必會有好下場,還不如把他趕到國外,去做一輩子不能接觸蔣家權力,卻豐衣足食的閒散的富家翁。
因此,陳蓮來到蔣家的時候就發現一切都變了樣兒。
和她海誓山盟的男人早就消失不見,而她看見的,看着她落魄還很滿意地羞辱着她,看她的笑話的,都是蔣家那些痛恨她到了極點的人。
她倉皇地從蔣家逃回了自己在平民區只有幾平米,曾經還不夠她一個衣帽間的小房子裡,看着變得斤斤計較並且爲了錢市儈小氣的父親和母親因爲陳夫人多吃了一碗皮蛋瘦肉粥都要吵得天翻地覆。
曾經美麗優雅的女人短短時間就學會了潑婦罵街,並且非常強悍,叉腰張嘴,就可以叫陳父都無法抗衡。曾經那樣相愛的夫妻兩個互相指責,陳父再也說不出陳夫人是自己的真愛,甚至還在怨恨這個女人。
沒有這個女人,他還和曾經的原配倖幸福福地生活,然後他們擁有天賦驚人被凌大師還有蔣嫁都喜愛的陳英,他會成爲上流社會人人羨慕的幸福者。
可是這一切,都因爲陳夫人被打破了。
陳英永遠都都不會相信她母親的死亡和他無關,就會永遠怨恨他,永遠不會原諒他。
而他就算是想去找女兒求饒,可是現在卻連女兒的面都見不到。
他怨恨現在的妻子,和她爭執吵架,陳蓮縮在角落裡看着他們扭打,突然有一天,陳夫人帶着她,席捲了陳父積攢了好幾個月的錢,離開了那個破房子。
陳蓮當然會跟着更有手段的母親離開,因此當陳父一夜之間醒來才發現,自己被曾經深深疼愛過的妻子和女兒拋棄了。
他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裡,變得絮絮叨叨,變得神情恍惚,可是陳夫人母女卻都不會在意這些。
她們去了曾經和陳夫人有過契約的妖魔的所在。當年殺死了陳英母親的妖魔,在得到了睚眥力量之後就完成了那場約定從此和陳夫人無關。可是陳夫人還是想要盡力去試一試曾經的“舊情”。
她想要用曾經和這妖魔契約過的經歷,來求妖魔再一次出手,去殺死叫自己母女變得落魄並且不堪的陳英。只要陳英死了,那些爲了陳英而出手的人只會去哀痛陳英的死亡,就會把她們都給忘掉。
妖魔蹲在自己的老巢裡,看着重新打扮得乾乾淨淨,見妖魔之前特意洗了個澡表達自己的尊敬的陳夫人母女,表示很滿意。
他在她們驚恐哀求,充滿對死亡恐懼的表情裡嗷嗚一口把她們吞到了肚子裡。
送上門來的美事,不吃白不吃。
沒有睚眥鮮血的保護,他爲什麼不能對兩個普通的,親自送到嘴邊的食物下嘴呢?
妖魔滿足地回到自己的窩裡,繼續睡了。
他並沒有看到,當他吃掉了這兩個女人,就彷彿當初殺死了陳英的母親那樣輕鬆,在休息之後,一條大狗無聲地從陰影裡走出來。妖魔天生對人類的態度都叫妖魔對殺死人類毫無愧疚,可是大狗歪頭想了想白曦和陳英對於陳英母親的死亡,磨了磨自己的爪子,點了點那妖魔,封印了他身上曾經屬於自己的那部分力量。妖魔的境界跌落,惶恐不安,又覺得恐懼,大狗哼哼了一聲,轉身走入了夜色裡。
它來到凌大師的住所,看着笑眯眯迎接自己的白曦,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
“你們睡一塊兒了?”大狗化作一個俊美的長髮男人,對白曦微微一笑。
不遠處的別墅的草地上,一隻胖嘟嘟的黑狗仔正叼着一個很漂亮的紅色小飛盤,吭哧吭哧撇開粗粗的小短腿兒悶頭往這邊跑。
它來到白曦的面前,得意洋洋地蹲好。
饕餮大人接飛盤可快可好了!
