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城穿來了,自然不會走既定的劇情。
原主的心願裡沒有報仇這一項,顧傾城也懶得跟豬腳糾纏。
關鍵是,原劇情證明,“揭發”也沒用,反而自己落個“白眼狼”的罵名。
顧傾城現在只需要做的就是自救,她絕對不會讓凌五丫成爲某人洗白的工具。
也不會讓凌五丫可笑的揹負加害者的“恩情”。
“爺!奶!我知道,您二老賣我是爲了凌家。”
“凌家祖祖輩輩都是下地耕田的,想要光宗耀祖,就只能讀書。”
“我們二房沒有兒子,不能考科舉爲家裡掙前程,所以只能賣掉我們這些丫頭。”
這也是某種程度上的“有兒齣兒,沒兒賣女”吧。
雖然顧傾城無比不贊同,但就目前而來,包括原身的爹孃在內,估計都認同這一點。
在古代,家族的意義真的很重要。
舉全家之力,供養一個讀書人,也真的非常平常。
不要說什麼重男輕女,生產力低下,沒有任何工業、科技可言,種地、服徭役等,就是需要男性勞動力。
偏重某個羣體,必然是因爲這個羣體能夠帶來利益,能夠讓自己以及家族綿延下去。
所以,爲了供孫子讀書,就把孫女賣掉的行爲,在後世看來,絕對稱得上奇葩、荒唐。
但在古代,就是道德和律法都允許的。
顧傾城作爲古代土著,雖然經歷許多次現代社會,但她還是能夠理解這種古代思維。
她不會傻乎乎的說什麼“孫子是骨肉,孫女就不是”的話。
即便是骨肉,也有骨頭和嫩肉。
需要作取捨的時候,被丟棄的就是骨頭。
她也不會逼着爹孃在“父母(家族)與女兒”之間做選擇。
這更可笑,在古代,在農村,一個家庭裡如果只有兩個女兒,背後還沒有家族、親人,就是會被人欺負。
爲什麼綿延一兩千年的時間裡,農村會擔心自己成爲絕戶?
不只是迂腐的思想,非要繼承香火什麼的,最主要的還是太多血淋淋的案例。
不說絕戶了,就是兒子少了,可能都會被欺負。
在法律、道德約束不到的地方,人們就越會歸於動物的本能——恃強凌弱!弱肉強食!
除去來自外界的欺辱外,還有不可抗力的天災人禍。
小農經濟的古代,小家庭抵抗天災人禍的能力,就是非常弱小的。
所以,古代纔會聚族而居,纔會多生孩子,不只是動物繁衍的本能,更是爲了抵禦這些風險。
說句不好聽的,兒孫多了,就算折損幾個,家裡的人還能存活下去。
而二房若是分家,獨立出去……除非有能力去城裡,若繼續待在農村,呵呵,後果不堪想象。
之前是自己的親人賣女兒,以後可能就是村子裡的地痞、混混拐賣女兒了。
顧傾城不管是在自己的本世界,還是在許多古代的小世界裡,見過、聽過太多的奇葩故事。
太多跌破三觀的荒唐事,卻真實上演。
後世的人或許覺得不可思議,但在古代就是事實。
顧傾城不是後世穿來的現代人,她有着古代思維,她能夠完完全全的帶入。
此刻,顧傾城的表情、語氣等,就顯得格外“懂事”!
她不恨爺奶狠心,不怪爹孃愚孝懦弱,她非常能夠理解長輩的這些做法。
這都是爲了凌家啊,只要凌家富貴了,就算把她賣了,將來也能把她贖回來!
孩子“懂事”了,極品、偏心的爺爺奶奶,就忍不住有些愧疚——唉,五丫是個懂事的,可惜了!
如果不是被逼無奈,誰會願意賣孩子?
雖然不犯王法,但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
人活一張皮!
尤其是在農村,做了這種賣孫女兒的事兒,都會被人戳脊梁骨。
現在,他們家不就被人圍着,被人指指點點,被人笑話?
凌老頭凌老太只能拼命告訴自己,不管這些,等我孫子讀出來了,當了大官,這些人自然會巴結、恭維。
而曾經揹負的罵名,也會成爲他們“忍辱負重”“目光長遠”的證明!
自己勸自己,終究還是差了一層。
小孫女這個被賣的當事人,非但不怨恨,反而還貌似在爲他們解釋,老兩口瞬間就感動了。
甚至還有那麼一絲的委屈:我們這是爲了誰?還不是爲了凌家?
“好孩子!好孩子啊!”
凌老太頂着一張刻薄、尖酸的臉,卻露出了慈愛的笑容。
她眼裡滿都是欣慰,“五丫頭啊,你果然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不是他們這些做長輩的真的狠心,而是實在沒辦法。
“奶,我懂!我知道您和爺爺都是被逼無奈!”
