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倆又是一陣沉默。
周香玉氣得頭腦發懵,一天之間,被丈夫背叛,被兒女拋棄,這種感覺,就像有一萬把刀,一下一下的剮在她的心上,極致的痛苦,極度的不甘。
她沉默了好久,才顫顫收回指向雲初十,雲珍珠的那隻手,捂着胸口道:“初十,珍珠,你們兄妹倆真好,娘白疼你們這些年了。”
“娘,你咋能怪初十。”蘇採蓮站在一旁看好戲,眼裡半分不同情周香玉,“是你沒本事,才抓不住爹的心。”
“你給我閉嘴。”周香玉本來就已經痛不欲生,蘇採蓮再往她心上捅刀子,她自然沒什麼好臉色,“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蘇採蓮學周香菊那招,被周香玉罵,趕緊裝柔弱,往雲初十懷裡靠了靠,“初十,你看看嘛,我就隨便說娘兩句,娘就……”
雲初十跟雲春生一個德性,蘇採蓮嬌軟無力的靠在他懷裡,他立馬就心猿意馬了,哪裡還記得什麼老孃,“娘,採蓮說的是事實。”
蘇採蓮靠在雲初十的懷裡,在雲初十視線不及的角度,向周香玉挑了挑眼角,一臉挑釁。
雲初十剛纔的話,令周香玉傷上加傷,她一口氣喘急了,噗,吐了一口血在雪地上,那紅白相交的顏色,尤爲扎眼。
雲初十,雲珍珠眼陣陣看她氣吐血,兄妹二人除了皺了皺眉,沒任何表示。
“嘖嘖嘖,姐姐,你現在知道,你做人有多失敗了嗎?”周香菊離開雲春生的懷抱,以一副勝利者的姿勢走到周香玉的面前,她嫌周香玉還不夠慘,繼續往周香玉傷口上撒鹽,“你知道,初十跟珍珠爲什麼不幫你嗎?”
周香玉知道周香菊會往下說,捂着悶痛的胸口等着,眼神含恨,定死在她的臉上。
這就是她信任了多年的親妹妹。
周香菊雙臂環於胸前,笑臉盈盈,“姐姐,告訴你也無妨,我答應初十,我嫁過來之後,老馬家的房子,一半歸他繼承,至於珍珠,我許諾她,等她出嫁的時候,替她置辦十套衣裳,五套首飾。”
聽完周香菊的話,周香玉覺得腳下虛浮,天旋地轉,又哇的一下,吐了一口血。
“初十,珍珠,就爲了這些,你們連親孃都不顧了。”她捂住胸口,對雲初十,雲珍珠失望至極,“我辛辛苦苦把你們生下來,一把屎一把尿將你們拉扯大,你們就這樣對我,可真行,真孝順。”
雲初十,雲珍珠心裡愧疚,被周香玉罵得低下頭,但是,爲了哪點好處,兄妹倆硬是咬牙忍着,將對周香玉的生育之恩,養育之恩踩在腳底下。
面對一家子冷漠的人,周香玉一顆心猶如腳下的凍雪,透骨涼,原本,她還想求雲春生收回休書,可是,現在覺得,沒這個必要了。
她的身子在雪地裡晃了晃,一陣陣刺骨的寒風從褲腿裡灌進,凍得她打了好幾個哆嗦,不過一夜功夫,面容卻似蒼老了幾歲。
“既然你們都嫌棄我。”她一邊說話,一邊將那休書收進懷裡,“我走就是。”
雲春生盯着她轉身離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二十幾年夫妻,情比紙薄,雲初十,雲珍珠雖有不捨,但是,兄妹倆終究爲了利益,捨棄了她,而,周香菊,蘇採蓮根本就恨不得她趕緊滾。
“奶奶,奶奶,你別走,小寶捨不得你。”只有雲小寶衝上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奶奶,你要上哪裡去,什麼時候回來?”
