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魂魄被釘在大門上,看見昨晚的那對父子,衣着光鮮的從院子裡面走出來。
他們兩個再也沒有昨晚的邋遢和膽怯,反而像是富足的土財主。
我盯着他們看了一會,越來越有些不理解了。那中年人時不時的就看看手腕上的表,似乎在等什麼人。
十幾分鍾後,遠遠地過來一個男人。這人面容悽慘,騎在自行車上,搖搖晃晃的過來了。
我看見他神色恍惚,似乎沒有注意到路邊的父子。就要慢慢的騎過去。
中年人笑了笑,伸手把自行車給拽住了。男人猛地晃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上。
他擡起頭來,眼神裡面掠過一絲驚訝,這驚訝很快又變成了頹喪。他從自行車上下來,滿面愁容的說道:“五哥,原來你在這啊。”然後他又指了指旁邊的小孩:“這是狗子嗎?”
我這才知道,原來中年人被人稱爲五哥,而這小孩的名字叫狗子。
五哥拍拍男人的肩膀:“怎麼跟丟了魂似得?我們倆大活人站在這裡,你也看不見?”
男人嘆了口氣,慢慢的說道:“家裡面出了這檔子事,可不是丟了魂嗎?那個……我要的東西,弄好了嗎?”
五哥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放心吧。以後咱們就算是半個親家了。”
他想了一會,說道:“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把聘禮先下了吧。”
男人愣了一下:“還要聘禮?”
五哥瞪瞪眼:“當然要聘禮了。誰家嫁女兒不要聘禮?大閨女養這麼大,白送給你的嗎?”
狗子在旁邊插嘴說:“爹,我看見村委會在牆上寫了,生男生女一個樣,女孩也是接班人。嫁女兒不是白送……”
五哥踹了他一腳:“一邊呆着去。”
旁邊的男人似乎想通了,他說道:“那咱們就安結婚的程序走。送完聘禮,然後來領人?”
五哥點點頭:“當然了。咱們是結親家,不是人販子賣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那成什麼了?不文明,是不是?”
男人連連點頭:“是是是,要文明,要文明。那我先回去準備錢,天黑之前送過來。”
他伸出兩個手指:“你看這個數行不行?”
五哥搖了搖頭,伸出五個手指頭:“知道爲什麼大夥叫我五哥嗎?嫁閨女從來不二價,從來都是這個數。閨女們無論高矮胖瘦,只要進了我的門,就值這個價錢。”
男人搓了搓手,似乎頗爲惆悵,過了片刻,他還是點了點頭:“行,這個數就這個數。五哥,你等着我。”
五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等咱們結了親家,以後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能幫的我肯定幫。”
男人答應了一聲,騎着自行車晃晃悠悠的走了。
五哥拍了拍狗子的肩膀,兩個人又回到家裡面去了。
天黑之前,男人果然騎着自行車來了,車把上掛着一個黑色的皮包,估計就是所謂的聘禮了。幾個人又在門口謀劃了一番。然後男人就離開了,自始至終,五哥沒有讓男人進門。
天慢慢的黑下來了。五哥和狗子閉門不出,不知道在家裡面幹什麼。
而我則長吁短嘆,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我站在門口,貼在門縫上面,想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情況,想知道五哥和狗子到底是幹什麼的。
爲什麼他們兩個一會邋遢,一會光鮮,一會又要嫁女兒?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忽然聞到周圍有一股血腥味。這血腥味越來越大,似乎從什麼地方蔓延過來了似得。
我連忙回頭,向周圍看了一眼。這時候,我看見一個女孩,正站在大街上,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她的一顆腦袋已經缺了半邊。我能看見裡面黑洞洞的。腦殼裡面的東西顯然已經遺失了。
我心裡面咯噔了一下,知道這女孩八成是個厲鬼,連忙後退了兩步,想要躲開。
可是女孩卻一步步的走過來,一直逼近到門口,兇狠的說道:“好狗不擋道。”
我又是害怕,又是氣憤,忍不住說道:“你這是怎麼說話呢?”
女孩不耐煩的說道:“你讓開。”
我無奈的說道:“我很想讓開,但是我讓不開,你沒看見,我的魂魄被人釘在這門上了嗎?”
忽然,我想明白了:“你是來找他們尋仇的?”
女孩看了我一眼,然後點了點頭:“怎麼?你要護着這家人?”
我心裡面想到,昨天晚上狗子說,有了神仙,就不會有人來欺負他們了。難道指的就是這個女鬼?
我怎麼說也算是半個道士了,最擅長的就是化解恩怨。於是我向女孩說道:“你爲什麼向這家人尋仇?有什麼恩怨,我可以幫你。”
女孩冷笑一聲:“你一個看門狗,和你的主子還不是一個鼻孔出氣的?假惺惺的,裝什麼好人?”
隨後,她一拳向我打了過來。我想要還手,可是速度比平時慢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聽見砰地一聲,拳頭重重的擊打在身子上面。我疼的咧了咧嘴。
女孩像是瘋了一樣,在我身上拳打腳踢。拳頭像是雨點一樣,很快,我就已經傷痕累累了。
我數次告饒,想要讓開路,讓她進去報仇算了。可是我根本做不到,我努力過很多次,始終離不開這大門。只能作爲一個人肉盾牌,擋在這裡,任由女孩痛揍。
我心裡面一直哀呼:“有求必應,有求必應。被打上這個烙印的神仙,可真是慘的要命啊。”
女孩打了一會,似乎累了。她喘着粗氣說:“你不讓是嗎?好,我讓我奶奶來,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我聽得心驚膽戰,問道:“你奶奶是什麼人物,她打算怎麼辦?”
女孩見我害怕,神色中有些得意:“等她來了,你自然就明白了,到時候,有你哭的。”
隨後,她消失在黑暗中了。
我惴惴不安的站在門口。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片刻之後,街上忽然傳來劇烈的咳嗽聲。然後是木杖砸在地上的聲音。
幾分鐘後,我看見一個滿頭銀髮的老太太,拄着柺杖,佝僂着背,慢慢的走過來了。
老太太一邊走,一邊說道:“現在的鬼神,越來越不講道理了。吃人家一點供奉,便把人當主子一般。不分青紅皁白,不講善惡因果,只知道忠心護主,比養熟了的狗還要聽話。”
我心想:這老太太估計就是女孩的奶奶了。怎麼她們兩個都有一樣的毛病,喜歡罵人是狗呢?
我雖然知道老太太在罵我,但是我也沒有反駁。我得先問清楚什麼情況才行。
老太太見我不說話,慢慢的擡起頭來,說道:“門神大人,可否行個方便?讓我們兩個進去?”
我無奈的說道:“我倒是很想讓你們進去,但是我也是身不由己。你當我真的是門神嗎?我的魂魄被釘在這裡,根本動彈不得。”
老太太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大相信,問道:“是嗎?”
我說道:“你看看我的身上,有沒有寫着有求必應四個字?”
老太太淡淡的說道:“我不認識字。”
那女孩湊了過來,仔細的看了一遍,說道:“奶奶,他身上確實有這幾個字。”
我說道:“我也是普通的小鬼,被人拘了過來,被迫在這裡看家護院。你們的恩怨跟我半點關係都沒有,你以爲我真的想管嗎?”
老太太聽見我這麼說,忽然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說道:“聽說這一帶有一位顛道人,最喜歡傳授邪術,拘禁小鬼,以此取樂,難道你是遇見顛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