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場大雨,雨停之後,天色陰暗。位於平陽關外的凹地裡,有大大小小的淺坑,裡面蓄滿了雨水。冷風吹過,遠處山上的樹葉撲簌簌地飄過,落在淺坑裡,大秦將士地馬匹踩過,帶起一片的水花。
宇文鯤站在一塊高地上,揹着手,凝視着遠處,果不其然,淳于諳是個強硬的人,明明知道軍旗缺了一面,對排兵佈陣影響很大,也沒退縮,真沒有讓他失望,大周終於還是來了。
“上將軍,您有傷勢在身,不如到後面休息一下。”
身邊的親兵給宇文鯤端來了熱茶,自從上次上將軍受了點小傷之後,常常吐血,需要調理。今日本來由副將代替主帥之位,但是上將軍執意前來,他只能跟在身邊伺候着。
“無礙,本將軍就是來湊個熱鬧,看到淳于諳灰溜溜地逃走,傷勢定能馬上覆原,哈哈!”
宇文鯤大笑了幾聲,接過來茶水抿了幾口,他的心裡其實並不舒坦。
這一切還得從一個多月前的事情說起。那次己方運用邪陣成功圍困大周主帥淳于諳極其先鋒,把他們包抄在山谷上,原本妥妥地讓對方成爲俘虜,就晚了那麼一步,沒想到淳于諳有幾把刷子,竟然在這種境況之下帶領士兵們突圍到山崖下,並且大部分成功過河!
眼皮子底下,讓淳于諳逃跑,已經是第二次了,宇文鯤感到非常恥辱,再有一點是,大秦後方也不是無堅不摧,混進來大周的探子,損毀營帳和糧草,造成難以估量的損失。
若不是士兵們說見到一個女子,宇文鯤覺得,他自己定是想不出這麼陰損的主意,既然對方在軍妓中下手,己方爲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準備來一個更絕的,讓大周士兵自亂陣腳,這才找人調查所有副將的底細,發現剛好有機可乘。
和淳于諳對敵多年,宇文鯤認爲了解他的爲人,現在軍旗損毀,陣型癱瘓,即便是如此,淳于諳一定會出戰,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無論什麼樣結果,對大秦都有利,淳于諳出戰來送死更好,若是做了縮頭烏龜,大秦也得到攻打平陽城門的機會,到時候兵臨城下,看他怎麼應對。
“上將軍,您真是神算,果然和您預料的那樣,大周應戰了!”
旁邊的副將露出諂媚的笑臉,點頭哈腰地恭維着,原本大秦的主將還有北堂諺,這廝兒女情長,自毀前程,帶着大週一個官家小姐私奔了,一路上刻意抹掉行蹤,己方這邊派人抓捕,沒有一點消息,這正和他意,只要多多拍馬屁,他就能代替北堂諺的職務,在大秦軍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後事安排的如何了?”
宇文鯤的臉色有不正常的蒼白,他的眼睛露出一絲不理解,很多事情想不通。家裡定的親事,他反對過很多次,誰能想到那位掛名未婚妻跑到了軍營,還爲他擋了箭,就這麼地從斷崖下滾落,他光爲了找屍首,就派人找了十多天。
“上將軍放心。”
副將準備再次邀功,就在這時,前方大周騎兵出現之後,步兵也跟着上來,他瞪着眼睛,擡起手指着大周張副將,“上將軍您看,那個沒了鬍子是不是張副將,他,他怎麼又出現了?軍法不應該是斬首嗎?”
“還有他舉着旗杆子上那是什麼玩意,紅色的,好像是狐狸皮!”
宇文鯤順着己方副將指着的方向,他微微皺眉,馬匹上坐着的人確實是張副將,並沒有受傷被用刑的模樣,難道是己方的計謀失敗?絕對不可能!看到大周那面紅色鮮豔的旗幟沒有出現,他心裡就有了底。
“哈哈,上將軍,淳于諳定是無人可用,才讓張副將跟着湊數的!”