雲小寶哭得稀里嘩啦,揚起一張淚臉將周香玉望着。
周香玉停下腳步,低頭看着雲小寶,心裡稍微找到一絲溫暖。
“小寶,乖孫子,奶奶也捨不得你。”她蹲下身去,一把將雲小寶抱進了懷裡。
好在,這個家裡,還有一個惦記她的人,“小寶,你要乖乖的,奶奶會回來看你的。”
“小寶,你跟我回來。”蘇採蓮看見周香玉將雲小寶抱在懷裡,氣得瞪眼,雙手叉腰。
“我不,你們要趕奶奶走。”雲小寶扭着頭,反叛的盯着蘇採蓮,“奶奶走了,就沒人疼我了。”
“小兔崽子,我纔是你親孃。”蘇採蓮氣得咬牙走過去,拉了雲小寶的一條胳膊,將他從周香玉的懷裡硬拽出來。
雲小寶哇哇大哭,她也沒管,拉着他就遠離周香玉。
“小寶,你別哭,奶奶會回來看你的。”周香玉心疼得不行。
雲小寶泣不成聲,“奶奶……”
蘇採蓮瞧雲小寶如此依念周香玉,對周香玉如此不捨,心裡頭的火氣更大,她沒法對自己兒子撒氣,就將所有怒火都澆在了周香玉的身上,衝周香菊怒吼,“你這老婆子,咋還杵在我家不走,告訴你,爹已經將你休了,你想再回來,沒門兒。”
她一邊對着周香玉吼,一邊用手推着周香玉出門,將周香玉推到院子外,砰,的一聲,將院門直接關上。
“雲小寶,我告訴你,那個老婆子被你爺爺休了,不再是你奶奶了,以後,你不準叫她奶奶,聽到沒?”
蘇採蓮在裡面吼雲小寶的話,周香玉聽得清清楚楚,蘇採蓮不讓雲小寶認她這個奶奶,雲初十一個屁都沒放,雲珍珠也沒開腔,這令她覺得,這一雙兒女都白生了。
“初十娘,你怎麼了?”
“初十娘,你咋被你兒媳婦趕出來了?”
周香玉被攆出門,正想灰溜溜離開,揚臉一看,好些村民堵在外面踮起腳尖兒瞧熱鬧。
她掃了一眼面前的村民,沒有說話,自嘲的笑了笑,覺得自己活該,遭報應了。
以前,都是她瞧別家的熱鬧,現在,終於被別人當笑話看了,真是天理輪迴,報應不爽啊。
“初十娘,你咋了,你咋不說話?”有人還想抓着她問。
她甩開那人的手,悶着頭,神不守舍的繼續往前面走。
等她走遠些了,村民纔開始指着她的離去的背影小聲議論。
“我聽着,好像是雲春生跟馬溜子婆娘搞在一起了。”
“周香菊這婆娘可真厲害啊,自家男人死了,就和自家姐姐搶男人,也真夠噁心的。”
“哎,可憐初十娘了,那麼厲害的一個人,竟然栽在了自家妹子手裡。”
“所以說啊,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就叫做報應。”
村民裡頭,各種說辭都有,有的幸災樂禍,有的同情周香玉的。
周香玉走得並不遠,村民們的說辭,她或多或少都聽了些,對於那些幸災樂禍的話,她也沒什麼反應,若是換成以前,肯定是折回來,找那說話的人撕皮,可是,她現在心都涼了,再沒了以前的潑辣勁兒,彷彿變了個人似的。
離開雲春生家,周香玉魂不守舍的在村子裡晃盪了幾圈,鞋子溼透,沒處可去,最後,走着走着,不知怎麼就走到了雲宅。
風雪天,雲宅大門緊閉,她站在門前盯着門匾上的字看了一刻鐘時間,最後,才咬牙,走上臺階,輕輕的拉響了門環。
“怎麼是你?”前來看門的是無心。
無心面無表情的將周香玉盯着,因爲知道,周香玉曾經給雲沫母子倆吃了很多苦頭,所以,小妮子沒什麼好臉色給她看。
周香玉溼了鞋子,凍得腳都僵了,連嘴脣都是烏青的,“無心姑娘,我……我想見見你家夫人。”
她說話都打哆嗦,也不知是冷的,還是被無心嚇的。
“我家夫人是你相見,就能見的嗎?”無心準備關門。
周香玉趕緊上前一步,用身子將門擋住,“無心姑娘,我求求你,求求你讓我見見你家夫人,我這次來,沒有壞心,我是有事求你家夫人。”
她說話時,噗撲通跪在了無心的面前,一邊說話,還一邊往雪地裡叩頭,那雪都被她叩出了一個深深的凹。
“你若是不讓我見你家夫人,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被親妹搶了男人,她還有什麼臉面回孃家,除了孃家,她便無處可去,若是雲沫再不收留她,她真只有尋死一條路了。
周香玉接連叩了十幾個頭,無心瞧她確實帶着真誠,確實沒什麼惡意,這才道:“你先在這裡等着,我進去給你通報一聲,至於,我家夫人願不願意見你,那就得看你的造化了。”
“好。”周香玉趕緊從雪地裡擡起頭來,彷彿看到了希望一般,原本灰暗的眼神,恢復了一點色彩,“多謝無心姑娘。”
無心很快折回內院,將門口發生的事情與雲沫說了一遍。
“夫人,是否讓周香玉進來。”
“讓她進來吧。”雲沫想了想,回答無心,“不知那婆娘又想玩什麼花樣,見一見,免得背後給我捅刀子。”
沒辦法,周香玉攪屎棍的形象在雲沫心裡根深蒂固,所以,雲沫對她的印象,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
片刻後,周香玉跟着無心進雲宅,到了雲沫的面前。
雲沫坐在茶廳的主座上,身旁燒着炭盆,周香玉走進來,她懶懶的揚了揚眉,視線往周香玉身上掃了掃,瞧周香玉一身狼狽,她愣了一下。
這婆娘向來強悍無比,陽雀村,幾乎沒人敢惹,怎麼搞成這副齪樣了?
