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特有的清甜嗓音,嬌聲嬌氣,卻一本正經說着臣子們的話語,太后和皇后幾個聽了,都笑起來。
太后指着四貞笑道:“不說話還像個大姑娘能唬唬人,可這一開口,就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將來哀家定要好好給她擇一門親事,免得被人慢怠了,哀家心疼!”
端順妃試探地說:“也不知誰家有那個福氣,能得了我們貞格格去?京裡好人家許多,母后這兒可有什麼打算?”
太后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她如今還在孝中,不合適談這些,建寧今年出嫁後,哀家膝下虛空,也想多留她在身邊幾年,你們就別掛心此事了,哀家自有安排。”
建寧在一旁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你們別看阿貞不言不語的,她的脾氣可大得很,想她往日在家裡,也是母親寵,父親愛,哥哥寶貝着長大的,就是到了這宮裡頭,也沒見她怕過誰去,平日裡不管是賽馬還是功課,連我都不相讓的,若是尋常人家,騎射不如她,武事上不如她懂得多,只怕降不住!”
“我聽她的乳孃提起過,說是定南王妃怕她受委屈,不求她未來的婆家大富大貴,但一定要尋個脾氣溫和,肯待她好的人家,還要上進能養家,不要那種不識時務的書呆子。還說,誰要是對她不好,一定要打上門去不饒呢,這放眼天下,還有幾個人敢娶她啊?!”
四貞聽到建寧調笑她,也不生氣,朝着太后甜甜一笑道:“沒人敢娶,我就做個大將軍,保護母后,爲皇上守江山社稷。”
一昔話,喜得太后笑顏逐開,連聲道:“哀家就說阿貞是個有志氣的,瞧瞧這小小年紀,就有了這般的志向,好好好,哀家等着我們阿貞長大,保家衛國。”
正說着,蘇麻喇過來低聲對太后說了兩句,太后點了點頭,蘇麻喇便對旁邊立着的宮人道:“讓他進來吧。”
就有小內侍下去領了吳良輔進來。
吳良輔請安後躬身笑着說:“太后娘娘,皇上命奴才接貞格格去御書房,貞格格的表哥進宮了,皇上讓奴才接了她過去見一見。”
聽到吳良輔所說,不管皇后等人,就是太后心裡也頗不是滋味。
太后剛纔對其他人說四貞的表哥進宮是她的意思,只是託辭,但現在這層紙還沒有捅破,她就只能將皇上對四貞所做所爲,當做帝王對臣子的籠絡,兄長對妹妹的關照。
自個的兒子,自個明白,太后害怕一旦捅破這張紙,她和福臨之間,連轉圜的餘地都沒有,只有揣着明白裝糊塗,溫和地笑道:“哀家心裡正想呢,怎麼貞丫頭的家人還沒有進宮來,正好你過來了。貞丫頭,你過去吧,不過要答應哀家,見了你那表哥,可不許哭,哭多了,傷身子。”
四貞輕聲應了,給太后跪安,在諸人各懷心思的表情中,穿上了外面的鳳毛披風,戴上風帽,隨吳良輔出了慈寧宮。
安排百靈領着兩個小宮女將衆人所送的生辰禮拿回去,四貞由畫眉侍候着,上了吳良輔帶來的軟轎,去了御書房。
一進御書房,四貞就看到了白彥鬆。
“表哥——”隨着這聲稱呼,她忍不住淚承於睫。
聽見輕咳,四貞連忙忍住淚,給福臨蹲身請安。
“你們去那邊說說話,朕在這邊批幾份摺子。”福臨一臉嚴肅地說,頗有些上位者的威嚴。
“臣謝過皇上——”白彥鬆畢竟比四貞大五、六歲,性子沉穩的多,見了四貞他雖然激動,卻沒忘記爲人臣子的本分,恭恭敬敬給福臨行了禮,方纔隨着小太監到了御書房的屏風另一側。
四貞明白,這是在宮裡頭,不可能讓她和白彥鬆單獨見面,好在他們所說,都是些家常之事,離別之情,沒什麼需要揹着人的。
一離開福臨的視線,白彥鬆就看着四貞急切地問:“阿貞,你在宮裡怎麼樣?這些日子,我一直惦記着你過得如何,可是這皇宮大院的,等閒也進不來,今天要不是皇上聖恩,還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見到你。你還好嗎?讓表哥看看,嗯,個子長高了,也有些肉了……”
“我在宮裡一切都好,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他們都是極和氣的,表哥你不用爲我擔心。”看了看垂首立在一旁的小內侍,四貞含着淚,笑嘻嘻地轉了個身,讓白彥鬆看個仔細。
她問白彥鬆:“倒是你這些日子過得怎麼樣?給我說說嘛,我在宮裡頭,都快悶死了……”
聽見屏風另一邊四貞又哭又笑的,說個不停,福臨莫名煩躁,不過小半個時辰,他就覺得白彥鬆呆的時間過長,手裡的摺子也不看了,丟在一邊,站在書桌前,來回踱步。
吳良輔機靈地走到那架大理石山水屏風的附近,揚聲道:“貞格格,時辰不早,白佐領該出宮了!”