副將見宇文鯤神色不好,連忙打哈哈,說冷笑話,“您看,大周沒了紅色軍旗,用一張紅色的狐狸皮代替,八成是紅帳裡哪的姑娘的呢,您說淳于諳怎麼不用褻褲做軍旗,沒準更有效果!”
“哈哈,你小子倒是有才!”
副將的話,讓宇文鯤緩和了面色,他眯了眯眼,咧嘴一笑,用手拍着胸脯,“淳于諳捨不得,還總是把那些紅帳的婊子當人看,隨便找件衣衫,染上血,不就是紅色的軍旗嗎?”
隔得老遠,青璃就看到在高地上的宇文鯤,兩個人眼神交匯,她看到他面上的諷刺,看來宇文鯤真是不死心,這次又要擺出邪陣了,那麼就讓她也來領教一下。
騎在馬上,和淳于諳並肩,大周的士兵們已經擺好陣型,這次用的是車懸陣,這是一種騎兵在先的隊形,軍隊排成不互相推擠的多列,說白了,就是一種車輪戰法,目的就是衝散大秦邪陣。
在騎兵之後,是整齊劃一的步兵隊伍,中間夾雜一排戰車,上面三人一組,有弓箭手,投石手等,還有一人負責行進。這次大秦邪陣又是在平原地勢擺陣,那麼運用戰車,或許又一定的作用。
上次對戰,邪陣在平原處擺陣,這次並沒有變化,難道這是邪陣的一個弱點?對地勢要求非常嚴格,或許己方運用車懸衝陣,把對方趕到山谷中作戰,能有一定的優勢。
兩方士兵都已經成功擺陣,主帥沒有下令,沒人輕舉妄動,都用惡毒地目光,狠狠地看着敵方。宇文鯤所在的高坡與淳于諳所在的緩坡距離只有幾百步,周圍被密密麻麻地士兵遮擋着。
“淳于諳,你真有種,這樣的條件也敢出戰?”
宇文鯤受了內傷,高聲呼喊身體承受不住,本不想耍嘴皮子,但是看到淳于諳身邊跟着青璃,這個女子是他做夢都想得到的,上次爲了圖新鮮,煮熟的鴨子飛了,他到現在還在萬分後悔,失去一個絕佳的機會。
“大周將士們,你看看你們主帥,軍旗都保不住,現在紅色軍旗沒有了,換成了一張狐狸皮,有這麼湊合的嗎?爲什麼不換成娘們的褻褲?哈哈!”
大秦副將也跟着宇文鯤附和,他捂着肚子不停地大笑,話語也帶着侮辱,大秦士兵跟着拍手叫好,指着青璃的披肩罵罵咧咧,讓大周士兵十分憤恨,恨不得衝上去撕了對方。
“啊哈哈,淳于諳啊,你不是總自稱大周軍紀森嚴,上戰場還帶個娘們,想在幾十萬將士面前行房,尋求刺激嗎?”
大秦的將領加入其中,那話越說越不像樣,很多大周士兵氣得跺腳,眼裡冒着寒光,大秦蠻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侮辱他們心中最崇敬的少將軍和少夫人,就是豁出這條小命不要,也不能讓他們痛快了!
“少夫人,我呸,成親了麼,萬一你們少將軍不小心嚥氣了,莫家小姐不是成了寡婦?這樣的名聲誰敢要?不如從了本將軍,哈哈!”
宇文鯤越說越激動,自己在那邊罵陣罵上癮,大秦的士兵們不住地叫好,淳于諳沉默,大周的將士們在馬匹上坐不住了,第一個就是張副將,若是沒有少夫人,他現在早就成了刀下亡魂,而且這次沒有軍旗是因爲他的失誤引起。
“宇文鯤,你少滿嘴噴糞!”
“宇文鯤,你這個無恥小人,就會用下三濫的招數,叫北堂諺出來應戰,你這種垃圾不配和我們大周交手!”
大周的將士氣不過,跟着對罵,兩方誰也不服誰,一場新一輪的廝殺,一觸即發,士兵們舉着長矛,就等淳于諳一聲令下。
“本將軍無恥?”