沒等雲沫開口,周香玉走到她面前,直接跪下,對着冰冷的地面就磕頭,“夫人,求求你,收下我吧,洗衣做飯,劈柴打掃我都能做。”
雲沫聽得雲裡霧裡,“周香玉,你又想鬧什麼幺蛾子。”
第一次聽周香玉喚自己夫人,雲沫感到有幾分意外,眼神打量的盯在周香玉的身上,莫非,這女人撞邪了不成。
“夫人,以前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缺心眼,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別我和這個沒見識的婦人計較。”雲沫還沒提以前的事,周香玉自己先認錯,繼續一個勁兒往地上磕頭。
雲沫聽她砰砰的將頭磕在地上,聽着這聲音,或許是因爲懷孕的緣故,她心裡有些不舒服,兩條秀美擰動了幾下,“打住,你再繼續這麼磕下去,我家地板都給你磕壞了。”
無心在一旁,抿了抿嘴,差點讓雲沫的話逗笑。
都說做夫妻久了,性子會越來越像,這句說得一點都沒錯,她發現,夫人說話的腔調與王真是越來越相似了。
雲沫話落,周香玉愣了一下,趕緊停下,還滑稽的用手撫了撫地板。
“周香玉,你直說吧,你將自己弄得這麼慘,來我面前又跪,又磕頭,是想搞什麼鬼?”雲沫換了個舒服的坐姿,挑眼將周香玉盯着,與她說話,沒什麼耐心。
“童童娘,我是真求你,沒有搞鬼。”周香玉回答。
“嗯?”雲沫眼神不變,繼續將她盯着,這女人若不說個原因出來,直接讓無心給趕出去。
周香玉知道進雲府難,爲了博一席安生之地,她只好豁出去一張老臉,如實道:“夫人,雲春生與周香菊那個狐狸精勾搭在一起,將我給休了。”
雲沫聽她說完,臉上沒有絲毫同情,“被自個親妹妹搶了男人,哼。”雲沫勾脣,冷笑了一下,“周香玉,天理輪迴,惡人自有惡人磨,這句話,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這婆娘害前身那麼慘,總算遭到報應了。
“夫人,你就罵吧,我作惡太多,被你罵幾句,我心裡舒坦。”周香玉跪在地上,一副任雲沫罵的模樣,“以前,都是我對不起你。”
“周香玉,難道你真的轉性子了?”無心盯了她一眼。
周香玉側了側頭,往無心那邊看去,點頭回答:“無心姑娘,我是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替我在夫人面前求個情吧。”
無心聳了聳肩,“夫人做事有她的原則,我求情沒用,你還是自己想想,如何才能讓夫人原諒你過去的所作所爲。”
“夫人,只要你肯收留我,我任你打,任你罵,我給你當牛做馬都行,只求你賞我一口飯吃,給我一張牀。”周香玉重新將視線轉回雲沫的身上。
雲沫本就不輕信於他人,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周香玉。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周香玉,我在你手裡吃的苦夠多了,你讓我留下你,你不覺得求錯人了嗎?”