“好的,吳總管,勞你給皇上說說,再寬容我們一點時辰!”
儘管還有千言萬語,四貞也只能長話短說:“表哥,你走吧,等將來有機會,咱們再見。你出宮以後,好好過日子,別擔心我,有太后娘娘和皇上照應,我很好,你只管放心。有合適的人,你就早些成個家,等有了表嫂,你身邊有人照顧着,我也能放心……”
白彥鬆哭笑不得,沉聲道:“你小小年紀,哪裡學來的這些話?我答應過王爺和王妃,要保護你,如今你還沒有及笄,表哥怎麼能成家?這事以後再說吧。倒是你,在宮裡頭要謹慎從事,宮裡頭的女人多,妻妾爭寵的事情也多,你千萬別攪在裡面去,任何時候,保住自己的平安要緊……”
吳良輔在外面輕輕咳嗽了兩聲。
白彥鬆加快了語速:“阿貞,我出宮去了,你一定要當心,好好的,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表哥就放心了……”他從懷裡拿出一個桃木的花簪遞給四貞,“你的生辰,表哥也沒什麼好送你,這簪子是我親手所刻,聽說桃木能避邪,你拿着,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四貞接了過去,珍而重之的插在了頭髮上:“表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你也一樣,咱們都好好的,總有團圓的時候,你答應過我,等回了桂林,還要教我使劍呢……”
吳良輔露出個頭,陪着笑道:“貞格格,不是奴才催您,實在這外男進宮,不能久留,雖說白佐領不是外人,讓人知道了,也不好,有什麼話,留到以後再說吧。白佐領,請隨我出去,皇上那邊,還找貞格格有事呢。”
看到白彥鬆轉身離開,四貞忍不住喊:“表哥——”
她衝上前,撲進白彥鬆的懷裡,抱了抱他,方纔退後兩步,盈盈福身:“表哥,保重!”
白彥鬆只覺得軟玉溫香來了又去,心頭茫然若失,卻只能點點頭,輕聲說:“阿貞,你也保重!”
他出去後,給福臨跪安道謝,然後出了御書房,大踏步的隨着小內侍出宮去了。
見四貞戀戀不捨望着門外,福臨忍住心裡的不快,淡淡地說:“還看什麼?早都走得沒影子了。”
四貞回過神來,走到福臨跟前,恭恭敬敬地福身給他道謝:“臣女謝主隆恩,今個要不是皇上,臣女就見不到表哥,臣女這個生辰,過得開心極了。多謝皇上!”
“呵,話說得好聽,朕剛纔好像聽見有人說她在宮裡悶死了?”福臨看着四貞,一臉質詢。
“皇上聽錯了,哪有這樣的事?臣女在宮裡,母后和諸位娘娘都很好,皇上也好,怎麼會悶呢?”四貞矢口否認。
福臨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會兒,方道:“不說真話?要知道,欺君之罪可是要砍頭的!”
四貞雖然知道福臨是在嚇唬她,卻不敢再否認了,斯斯艾艾了半天,小聲吱唔道:“是有些悶啊!”
“吳良輔,讓人帶她去換身衣服。”福臨說完,笑着對四貞道:“看在你今個生辰的份上,朕就破例一次,帶你出宮去玩玩。去換衣裳吧。”
“出宮,真的嗎?”四貞又驚又喜,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對着福臨問道。
福臨點點頭:“當然,君無戲言!”
四貞按捺住心頭的喜悅,領着畫眉,隨一個宮女進到了御書房裡專供福臨小棲的暖閣。
沒多久,她就換了身杏色哆囉呢狐狸皮襖,罩着海龍小鷹膀褂子,戴着一頂黑貂皮的暖帽出來了。
四貞的長相本來就英氣,這一身打扮,活脫脫像是誰家的小公子。
看得福臨直樂,就連吳良輔也說:“貞格格這麼一打扮,倒真像是個俊俏的公子哥呢。”
從前在桂林,四貞也常穿着男裝和哥哥出去玩,她故意學着男子般闊步在福臨面前走了一圈,然後擡頭粗聲粗氣地問:“皇上,臣這身打扮怎麼樣?”
福臨心裡發笑,臉上卻一本正經,他打量了四貞一番:“這不說話還能唬唬人,可你一開口,雖說故意變了嗓音說話,還是能聽出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家。算了,你就照原來的聲音講話吧,反正你這個年紀的哈哈珠子,聲音聽着就像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