看着驕傲地挺着小胸脯等待表揚的黑狗仔,白曦一點都不臉紅地俯身把它抱起來給它擦腦門兒上的汗,對睚眥笑眯眯地說道,“等以後有了小饕餮,你可得預備大禮呀。”
她一點兒都不在意自己被睚眥調侃,睚眥看着兇巴巴瞪了自己一眼又探出毛爪子去扒拉白曦肩膀撒嬌晾肚皮的黑狗仔,笑了笑,輕聲說道,“也不知道是它這樣幸福,還是我這樣子幸福。”他不會把自己的愛情全部投在一個愛人的身上,愛人死亡,就會開始尋找下一個愛人。
饕餮和他不一樣。
他不知道,生死與共的愛情,到底是幸福還是不幸。
他只是將陳夫人一家的事告訴了白曦,叫白曦去轉告陳英,曾經策劃殺死她母親的女人,已經湮滅在了妖魔的口中。
至於陳英要不要去找那隻妖魔尋仇,就不是他能夠插手的了。
他留在了白曦和饕餮的身邊,想要看一看他們的結局。
白曦和饕餮其實過得很幸福,他們一塊兒度過了漫長的人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饕餮是神獸充滿力量的關係,白曦陪伴了他百年,面容卻依舊只有三十多歲的樣子。
白曦沒有病痛,就在有一天在睡夢裡再也沒有睜開她的眼睛。
已經白髮蒼蒼的凌南和陳英無聲地痛苦,依舊俊美優雅的睚眥,站在白曦的牀邊,安靜地看着那隻依舊趴在一顆鬆鬆軟軟的大枕頭上的小小的狗仔。
它變得瘦巴巴的,很虛弱無力,皮毛乾枯,彷彿還是當年遇到那個一臉詫異,在月色之下對自己微笑的少女時的落魄的樣子。
它對睚眥帶給自己的妖魔的血肉視而不見,明明是永遠都無法停止進食的兇獸,可是卻再也沒有吃掉任何的食物。
睚眥默默地陪在它的身邊,看着它衰弱下去,最後閉上了眼睛。
饕餮是永遠都在飢餓,在飢餓到了極點甚至會發狂吃掉自己的兇獸。
他的兄弟,自己餓死了自己。
一滴眼淚從睚眥的眼角流下來,他俯身把已經變得瘦巴巴的狗仔放在了白曦的棺材裡,徑直離去,再也沒有回頭。
他從此不再涉足人間界,混跡在只有永恆生命的妖魔的世界,只有這樣纔會覺得不會傷心。
白曦卻只覺得自己彷彿經歷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境,她頭疼欲裂,只覺得自己的眼前晃動着無數的畫面,破碎分離,努力想要留住,可是似乎有什麼在飛快地將它們清除。
她趴在骯髒的街道的角落,天色漆黑看不見多少光亮,下着大雨,眼前人影晃動,不遠處就聽到有拳頭砸在人身上的沉悶的響聲還有人叫罵聲還有求饒聲。
她下意識地收了收自己的懷抱,只覺得她的懷裡,本應該充實地有着什麼。
溫暖的,胖嘟嘟沉甸甸的,卻叫她很安心的……
一道閃電從天空之上劈下來,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搖搖晃晃起身,就看見有幾道狼狽的人影慌慌張張地跑掉,之後一個十八九歲,有些青澀卻已經開始有了硬朗線條的高大少年,臉色冷漠地向着她的方向走了過來。他的臉上帶着一些方纔打架的傷疤,一雙眼又冷酷又漠然。白曦垂頭看了看自己被撕扯得有些凌亂卻完好無損的校服裙子,一下子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麼。
這個少年……救了她。
她心有餘悸地站在大雨裡,看了看這無人僻靜的街道,心裡哆嗦了一下,急忙去看救了自己的大英雄。
如果沒有他,她真的就要萬劫不復了。
“那個……”
她聲音嘶啞地張開嘴,怯生生地撿起地上的書包想要說什麼,卻看見一頭短短的,似乎很扎手的短髮的少年看都不看她一眼,和她擦肩而過。
“那個……”白曦下意識地抓住了他帶了一些打架之後血跡的衣服。
“撒手。”少年轉頭冷冷地說道。
看見白曦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硬朗又冷酷的臉上帶着幾分不耐地說道,“這是我的地盤,他們越界了。不是爲了救你。”
這些嬌氣的女生,就喜歡英雄救美什麼的,在他看來都是蠢蛋。
長髮溼漉漉地搭在單薄的校服上的女孩子一愣,之後不好意思地垂頭,耳尖兒紅了。
“不,不是的……我就是想問問,夜深人靜危機四伏的……同學,你家在哪兒?我送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