雲沫會這樣說,她早就預料到了,只是,現在除了求雲沫,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該死,我該死……”她也不回答雲沫的話,噼噼啪啪就對着自己的兩邊臉扇耳光,每次下手都很重,不過幾下的功夫,兩邊臉都打紅了。
“好了。”雲沫聽得厭煩,“我從來不留無用之人在身邊,就算你轉性子了,那,你又有什麼本事,說服我留下你。”
從雲沫這話裡,周香玉看到了一絲留在雲宅的希望,“我會做飯。”
雲沫覺得好笑,於是噙笑將她盯着,“周香玉,你覺得,你做的飯會比我家大廚做的好吃?”
周香玉咽聲了,沉默了好久,才道:“我會洗衣服,劈材,打掃宅院……”
她還想往下說,被雲沫打斷,“這些,我隨便花錢請個丫鬟都能做,又何必請你。”
“我會養豬,養雞,養鴨。”周香玉不死心,跪在雲沫面前,拼了命地爭取。
想起前身因她而死,雲沫讓她跪着說,“你可會孵小雞?養馬,喂兔子?”
她計劃孵一批山雞出來,身邊還真缺一個懂孵化雞仔的人。
“我會。”周香玉趕緊點頭,“我家院子裡雞,就是我看着孵的,餵豬,喂兔子,養馬,我都會,我家那豬,被我養得肥滾滾的。”她說得正激動,想起自己被休之事,眼神突然暗淡下來,“我說錯,哪裡……哪裡已經不是我家了。”
雲沫對她被休之事,沒什麼興趣,“想讓我收留你,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你得答應我三個條件。”
周香玉眼神一亮,“甭說三個條件了,夫人,只要你肯收留我,多少個條件,我都答應你。”
“你先別急,先聽聽我的條件,再說話。”雲沫臉上沒什麼表情,“第一個條件,去豆腐坊那邊,給我立一座衣冠冢,不能用任何工具,只能用雙手刨。”
地上積雪三尺,單是將地上的積雪刨開,也夠得受。
“夫人,你活得好好的……”雲沫讓周香玉立衣冠冢,無心驚了一下,不解的將她望着。
一般情況,只有人死了,找不到屍骨的情況下,才立衣冠冢的。
不止無心不解,周香玉也以爲自己聽錯了,“夫人,這大過年的,你又活得好好的,立衣冠冢不吉利。”
雲沫之所以讓周香玉立衣冠冢,其實是爲了前身。
“吉不吉利,就不用你操心了,你想留下,就按我說的做,不想留,我也不強求。”
她對周香玉說了一句,再將視線移到無心那邊,“心兒,我這麼做,是有我的道理的,你不必擔心什麼,左右,只是一個衣冠冢而已,對我沒什麼傷害。”
“嗯。”無心這才收起一個擔心,對着雲沫微微點頭。
“我做。”周香玉毫不猶豫的點頭。
雲沫看見她點頭,才接着說第二個條件,“我的第二個條件,衣冠冢立好後,你跪在衣冠冢前,如果能撐過一天一夜,咱們再談第三個條件。”
在冰天雪地裡跪上一天一夜,極有可能凍死,按着周香玉以前的性子,是不可能答應的,應該說,換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答應。
“夫人,我照你的話做。”令雲沫都感到意外的是,周香玉竟然答應了。
雲沫挑了她一眼,不再多說什麼,轉眸,直接吩咐無心,“心兒,帶她下去換身乾淨的衣裳,送她件蓑衣,然後陪她去茅屋那邊,監督她立衣冠冢。”
“是。”無心應了一聲,利落的將周香玉叫了出去。
一刻鐘後,豆腐坊那邊的雪地裡多了兩個人,無心撐着油紙傘站在一旁,周香玉跪在雪地裡,不斷的用雙手去刨地上的雪。
只見她雙手凍得通紅,甚至有冰渣刺進了她的皮膚裡,刨幾下,見她將手送到嘴邊,吹幾口熱氣取暖。
無心冷着一張臉站在一旁,瞧她如此慘樣,毫不動容。
這都是周香玉自己選擇的,怪不得別人。
“大冷的天,這婆娘刨雪做什麼?”