宇文鯤激動地咳嗽幾聲,心中暗罵,在戰場上真刀真槍,到底是誰,在他們出戰的時候鑽空子,跑到營地搗亂,還燒燬了糧草,要說無恥,誰也比不上淳于諳,當年這樣的事沒少幹。
“宇文鯤,你還好嗎?”
青璃趁着臉,盤算怎麼能弄死宇文鯤,不提兩國對戰,宇文鯤現在是她的頭號仇人,她的聲音,引起了兩方士兵的關注,在戰場上幾乎看不到女子,還是一個絕色佳人。
“哎呀,多謝莫小姐關心,本將軍不好,沒有嚐到你的滋味,怎麼能好呢?”
宇文鯤一臉流氓相,和身邊的副將哈哈大笑,嘴裡說出下流的話來,還哼着小曲,唱起十八摸。
“是嗎,聽說宇文將軍您被馬蹄子踩成了重傷,怎麼不好好養傷呢?這天要下雨,萬一咔嚓一道驚雷,劈死你可怎麼好?”
青璃的聲音傳出去很遠,宇文鯤受傷,當時只有幾百人親衛弓箭手看到,衆人知曉宇文鯤的脾氣,根本不敢傳揚出去,大秦的士兵只知道主帥受傷,具體傷勢從何而來,他們也一頭霧水。
“你放屁!”
跟在宇文鯤身邊的副將眼神閃了閃,還不等主帥說話,直接爆了粗口,這等於此地無銀三百兩,告知衆人,自家主帥就是以這麼丟臉的方式受傷的。
淳于諳一直沒有說話,他眼神深邃專注地盯着對面的高坡,氣勢陡然一變,快速地從背上摘下弓弩,對着宇文鯤的方向拉弓,射箭,一切只有短暫的瞬間。
“啊不好了,大周使詐!保護上將軍,衝啊!”
“快點,保護上將軍!”
宇文鯤一旁的副將大驚失色,快速地用肉身擋在宇文鯤的前面,士兵們也進行了加密,整齊地站成一排,變成了人牆。
箭矣射殺了前方的一個士兵,青璃眸色暗了暗,對方進攻,兩方士兵廝殺在一起,鮮血在瞬間就染紅了地面,不斷有人從馬匹上掉下來,有的馬被砍了腿,發出淒厲地嘶鳴聲。
這是青璃第一次看到戰爭的場面,大周的士兵們無所畏懼,一排人倒下,又有一排人補上去,青璃很清楚地看到一個士兵,他被人從戰馬上砍傷,掉落在人羣裡,明明現在可以救援回來,可是後面的士兵替補衝鋒的時候,馬蹄子踩在他的胸膛,他吐了幾口血,睜着眼睛,死不瞑目。
“這就是戰爭,人命是最不值錢的。”
淳于諳指揮着士兵們闖陣,他想要離開,見青璃面色慘白地看着這一切,心中有難以言喻的疼痛,若是可以,他多麼希望將她保護起來,不讓她看到戰場上慘烈的廝殺,一切黑暗,人性,都在這個時候淋漓盡致地體現。
“可是……”
青璃指着那個倒下士兵的方向,小聲地道,“他,原本可以不用死的。”
人命是最不值錢的,的確如此,短短的時間,無論是大周還是大秦,都有大量的士兵們傷亡,青璃以爲自己足夠堅強,她見識過血腥,也殺過人,可是在這種戰場,還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己方的士兵倒下流血的時候,她就會跟着心痛,熱血沸騰,恨不得殺光所有的大秦蠻人,這個時候,討論爲什麼有戰爭這個東西還有意義嗎?他們兩國是敵對,只能存活下來一支軍隊,那麼一定不是大秦!
“報!少將軍,劉副將帶領一千五百人衝進邪陣!”
有士兵們騎着快馬,一臉是血,報告前方的戰況,淳于諳看了一眼青璃,他沒有時間多說什麼,策馬跟在後面狂奔。
戰場上,所有人都在廝殺着,只有青璃一個人坐在馬上,感覺和這裡是那麼的格格不入,周圍有幾百人將士專門保護着他,見到有大秦士兵過來攻擊,毫不猶豫地擊退對方。
“少夫人,邪陣開始變換了!”