“您心裡也是疼我們這些孫女兒的——”
顧傾城消瘦、曬黑的小臉上寫滿了孺慕。
她說這話,也不全是違心。
人嘛,總要對比。
凌老太確實不是孫女們慈愛的祖母,她重男輕女,她把偏心頂在了頭上。
但,若是跟那些一出生就把孫女丟進尿盆或是扔到後山的老畜生比起來,至少凌老太還是個人。
凌老太嘴裡罵着,心裡嫌棄着,可也把幾個孫女都留了下來。 只要降低期望值,顧傾城就能夠不違心的誇凌老太是個好長輩。
顧傾城心裡是真的這麼想,眼睛裡就帶了出來。
原主生了一雙杏眼,本就圓溜溜的,配上消瘦的臉頰,愈發的大眼睛。
大大的眼睛,澄澈乾淨,真誠熾烈。
她是真的認爲奶奶心疼孫女兒呢。
凌老太:……
被這樣真摯、純粹的眼睛看着,號稱凌家村第一潑婦的凌老太,此刻都有些不自在。
她甚至有點兒懷疑:難道,我真是個好奶奶?
村子裡的人,沒少罵她偏心,罵她不把孫女兒當人看。
可,她也沒把這些賠錢貨,哦不,是女娃兒們怎麼樣啊。
不都一個一個的養大了?
就連二房一窩的丫頭,她也沒有丟掉一個!
去年確實賣了四丫,但,那也是沒辦法啊。
他們凌家好不容易託人,才把大孫子送去縣裡的書院讀書。
人家其他的學生都給先生送年禮,他們凌家要是不送,先生肯定不高興。
都不用刻意穿小鞋,人家先生教讀書的時候,只要對凌冽留一手,就夠凌冽喝一壺的。
他們傾盡全家之力的供養孫子,多少大錢都花了,難道還要計較年禮?
這不是典型爲了芝麻,壞了西瓜嘛。
“哎呀,我的五丫,你這孩子真是太招人疼了!”
嗚嗚,以前怎麼沒有發現這個小孫女兒懂事呢。
這孩子,真是太懂她了。
偏偏,大孫子說了,這次縣尊家少爺的詩會,可能會透露今年考試的考題。
在凌老頭、凌老太這種對科舉有着一知半解的人看來——
院試嘛,本來出題的就是縣尊大人。
他家的少爺能夠知道考題,再正常不過。
所以,這個什麼詩會,必須參加。
提前知道了考題,大孫子就能好好準備。
一舉考中秀才,他們凌家就不用交田稅了!
以後孫子再考中舉人,天爺呀,那他們凌家就真的跳出農門了。
凌老頭、凌老太甚至都不敢妄想孫子能夠考上進士。
對他們來說,家裡能夠出個舉人,就已經是祖墳冒煙了。
而爲了能夠實現這個願望,賣掉一個註定是賠錢貨的孫女,真的不算什麼。
直到今天以前,凌老頭、凌老太都是這麼想的。
他們也從未覺得自己的決定有錯。
可此刻,面對如此懂事的“凌五丫”,凌老太竟莫名的有些羞愧、不忍。
唉,這麼懂事的孩子,還是要賣掉啊。
人牙子都來了,賣身契也都簽了,銀子就攥在她的手裡。
五丫雖然現在看着黑瘦,但五官底子好,一看就是美人坯子。
再加上凌老太拼命爭取,人牙子給了八兩。
除去給大孫子五兩參加詩會,還能剩下三兩呢。
有着三兩銀子,他們家又能寬鬆些日子。
……所以,孫女再懂事,也必須得賣掉。
用力咬了咬牙,凌老太硬生生將心底竄出來的那抹愧疚、心疼給壓了下去。
她狠心的別開臉,“五丫啊,你既然知道家裡的困難,也知道爺奶不是狠心,你、你就好好的跟着你嬸子走吧。”
“等以後你大哥考出來,家裡有了錢,就、就再把你贖回來!”
這話,比後世老闆畫的大餅還虛幻。
顧傾城卻信了,她用力點點小腦袋:“我知道!奶!我等着!”
“我們凌家一定能出個讀書人,將來還要當大官!”
“到時候,不只是我,還有我姐,也都能贖回來——”
凌老太麪皮一僵,那啥,她早就把凌四丫給忘了。
今天要不是五丫這麼懂事,凌老太一時“衝動”,也不會做出許諾。
雖然這許諾,虛幻得根本摸不到邊兒,但對於凌老太這樣不講理的潑婦來說,能夠說出來,也是很不容易的。
畢竟,以往凌老太都是直接做決定,哪裡會跟家裡的兒媳婦、孫女們費口舌的“解釋”?
還許諾?
許你奶奶個腿兒。
到了我家就是我家的人,是打是賣,全憑我說了算。
不過,氣氛已經被顧傾城渲染到這種程度,凌老太也接受了“我是好奶奶”的認知,她也就順着顧傾城的話,點頭道:“對!還有四丫頭!”
顧傾城滿意了,她含淚說道:“我就知道,奶奶最疼我們了!”
“這次賣我一共是八兩銀子,五兩給大哥參加詩會,剩下的三兩,就讓二哥也讀書吧。”
多一個人,也能多一份考中的機率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