“被自家親妹妹搶了男人,兒女不幫,這滋味,肯定不好受。”
“估計是氣傻了。”
不過片刻功夫,豆腐坊外圍了好些村民,瞧周香玉一下接一下的刨着地上的雪,村民們看着都覺得冷,都在私下裡議論紛紛,各種說辭都有。
竊竊的議論聲傳進豆腐坊,周香玉聽到,一絲一毫的反應都沒有,繼續認真的刨着地上的雪,跟以前判若兩人。
“這婆娘咋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能不變嗎,遇到這麼大的打擊,只要是人,都得變。”
“真可憐啊,都這把年紀了,才被丈夫休棄。”
村民裡,有些人開始同情周香玉。
雲春生家的小院裡,周香菊,蘇採蓮站在矮牆前,隔着不遠的距離,盯着周香玉跪在雪地裡,雙手凍得跟冰棍似的,兩人對眼一笑,幸災樂禍,尤其是周香菊,不過一上午的時間,她已經卷了鋪蓋卷,從老馬家搬了過來,佔了自家親姐姐的那半張牀。
多年的結髮妻子在外面受凍,雲春生卻窩在屋裡的暖炕上喝茶,對外面發生的事,不聞不問,雲初十,雲珍珠倒是隔牆看了周香玉幾眼,兄妹倆看着難受,卻終究爲了那點微薄的利益,選擇閉上嘴巴,躲進了屋裡。
三個時辰後,無心回雲宅稟告雲沫,“夫人,周香玉已經立好了衣冠冢。”
“她怎麼樣了?”雲沫聽了無心的稟報,還真對周香玉刮目相看,沒想到,這個女人,還當真用手刨了座衣冠冢出來。
看來,確實被雲春生,周香菊傷透了心,連性情都轉變了。
“她現在在門外,一雙手已經被冰雪凍傷了。”無心回答。
“讓她進來吧。”雲沫琢磨了一下,吩咐無心將周香玉叫進屋,“讓無情給她點藥,若是她還堅持,明日再讓她去衣冠冢前跪着。”
“是。”無心點頭離開。
周曉玉跟着無心進院子,旋即,無心去無情哪裡取了點治凍瘡的藥丟給她,她欣喜若狂,“多謝無心姑娘。”
“你應該感謝我家夫人。”無心掃了她一眼,將她領到一間簡陋的屋子裡,“若不是我家夫人宅心仁厚,你能有藥用。”
無情制的藥,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得到,真是便宜了這婆娘。
“以前,是我不對,對不起夫人。”周香玉滿心自責。
“好了,你今晚就住這裡。”無心沒功夫聽她懺悔,“夫人說了,你若是能堅持,休息一晚上,明日再去衣冠冢前跪着。”
說完,出門離去。
笠日一早,周香玉天矇矇亮爬起來,沒驚動任何人,就直接出了雲宅,到豆腐坊那邊的衣冠冢前跪着。
無心發現她不在後,去豆腐坊那邊看了一眼,回雲宅告訴雲沫。
“夫人,周香玉早飯沒吃,已經跪在衣冠冢前了。”
“隨她去。”雲沫一邊吃粥,一邊與無心說話。
她的第一個條件,第二個條件都不簡單,若是老天讓周香玉活下來,她就當前身選擇了原諒,至於她,根本沒想過要周香玉的命,之所以做這一切,只是單純爲了給前身,給小豆丁討個公道。
“孃親,你真的要原諒那個惡女人嗎?”桌對面,雲小童皺了皺眉。
雲沫放下勺子,朝他看去,“兒子,仇恨能夠矇蔽一個人的心智,你記着仇恨,自己也不會快樂,所以,別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孃親希望你快快樂樂的長大。”
“孃親,我知道了。”雲小童點頭,天資聰穎,一點就通。
雲沫瞧他嘴角露出笑意,總算放心,“孃親並不是原諒她,懲罰一個人不一定要打她,罵她,孃親之所以留下她,是想讓她幫咱們賺錢,你想想看,咱們花她辛辛苦苦賺的錢,是不是覺得心裡很爽。”
雲小童按着雲沫的話,在心裡臆想了一下,咧嘴笑,“孃親,是很爽。”
母子倆的對話落入無心耳中,無心嘴角的肌肉抽動了兩下,對雲沫的腹黑程度表示佩服。
之前,她也一度以爲夫人是同情周香玉的遭遇,沒想到,夫人竟是打的這主意,以不見血的手段,狠狠的掠奪一個人,高。
轉眼又是一天,雲沫剛從牀上爬起來,無念正在伺候她洗漱,無心就風一般刮進了屋,“夫人,是否叫周香玉起來了。”
“還活着嗎?”雲沫打了個哈欠。
“還活着。”無心回答,“不過,再多跪一會兒,估計真沒命了。”
這是她跑這麼快的原因,她不是擔心周香玉被凍死,而是擔心,周香玉死了,雲沫又少了一個賺錢的工具,沒辦法,在銀子的面前,小妮子素來沒什麼理智。
“在村裡找兩個人,將她擡回來吧。”雲沫慢條斯理的擦了把臉,淡淡的吩咐無心,“擡回來後,找無情去給她看看。”
“是。”無心應了一聲,又風一般刮出房間。
不到一刻鐘時間,周香玉被田常慶,秋實擡回了雲宅,若不是雲沫的安排,兩人還真懶得出這份力,尤其是秋實。
周香玉被擡進雲宅時,整個人已經差不多成冰棍了,衣服,頭髮,就連眉毛都結了白霜,凍得嘴脣都發白顫抖了。
無心讓兩人將她送回房間,然後按雲沫吩咐,找了無情去給她看看。
秋實將周香玉丟在牀上,就衝去找雲沫,心裡急得上火。
“沫子,你咋好了傷疤忘了疼,竟然答應收留周香玉,你不知道這婆娘是陽雀村的攪屎棍嗎?”