軍師見青璃不在狀態,大叫一聲,“少夫人,您快點記錄下來,不然下次會有更多的大周士兵死在邪陣裡!”
青璃被喚回神智,她用手帕擦了擦汗,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和炭筆,做着記錄,每隔一刻鐘,邪陣就會變換一次陣型,在最初變換的方位,一定就是陣眼,她必須集中精神!
周圍保護她的士兵,被大秦蠻人的長槍挑下,血飛濺到青璃身上,把她淺色的衣裙染成了血紅的顏色,這裡殘肢斷臂,喊殺聲震天,如人間地獄一般。
天色陰暗,遠處烏雲滾滾,空氣裡帶着一股子腥味,不知道是血的味道,還是泥土的腥味,枯黃的樹葉隨着狂風飛舞着,落在士兵們的遺體上。
又下雨了。雨點落在青璃的身上,她的小本子已經被雨點染溼,一旁的軍師看得着急,這樣的天氣,註定讓大周做無用功,這次死傷的士兵還能得到安息嗎?
“不用擔心,沒有本子一樣,我全部記在了腦子裡。”
青璃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她傻傻地看着前方,雨越下越大,沖洗着地上的血腥,從暗紅色慢慢地變成鮮紅,然後,越來越淡。
士兵們橫七豎八的屍體,倒在地上,青璃多麼希望此刻有人能醒過來啊,要是有一個人還活着,她都會拼命去營救。
雨點冰冷,寒風吹過,青璃發抖,他身上披着的,是淳于諳的戰甲,此刻已經沒有溫暖的溫度,變得冰涼。大秦的邪陣還在繼續,絲毫沒有受雨勢影響,如死神的鐮刀,在拼命地收割着大周將士們性命。
“嗚嗚……”
青璃捂着嘴,痛快地哭了出來,看到戰場死傷的,大部分都是那些可愛的士兵們,想起他們在出戰之前和她說的話,希望這次戰鬥結束,還能吃到她做的酥糖和點心,希望得到獎勵,希望等到天下大定那一天,見證她和淳于諳喜結良緣。
此刻,那些可愛的士兵們,躺倒在冰涼的雨水裡,蒼白着臉,她從馬上跳下,推動着,可是沒有人在回答她的話,那些她叫不出名字,卻一直支持她的人。
雨越來越大,甚至看不到遠方,已經形成了水簾,前方緩坡上的邪陣,青璃牢牢地記在腦海裡,她顫抖着騎上馬,在人羣中搜索宇文鯤,她要殺了他,她從來沒有像此時一樣厭惡戰爭,厭惡大秦!
“少夫人,您不要去前線,少將軍吩咐,末將必須留下來保護。”
見慣了戰場無情的廝殺,身邊的將領基本上可以鎮定,雖然他們很想衝到前線殺敵,可心裡明白,只有記住邪陣陣型,纔有破陣的機會,他們要守護少夫人。
“我不需要保護,相信我,邪陣的陣圖,我已經記住了。”
青璃強迫自己鎮定,在人羣之中尋找敵方將領的痕跡,遺憾的是,因爲下雨,視線變得模糊,天色陰暗,幾米外的情況,根本看不清晰。
“你們幾百人不用保護我,迅速參與救援,別忘了兵符還在我的手上!”
青璃轉過頭,對着身後的將領厲聲道,這種時候,能救援一個是一個,必須用盡最大的努力,拯救將士們!
“少夫人,不好了,黑旗要倒!”
有將領眼尖,看到前方不遠處,黑旗副將受了傷,他用手捂着胸口處,極力用最後的力量牢牢地抓住旗杆,而對面的人,正是剛纔在宇文鯤身邊拍馬屁的副將。
“有我在!”
青璃以最快的速度,施展着輕身術和瞬移,她坐在黑旗副將的馬匹上,接過黑旗,把他攙扶下馬,讓後來趕到的士兵們擡回營地,又快速地用毒飛鏢射殺了敵軍將領。
黑旗不倒,士兵們軍心又安定了一些,青璃舉着黑旗,觀察大秦的變化,她撿起地上的長矛,見到大秦的士兵就斬殺,殺紅了眼睛,別在說什麼人命無辜了,誰不無辜?大周的士兵就不無辜?
