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一直在房間裡坐着等小心回來,然而,他沒有等到小心,卻等來了城管。
城管在外邊路過時,聽見房間裡有走動的聲音,還有電視聲音傳來,覺得有些奇怪,於是就推門進來了。
他們進來看見的卻不是電視,而是*上放着的一個收音機,而那走動的聲音,居然是一個人在扶着牆壁練習走路,他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見他們進來,居然開口就問:“是小心嗎?你今天走路怎麼這麼重,腳步聲好響。”
“小心,小你媽個頭啊小。”城管的語氣非常的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別的地方受了氣,進來就開口罵人。
小龍終於知道不是小心回來了,聽聲音是陌生的男人,他看不見他們,不過依然能感覺到這人肯定是畜生,因爲開口就是髒話。
“你們是誰?爲什麼走到我家裡來?”小龍小心翼翼的開口,然後警惕的用手撐着牆壁站穩。
“我們是城管,這裡是誰讓你進來住的?啊?說,誰允許你住這裡的?”城管的聲音不耐煩的提過了幾個分貝。
小龍沉默着,這個地方是小心找到的,當然沒有經過誰的允許,因爲都不知道這鐵皮房是誰建的,他們只是直接住進來而已。
城管見小龍不說話,用手抓住他的衣襟,惡狠狠的吼着:“老子問你話呢,你說不說,究竟是誰允許你住進來的?”
“這房子不是空在這裡的嗎?既然空着,那誰都可以住不是嗎?”小龍感覺到自己胸前的衣襟被人抓起來了,不過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答。
“放屁,這裡是違章建築,馬上就要拆了,而且這種房子不能住人的。”城管顯然是喝了酒,語氣一直惡劣的很。
“現在不是還沒有拆嗎?等拆的時候我們就搬走,”小龍理直氣壯地的回答,完全不理會這個城管嘴裡的髒話。
“趕緊搬出去,立刻,馬上!”這個喝了酒的城管說話間嘴裡都吐出酒氣來,說着就要動手把小龍推出去。
小龍用手撐住牆壁堅決不出去,一臉的怒氣面對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我不搬,小心沒有回來,我堅決不搬,我要在這裡等小心。”
“tmd,你跟老子搬不搬?”這個城管說話間就揮起手要朝小龍的頭上揮起,幸虧另外一個城管用手拉着他,要不肯定一拳就能把小龍的打翻在地。
這個城管用手指着小龍,然後輕輕的對剛纔揮起拳頭的城管說:“他好像是個瞎子,看不見,我們別跟他動手,趕緊想辦法把他勸出來算了,千萬不要像上次a那樣打賣水果阿姨的,弄出事情來就麻煩了,這些三無人員很能生事的。”
這個喝醉酒的城管聽自己的同事如此一說,混沌的頭腦終於清醒了一點點過來,然後眉頭皺緊,不耐煩的對小龍說。
“你看看你,瞎子一個,這地方有多危險知道了嗎?那堵牆都要倒了,你趕緊給我出去,我們要把這裡封了,這地方不能住你們這種三無人員,你們死在這裡了,責任還是我們的。”
另外一名城管過來,用手扶住小龍的手臂,說是扶他,其實是半拉着他往外拖,因爲小龍另外一條腿使不上力,根本沒有辦法掙扎。
“我的東西,我的衣服,被子,桶,還有輪椅……”小龍的雙手死死的抓住門框,死也不肯踏出房間一步來。
“放心好了,你這些亂七八糟的垃圾,送給我都不會要的。”那個喝醉酒的城管動手把*上這些*單和被子抱起來,統統的扔到門外去了,把那張輪椅轟的一下推着扔出去好遠。
“還有我的收音機……我的收音機……”小龍的手還是死死的抓住門框,門框是鐵皮做的,已經把他的手都割傷了,正溢出鮮血來。