“秋實大哥,你先別急。”雲沫知道秋實是關心自己,對他微微笑了笑,“放心吧,經過這麼大的打擊,她已經變了。”
秋實卻不相信周香玉會轉性子,對雲沫道:“我只知道,狗改不了吃屎。”
雲沫噗嗤一聲笑,“秋實大哥,你覺得我像是好欺負的人嗎,你就放心吧,周香玉有云春生做靠山的時候,都拿我沒辦法,更別說現在了。”
“這也是。”秋實稍微鎮定了幾分,往雲沫的肚子上看了一眼,提醒道:“沫子啊,你現在懷着孩子,總之,小心駛得萬年船。”
“我知道。”雲沫點頭,“秋實大哥,你將心思都放在芝蓮妹子身上吧,不用擔心我。”
提到馬芝蓮,秋實憨厚的臉上浮出一抹紅暈,怪瞪了雲沫一眼,“你這丫頭,我給你說正事,你就給我胡扯。”
這邊,無情取了一粒禦寒的藥給周香玉服下,周香玉服下藥,這才覺得體內的血液又開始流動起來,在被窩裡暖了暖,又烤了一下火,恢復過來後,這纔去茶廳見雲沫。
雲沫吃過午飯,正在茶廳裡等她來。
“夫人,你提的兩個條件,我已經辦到了。”周香玉一瘸一拐走到雲沫的面前,低頭站着,“你的第三個條件是什麼?”
“我的第三個條件雖然沒有第一個,第二個那麼折磨人,但是,也不簡單。”雲沫揚起兩道秀美,“你確定,你要聽。”
“是。”周香玉肯定的點頭。
“那好。”雲沫淡淡道:“你通過了我的兩重考驗,我可以答應留下你,但是,我這個人最討厭背叛,你將來若是背叛我,我會毫不猶豫的取你的一條手臂,這,也是我的第三個條件,你若是決定留下來,就在這份契約上按個手印。”
雲沫話落,無念主動走過去,從她手裡拿了契約,再走到周香玉的面前。
周香玉接過契約,看也沒看,就往上面按手印,按完手印後,交還給無念。
雲沫怕她不識字,特意說了一遍契約的內容給她聽,“周香玉,契約上的內容,大抵是,你若背叛於我,心甘情願砍一條手臂向我謝罪,天公地道,不得向官府告狀。”
“夫人,我不會背叛你。”周香玉回答得肯定。
雲沫點頭,“這樣,最好,其實,我拿你的手臂,也沒什麼作用。”
將周香玉畫押後的契約收起後,雲沫挑了她一眼,才接着道:“開春,天氣暖和後,我計劃要孵一批山雞,對了,你會孵化*?”