青璃身披的戰甲早已經被血染成了鮮紅色,她突破層層包圍,在大秦士兵之中,殺出一條血路,而她的身後,跟着大周的將士們,衆人一起,闖入到邪陣之中。
邪陣內,淳于諳帶着士兵們仍在極力抵抗,見到青璃竟然闖到陣中,他眸色微冷,對着青璃道,“快出去,這裡變化無常,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少廢話!”
青璃也來了脾氣,她指着其中的一個方向,對着大周士兵道,“沒猜錯的話,那邊就是陣眼,你們退後,我和少將軍先來!”
“射箭,連發,對着那邊,快!”
青璃的嗓子已經沙啞,她的衣裙被雨水淋溼,很是狼狽,剛纔觀察邪陣的變化,發現只有這個地方一直在增減人手,按照淳于諳的理論,這裡就是陣眼。
如果不是沒關係,只要己方殺人的速度,大於大秦補人的速度,邪陣就會出現一個缺口,這就是弱點,己方必須抓住最後的機會!
大周的將士們爲了保護淳于諳和青璃,把二人圍在中心處,他們在四周對付大秦士兵,淳于諳對着青璃點頭,舉起弓弩,臂膀充滿力量,完美地三箭齊發,三個方向,直擊對方三個士兵。
“刷刷……”
箭矣在雨水中有部分阻力,會有所偏差,即便是這樣,大秦士兵仍然有三人中箭,同時倒下去,青璃觀察,對方補人的速度竟然慢了一些,這是個好現象!
“沒錯,就算不是陣眼,也是破陣的關鍵!”
淳于諳繼續遠射,一直到後面箭筒的裡面空空,青璃又給補上,空間裡的箭矣多的很,從宇文鯤手裡借了良久,也該還回去一部分。
大周的士兵們見到了破陣的關鍵,更加勇猛,青璃也見識到淳于諳的射箭本領,不只是三箭齊發,有時候是五箭,七箭,幾乎不落空,青璃不斷地扔飛鏢,扔迷幻藥,把大秦的邪陣打出一個缺口。
大周的士兵們堵在陣眼,又有士兵們過來增援,從剛纔弱勢的情況漸漸又扭轉回來,成爲了戰場上的主導。
“退兵!”
號角響起,宇文鯤一直在高處觀看,他心裡涼了半截,邪陣的陣眼並不是那裡,但是快節奏地打開缺口之後,大周裡應外合,讓本來沾沾自喜的大秦自亂陣腳,邪陣不攻自破,如果硬拼下去,己方討不了好。
“收兵!”
這種雨天作戰,弊大於利,士兵們精疲力盡,繼續下去沒有體力,前期大周死傷太多士兵,需要重整軍隊,淳于諳思考了一下,下定決心退兵。
“宇文鯤在那裡!”
有士兵看到,宇文鯤又出現在高坡上,青璃順着方向看去,果然,他的身邊是一面黑色的帥旗,上面寫着,“宇文!”
“殺了宇文鯤,就算殺不了他這個無恥小人,也要搶過來帥旗!”
青璃沒有和淳于諳打招呼,她四周觀察一下,從這裡使用輕身術和瞬移還是很快的,她要在周圍士兵反應不過來的情況下,飛身到宇文鯤旁邊,這樣可以躲過弓箭手攻擊。
“青璃!”
“少夫人!”
淳于諳見青璃一閃身消失在原地,急得大吼一聲,眼底也浮現焦急之色,被一旁的方侍衛擋了回來,“少主,現在不是時候,需要您指揮收兵,而且您要相信少夫人!”
宇文鯤見到青璃飛奔過來,高舉着手臂,示意弓箭手射箭,如果說之前還要得到這麼個美人,現在只想滅掉,不能被自己所用,還要成爲絆腳石,就算是再美的女子,他宇文鯤也不需要!
“真是膽大包天,和淳于諳一個德行,可惜了,放箭!”