“一個破收音機,md。”隨着城管這一聲罵罵咧咧,接着聽見門外‘啪’的一聲,原本還在唱着歌的收音機即刻戛然而止了。
“你們這羣強盜,居然摔爛我的收音機。”小龍憤怒至極的掄起拳頭,想也沒有想,直接就朝剛纔罵罵咧咧的聲音方向一拳揮了過去。
都說眼睛看不見的人方向感極強,這話絕對是有道理的,小龍眼睛看不見,不過這一拳按着聲音的方向揮起,的確是打了一個穩準狠。
“嘢,一個瞎子居然敢打人了不成?”這個剛纔摔小龍收音機的城管惱羞成怒,又因爲喝了點酒,這一下就更加來勁了,掄起拳頭就直接朝小龍身上揮去。
小龍眼睛看不見,和這個城管對打肯定吃大虧,剛纔他那一拳能打到這個城管,是因爲城管沒有想到他會去打他,所以算是偷襲了。
現在,城管是看着打他,而他揮出去的拳頭又被這個城管躲開,所以,城管兩下就把他打到在地上,然後拳腳像雨點般的在他身上不停的落下來。
小龍用自己的雙手護住自己的頭,他沒有辦法保護好自己的腿,所以只能保護好自己的頭,可那穿着皮鞋的腳一下又一下的踢在他身上,有一次又剛好踢到他斷過的那條腿,痛得他差點暈了過去。
另外一名城管看着躺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的小龍,嚇了一大跳,趕緊上來拉着自己的同事,然後不停的跟他說:“不要再打了,把他打死了,我們沒有好果子吃,算了,你已經懲罰過他了。”
這個城管被自己的同事拉着才慢慢的停下自己的拳腳,然後用手指着地上的小龍說:“記住了,以後不是自己的地方就不要隨便進去住,如果我明天過來,看見你還住在裡面,就不是今天這麼輕鬆的了。”
“你們是哪個區的城管,留下你們的尊姓大名來。”躺在地上的小龍咬緊牙齒,幾乎是一字一句的問。
“哎呦,你一個瞎子,還想報仇不成,”這名城管抖了抖手腳,然後冷哼了一聲,“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大成……”
這名城管話還沒有喊完,他的同事已經迅速的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然後給他使了個眼神,示意他趕緊離開了。
小龍還想問另外一個城管的名字,然而還沒有開口,就聽見跑遠的腳步聲了,他一拳捶在堅硬是水泥地上。
王大成,他記住了,今生他沒有出頭之日也就算了,一旦他出頭了,絕不會放過這樣的敗類,這叫什麼城管,這分明就是強盜。
城管的腳步聲越走越遠,終於聽不見了,小龍慢慢的用手撐着地面四處爬行着,他得把屬於他和小心的東西找回來,那是他們全部的家當。
一*單薄的被子,一張薄薄的*單,一個枕頭,還有他和小心的衣服,日用品,牙膏牙刷洗臉毛巾,還有臉盆,水桶,便桶,輪椅……
這些東西四分五裂的散落在地上,他用手爬行着,一樣一樣的撿回來,然後放到自己的門邊。
他小心翼翼的數着這些家當,小心的衣服,褲子,襪子,自己的*,外套,數來數去,終於還是覺得少了什麼東西。
是小心的梳子,她每天早晚梳頭用的,他於是又用手在地上爬行着,慢慢的在地上摸着,摸索了好久,最後終於在一棵樹根下摸到了。
所有的東西都齊了,他這纔開始去摸自己的小小收音機,他記得那個城管扔的時候,那收音機噶然而至的方向,應該離這裡稍微遠一點點的距離。
他就這樣爬行着,雙手在地上不停的摸着,仔細到不放過一點點的空隙地方,也不知道摸了多久,他終於摸到了那個冰冷的鐵殼盒子,然後慢慢的攥緊在手心裡。
是他的收音機,雖然不能發出聲音來了,可他依然知道這是他的收音機,因爲旁邊那轉動的滑輪還在。
只是,不管他怎麼轉動,收音機一點聲音都沒有,他着急的把收音機緊緊的抱緊在懷裡,然後一步一步的爬向自己的家門口。
家沒有了,可是,他和小心的家當還在,他要坐在這裡等小心回來,他相信,小心一定會回來的......