“孵山雞跟孵家雞應該大同小異。”周香玉琢磨回答。
“這就好。”雲沫滿意的點頭,“過年這段時間,宅子裡沒什麼要緊的事兒做,你休息兩日後,暫且幫林叔幫把手做飯,另外,負責養兔子,餵馬,馬廄那匹棗紅馬已經懷孕了,要好生養着,草要喂新鮮的,馬廄裡的馬糞,要每日清掃一下。”
“我記住了。”雲沫淡淡的吩咐,周香玉仔細聽着,將她的叮囑全記在了心上。
雲沫吩咐完,才提工錢的事,“你在我這裡幹活,工錢自然是少不了,但是,你以前的人品不好。”雲沫飲了口溫水潤喉,看着周香玉,將話說得很直白,“所以,有一個試用期,試用期三個月,每個月的工錢五百文,在試用期內,你若做得不好,或者偷奸耍滑,通不過我的考驗,就跟我滾蛋,相反,你若通過試用期,我給你漲工錢,每個月一兩銀子,以後若是做得好,幫我賺得多,福利另算,總之,一句話,在我這裡,多勞多得,忠心耿耿,不會吃虧。”
“我記住了。”聽雲沫說了這麼多,周香玉眼中神采恢復。
“夫人不計前嫌,給我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幹,報答夫人。”她說話時,眼睛看着雲沫,眸子裡沒了以前的毒辣,流轉着感激之色。
雲沫瞧她,確實是比以前順眼多了。
“你先下去吧。”雲沫覺得有些乏,朝她揮了揮手。
周香玉看出她眉宇間的乏色,想了想,提醒道:“夫人,你懷着孩子,很容易疲乏,晚上睡覺的時候,最好用熱水泡個腳,這樣,晚上睡得舒服,第二天,便不會這麼累,到了孕晚期,雙腳還會浮腫,你堅持泡腳,還能緩解浮腫呢。”
這點,雲沫確實沒想到過,無情醫術雖精湛,但是,終究是一個大男人,對婦科最是不瞭解,每日除了幫她看胎像外,調理身子外,像這些小事,也沒太關注。
“嗯。”聽外周香玉的建議,她微微點頭,表示認可。
周香玉看見她點頭,高興地咧開嘴巴,一抹笑容浮在臉上,這是她被雲春生休出家後,第一次笑。
料理完周香玉的事,雲沫泡了個熱水腳,窩回暖炕睡了一會兒。
“夫人,昌平侯府傳信來了。”她剛睡得迷迷糊糊的,無心就拿了一封信敲門進屋。
“雲瀚城又想搞什麼幺蛾子。”雲沫心情很不爽的從炕上爬起來,對雲瀚城這個便宜爹,也是直呼其名。
無心知道,自從雲沫懷孕後,睡眠就不是很好,但是,昌平侯府的信,她又不敢耽擱。
雲沫扣好衣服,穩定了一下情緒,對無心招手,“心兒,將信拿過來吧。”
“是。”無心將信上的火漆拔掉,拆開信,將裡面的信箋遞到雲沫手中。
雲沫打開信,仔細地看,越往下看,眉頭皺得越深。
“夫人,發生什麼事了?”無心盯着她皺眉的動作,關心地問。
“逸凡病了,病得很嚴重。”雲沫一邊回答,一邊將信遞給無心看,“心兒,你趕緊去通知念兒跟無情,讓他們準備一下,咱們馬上啓程去汴都。”
雲逸凡是前身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她佔用了前身的身子,就不能放任着此事不管。
前身殘留的記憶,有很多都是關於雲逸凡這個弟弟的,想來,這姐弟倆定然情深。
“姐姐,孃親走了,凡兒只剩下你一個親人了。”
“姐姐,凡兒捨不得你離開。”
“姐姐,你什麼時候回來。”
“你什麼時候回來看凡兒。”
雲沫翻了一下前身的記憶,當初,雲逸凡與前身的對話一遍一遍的刷過腦子,她聽着心酸,眨了眨眼,眼眶已經溼潤。
受前身的影響,她知道,她對這個弟弟是憐愛的。
“凡兒,你怎麼會生病?”雲沫垂下長卷的睫毛,坐在炕上自言自語,心裡閃過一絲懷疑。
當年,前身被流放的時候,雲逸凡五歲,從前身留下的記憶中,她看到,那孩子面色紅潤,不像有病,難道是……
想到這裡,雲沫揚起眸子,一抹冷光在她眸中乍閃而過。
雲瀚城,柳氏,雲清荷,雲天嬌,你們最好別傷害凡兒,否則,我定竭盡所能,讓你們自食惡果。
雲沫握了握拳,在心裡發誓。
“夫人,馬上除夕了,王應該會回陽雀村,咱們現在進京,您不怕與王錯過嗎?”無心道。
雲沫想了想,回答:“這樣,你馬上飛鴿傳書到京城,通知燕璃,讓他在京城等着我。”
希望不要錯過。
“是。”無心這才離開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