宇文鯤在士兵們的掩護之下快速地撤退,青璃晚了一步,沒有射殺到人,卻搶了大秦的主帥軍旗,她在躲避箭羽的時候,肩膀上受了輕傷。
雨嘩嘩地,如潑下來的水,天地間是一片雨的世界,青璃斬殺了舉旗手,搶到主帥旗,四周的大秦士兵邊撤退,邊對着她放箭。
“不是隻有大秦纔有箭,殺,能殺幾個是幾個,給我大周兄弟們報仇!”
淳于諳考慮到士兵們的身體素質,沒有乘勝追擊,青璃理解這樣的做法,如果她是主帥,也會這麼決定,因爲不是任性的時候,可是她覺得不過癮,對着身邊前來保護的弓箭手下命令。
大秦意在撤兵,沒有多做抵抗,有不少士兵被射成了篩子,從馬上跌落,被隊伍拋棄,戰馬很快消失在原地。
一場苦戰,從開始到最後逆轉形勢,青璃功不可沒,她跟隨淳于諳回到營帳,沒有出戰的士兵已經燒好了熱水,給傷員送上生薑水,傷勢嚴重的士兵被送到平陽城內救治,原本將領們應該聚集在一起商討軍情,可是大家默契們沒有進入主帳,雖然打了勝仗,可是他們看到少將軍的陰沉着臉,玩笑話憋進嘴裡,也不敢說了。
青璃耷拉着腦袋,跟着淳于諳走進主帳,她也知道自作主張不對,前世今生,還是第一次上戰場,和平年代的人,見到這樣的場景怎麼能淡定?她自認自己對大周士兵們有深厚的感情,實在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再加上和宇文鯤有樑子,加在一起,當時她腦海就那麼一個想法,殺掉宇文鯤!
淳于諳這次出戰,並非沒有自己的計劃,他的計策就是苦肉計,前期讓宇文鯤放鬆警惕,後面有一隊人馬從上次斷崖出現,兩軍匯合,把大秦當做餡餅夾擊。
因爲下雨,另隊人馬過河耽擱了時辰,他們只要堅持一會兒,就可以扭轉局勢反敗爲勝,雖說勝利,也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如果不是方侍衛違揹他的意願請青璃畫陣圖,他是絕對不允許她上戰場的,不是不相信她的能力,而是這裡血腥殘酷,刀槍無眼,他不希望她和他一樣揹負這麼多沉重的東西。
“這次的事,是我衝動了。”
青璃想想,前期還都沒問題,就是大秦退兵的時候她急了,有點急功近利,想殺掉宇文鯤,現在想想頭腦發熱,太不切合實際。
大帳裡,有士兵早送進來了熱水,淳于諳找了一套乾淨的衣裳,又準備了澡豆和傷藥等,把青璃帶到了裡間,然後拉下帳簾,一個人坐在外間,用布巾擦拭着身體。
青璃知道,這是讓她先洗漱,他雖然生氣,還是擔心她的染上風寒。青璃馬車上有衣裙,既然淳于諳找的他的,青璃也沒客氣,快速地洗漱一番,才發現他的衣褲真是肥大,穿在身上,褲腿和衣袖都很長,像個唱戲的。
“生薑水。”
淳于諳見青璃從裡間出來,他板着臉,端過來一個海碗,然後默不作聲,大帳內,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
“我都承認錯誤了,你還真生我氣?”