而此時,小心正一步一步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因爲她身上,連坐公家車的錢都沒有了。
她原本是在祥瑞醫院做看護的,可後來因爲這個病人轉院到了g市於康醫院,她也就跟着病人一起來到了於康醫院了。
這個病人不是普通的病人,而是有幻想症的精神分裂病人,所以這家家屬請了很多的看護,可人家做一兩天都不願意做,有些乾脆連工資都不要就走了。
她要不是因爲找不到工作又需要錢用,肯定也不會做的,因爲這個精神病人不僅有幻想症嗎,而且還有暴力傾向,她會莫名其妙的打人的。
小心照顧她二十幾天了,一直小心翼翼的討好她,從來不敢去惹她,可就是這樣,也還免不了隔三差五的要被她打一頓。
小心一直看在錢的份上忍着,因爲這病人家屬給錢還算爽快,一般一個星期給一次,而且給這個病人做看護工資高,一天可以有一百塊錢。
只是小心的開銷也不下,前面半個月,小龍每天都要五十幾塊錢的藥費,而她和小龍的生活費,因爲吃了一個多星期的麪包,他們的確是吃得想吐了,所以,後來每天晚上都是吃快餐了。
她想到小龍需要補身體,所以有時還會偶爾買點水果回去,當然這樣的時候很少,因爲她還想着要存點錢,怕沒有工作的時候,有錢用。
小龍敲掉石膏後,就沒有打點滴了,所以他們每天的開銷也就是生活費了,小心想着,等她再存點錢,就可以去二手傢俱店買一張上下*了,這樣小龍睡下鋪她睡上鋪,小龍也就沒必要總是把白天當成黑夜了,而她晚上睡覺也不要總是被收音機給吵醒。
只是,計劃永遠都沒有變化快,明天就又該領工資了,然而,今天這個病人就出事故了,而且是,跳樓了。
原本她下班的時間就該到了,往天這個時候,家屬就已經來換班了,因爲晚上都是家屬在照顧這個病人的。
只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塞車,家屬過了半個小時還沒有來,小心一直守在這個病人的房間裡,深怕有個閃失就不好了。
“我要飯,我餓了。”病人看着小心,然後又露出微笑來,溫柔的看着她:“姐姐,你好漂亮哦,就像天使一樣。”
小心笑了笑,然後溫和的對她說:“你再等一下,他們很快就幫你送飯來了,我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不好,我要吃飯,你去幫我買飯。”病人說着站起來,然後直接朝門外走去,“我不要你買,我自己去買。”
“那怎麼行,”小心趕緊跟了上來,然後快速的跑到門口去攔住她:“聽話,阿姨,我去幫你買飯,你在房間等我啊。”
“不行,我自己去,我自己會買。”這個阿姨兩眼放光,好似看見什麼自己喜歡的東西,然後一把拉開小心,一腳跨出門外去了。
“阿姨,”小心焦急的跟出來,然後快速的去拉着她的手,“阿姨你聽話,我去幫你買飯,你到房間裡去看電視就好了。”
“走開啊,我要自己去買飯,我不要看電視,電視裡都是怪物。”阿姨明顯的不給小心好臉色,用力去推緊緊拉着她的手的小心,想要推開她。
小心不敢鬆開,於是拉她的手更緊,可這阿姨非要出去,她不得不兩個手用力,其目的只想把這阿姨拉到房間裡去,因爲她知道這阿姨最近幾天越來越不正常了。
而這個阿姨原本精神就有毛病,又有幻想症,小心拉她,她就越發的吵鬧起來,舉起手就朝小心的頭打去,想要把小心打開。
小心天天侍候她,已經有經驗了,當然即刻把頭閃開,結果這阿姨就一拳打在牆壁上,痛得她哇哇大叫起來。
“小心,你在幹什麼?”家屬這時趕到了,看見這阿姨痛的哇哇大叫,即刻對小心吼了起來,“你兩隻手拉着她做什麼?放開她!”