青璃努努嘴,淳于諳已經換好了一身新衣裳,頭髮滴着水,貼在他深刻的臉龐上,他的氣勢冷峻,眼眸深邃,胸膛敞開着,露出裡面起伏的肌肉,看着很是性感。
“下次,肯定不會。”
青璃畢竟自己理虧,她耐着性子點亮了大帳之內的油燈,哄着淳于魔頭,見他臉色冷冰冰的,沒有反應,挪了一個位置,直接坐在他的腿上,用手扳過來他的臉頰,櫻花一般的薄脣緊緊地貼上去。
唉,爲了能快速搞定,只有用這種最常見的計策,美人計。淳于諳的脣角是冰涼的,青璃躲在他的懷裡,緊緊地抱着他,得到了他激烈地迴應,她被抱到內室的牀上,兩個人滾在一起。
是不是有點玩大了?青璃覺得意識有些模糊,她閉着眼睛,兩個人緊閉地貼合在一起,或許是淳于諳太過擔心,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家小丫頭平安無事,看她去刺殺宇文鯤之時丟了魂兒又回來了。
“沒有下次。”
許久之後,淳于諳才放開青璃,他抓起青璃的手,伏在自己滾熱的胸膛上,那裡在砰砰地跳動,心臟好像都要出來一般,青璃深感愧疚,癟癟嘴,都是宇文鯤這個死變態,不然她也不會衝動。
“好。”
青璃眨眨眼,清澈的眸光凝視着淳于諳的臉頰,顯得很是無辜,淳于諳喉嚨動了動,眼眸中有着暗光流過,他快速地摟抱住她,這次,該他了。
已經到了晚膳的是時辰,方侍衛提着食盒,在大帳前探頭探腦,廳堂裡面似乎沒有人,莫非二人進到了內室,想到曾經見識過場面,他抹了抹汗,悄悄地退了出去。
一直到許久之後,青璃才被放開,她用指尖點了點脣,感覺到有些疼,一定是腫了,剛纔淳于魔頭化身野獸,對她的脣肆意地凌虐,兩個人動了情,都有些分不清楚東南西北,若不是淳于諳最後有點理智放開她,此刻早就被吃幹抹淨了。
“邪陣的陣圖,我給你畫出來。”
青璃跑到外間,找到了筆墨紙硯,以最快的速度畫陣圖,又和旁邊的淳于諳解釋一番,她根本不敢跟他對視,怕見到他眼神中濃烈的慾火。
天色一片漆黑,又是一個雨夜,青璃繪製好陣圖之後,坐着馬車離開,面對送她上馬車的淳于諳,小聲地說了句,“那個,宇文鯤的主帥旗,能不能畫個烏龜?”
回到新宅,於嬤嬤見自家小姐穿了一身男子的衣衫,唬了一跳,瞪着眼睛,結結巴巴地道,“小姐,您這……這也太……”
“淋雨了,少將軍的。”
青璃點點頭,算是做了解釋,她沒有用晚膳,快速地打發了一臉八卦地於嬤嬤和麥芽,吹了燈進入到空間中,她先到一層的閨房照鏡子,脣部水潤紅腫,成了瑰麗的紅色,她搖搖頭,脫衣服的瞬間,發現胸口處和脖子上有大片的吻痕,這該死的!
難怪剛纔於嬤嬤一臉曖昧,圍着她東轉西轉,衣衫沒有領子,她脖子上的紅痕是那麼明顯,這是二人歡愛的證據。
無力地搖搖頭,青璃上了二樓,進到溫泉裡,又殺人了,可是怎麼覺得是理所當然了呢?或許她已經適應了這個時代,今日在戰場上是她考慮不周,好在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她在心裡暗暗提醒自己,就算得到一個小教訓,以後在這種情況下,切忌不可逞能。
一連過了幾天,青璃都沒有再出現營地,最近她一直忙着軍需之事,期間去過一次城北大營,她發現,士兵們見到她更爲恭敬,坊間也有說書人,把那場搶軍旗的戰役說的很是誇張,千鈞一髮,她無敵神勇,如天神一般降臨在大秦營地,嚇得大秦士兵屁滾尿流地撤退,主帥旗都顧不上搶回。
於是,大周士兵士氣大振,衆人一起,你一筆,我一筆在大秦軍旗上畫着烏龜,可是有些人畫的是王八,還樂此不疲,大家提議把大秦軍旗分成小塊,當抹布給各位將領擦鞋,還有將士直言不夠分,希望少夫人把大秦軍旗全部搶來,被少將軍踢着屁股,在原地滾了好幾圈。
張副將被打了二十軍棍,躺了一天又活蹦亂跳,也沒有人再提損壞軍旗的小事,衆人視線都集中在大秦主帥旗上,衆人商議怎麼處理好。
一晃到了農曆十月,平陽城下了第一場雪,窗外滴水成冰,好在新宅的瓦片,窗戶紙和煙道都重新做了整理,自家已經燒上了煤,比木炭和柴禾禁燒,下人們只要起夜一次添煤就好,屋子裡也暖和着。
城北大營,在這個初雪的早晨,收到了他們的冬季新軍服,不但有着厚厚棉花,在胳膊肘和膝蓋之處,還有一層毛皮,衆人都仔細地放好,現在天不是那麼冷,他們穿着舊棉衣,捨不得換新。
雪後的空氣清新,青璃在院子帶着麥芽和於嬤嬤踩着雪,咯吱咯吱地響,麥芽笑得很是開心,京都也會下雪,不過掉在地上就融化了,踩上去都是泥湯子,不如平陽的雪這麼純潔。
平陽已經很冷了,屋檐下也凍着冰棱,下人們早上還要用木棍敲打一番,然後全體出動掃雪,在掃雪的時候,自然少不了堆雪人的樂趣,麥芽和於嬤嬤覺得新鮮,兩人也加入進去。
青璃站在遊廊上,看着麥芽正在笑鬧,這丫頭換上厚實的羽絨衣,像一隻小企鵝一樣裹得嚴實,見到對面樹梢上的積雪,也要拿着棍子去敲打兩下,見雪撲簌簌地落下,她蹦跳地喊着,“下雪啦,下雪啦!”
於嬤嬤嘲笑麥芽幼稚,她站在樹下,被落下的雪灌到了脖子裡,苦着臉正在追打麥芽。
“麥冬,你下次出來多穿點。”
青璃轉過頭,發現麥冬正站在房門前,見二人打鬧,眼底帶着羨慕之色,麥冬輕輕地搖搖頭,“小姐,奴婢大體上好了,多謝小姐這麼久一直照顧奴婢。”
“那得謝謝於嬤嬤和麥芽。”
麥冬通過這段時間的調養,氣色紅潤,身上的傷口基本癒合,可能是這段時間被於嬤嬤悉心照顧感動,她的表情柔和了一些,也不像原來那麼沉默。
關於鬼羅剎,還是沒有消息傳來,青璃覺得,擔心也沒有,她相信大哥,絕對不會失敗,就算有困難,也一定會過去。
就在昨夜,收到沈冰雨的書信,自家爹孃已經啓程往回趕,爺奶,二伯,二伯孃繼續留在汝陽,也好對四嬸有個照應。
沈冰雨在信中寫了兩件事,拜託青璃幫忙。第一是去鳳陽看看他爹,因爲今年過年,她要留在汝陽了,不知道家裡是否一切安好。青璃也覺得自己疏忽了,這件事應該她主動去做的。
第二件,就是想託人去馮牡丹家裡看看,當年,馮牡丹也幫了沈冰雨不少忙,都是被擄到京都的姐妹們,一路同甘共苦,如今的際遇大不一樣,馮牡丹早就成了一抹冤魂。
得知馮牡丹自縊,被扔到亂墳崗子,青璃曾經派人去翻找過屍體,那會京都流行冥婚,籌辦死去之人的婚事,女子的屍身不太好找,每天晚上總有人跑到亂墳崗子去翻找姿色不錯的,特別是女屍,這樣賣出去價高,馮牡丹很可能被人擡走了。
青璃很久沒去和淳于諳見面,兩個人保持書信往來。自從上次之後,總是覺得尷尬,聽說淳于諳研究破陣之法有了眉目,想來也不需要她幫助。
天冷之後,家裡玉器鋪子的生意出現很明顯的下滑,不過富順心態不錯,等到進了臘月,過年前後,鋪子還會火一次,馬姑娘嘴甜,會說話又不顯得諂媚,推銷很有技巧,已經有了熟客,她也拿到了一些銀子,聽說家裡的債務還清,現在又攢了點,一直想尋了機會給她磕頭。
青璃想着,沈冰雨的信在路上耽擱了幾天,爹孃最多二十天之內肯定會回來,她準備和爹莫如湖談談族裡的事,順便問問二姐青薔的婚事,想聽見爹孃親口形容一下那天的場景,沒有給二姐送嫁,到現在,她都有些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