“可是……”小心想要解釋一下。
“我叫你放開她,沒有耳朵啊!”家屬顯然不想聽小心的解釋,於是不耐煩的吼着,然後一把抓過小心的胳膊,把她拉開了來。
小心的手剛剛鬆開那阿姨的手腕,那阿姨就咯咯咯的笑了起來,迅速的轉身,看着陽臺外的天空,喊了一聲:“雲兒,我來了……”
小心想要跑過去拉着她,無奈離那精神病阿姨太遠,因爲她被家屬給推到牆角邊來了,而那年輕的家屬嚇得失了魂,當即楞在那裡,居然沒有反應了。
最後的結果是,這名嚴重精神病患者跳樓身亡了,家屬反咬一口,說小心沒有把病人照顧好,不僅不付她工資,還讓她陪錢,甚至讓她賠命。
小心把身上所有的錢掏出來給了他們,然後家屬還報警了,警察來了,醫院的走廊上有視頻,警察看了全部的過程後,認爲小心沒有過錯,是家屬自己把小心強行拉開的,責任在那家屬而不在小心。
警察雖然說小心沒有責任,可是,小心還是非常的難過,畢竟她照顧那名病人二十多天了,雖然那名病人經常打她,可那總歸是一條生命。
她沒有問那家屬要工錢,也沒有讓那家屬把她剛剛掏出去的錢還給她,因爲那些家屬們已經哭得死去活來了,她只能悄無息的走掉。
經過這樣一件事情後,她從這家於康醫院走出來時已經是晚上22點了,身無分文的她,除了用腳一步一步的朝那個間鐵皮房方向走去,沒有別的辦法。
她必須回去,因爲小龍在等她,而那間能遮風避雨的鐵皮房,是她和小龍的家。
晚上,有風,又因爲那些混不講理的家屬打了她,還有個女人抓住她的頭髮把她的頭朝牆壁上撞,差點沒有把她給撞暈過去。
所以,她走在路上,大腦都在轟轟的響,好似有無數的蜜蜂在大腦裡嗡嗡的飛一樣,感覺路燈下的人總是兩個重疊在一起一般。
即使是這樣,她還是堅持着朝前走,因爲時間不早了,小龍在家裡等她等得肯定很着急,而這家於康醫院離那間鐵皮房,足足有五公里遠呢。
一路上路燈像撒下的珠子連成了串,兩旁的高樓大廈上不停的閃爍着霓虹燈,g市在南方,是僅次於濱海的繁華城市,晚上22點,有錢人的夜生活纔剛剛開始。
小心雖然從來沒有走過路回家,不過每天坐公家車,她已經把這一路上標誌性的建築都記熟了,走過魔塔大廈後,再走三站路,就要橫跨一個立交橋,立交橋下去再走兩站路就到了。
她一身痠痛,又頭暈腦脹,所以走得不快,不過一直都在前進,終於走上了立交橋,她一步一步的朝立交橋旁邊的天橋走去。
“子心……子心……秦子心……”立交橋下傳來呼喊的聲音,不過散落在風中的聲音聽上去並不怎麼明顯。
專注於走路的她,也隱隱約約聽到了“子心,子心”的呼喊聲,不過並沒有留言,她叫小心而不是子心,而且,在g市這個城市,除了祥瑞醫院的醫護人員,就沒有人認識她了。
站在天橋上看向自己所在的鐵皮房的位置,這才發現其實不用跟着公家車大道走,因爲下了天橋居然有一條小街道通向他們鐵皮房不遠的市場,而她只有走到市場,就很快能回家了。
於是,她快速的下了天橋,然後倒回來走了二十米,轉身走進這條熱鬧繁華的夜市小街道,迅速的朝市場方向走去。
陸振東原本是開車要回濱海的,因爲他在g市區呆了一個月了,把g市大大小小的大街小巷都轉遍了,還是沒有找到秦子心,他有些失望了,然後隱隱約約的覺得,秦子心說不定已經離開g市回濱海去了。
濱海畢竟是她熟悉的地方,她要回濱海應該很正常,而今晚柴俊榮又打電話給他,說有急事找他,讓他趕緊過去一趟。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快要上立交橋前的紅綠燈,他擡眼間,就看見天橋上有一個人在行走,藉助路燈,而他只需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是他找了近一個月的秦子心。
他顧不得紅燈已經變成了綠燈,迅速的把車停在路中間,然後跳下車來,快速的朝天橋上跑去,一邊跑一邊喊她的名字,希望她能停下來等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