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清澈,卻不能見底。肉眼可以望進好幾米的距離,也時常能看見三兩成羣的胖頭魚。這條河流很深,所以一眼是望不到盡頭的。
車子入水之後,便開始下沉。四周的水,從車窗敞開的縫隙中流入。關客和雪兒兩個人,還被牢牢的綁在座椅上,手腳不能用,只得儘量屏住呼吸。
阿黑四腳有規律的滑水,好像受過專門的游泳訓練一般。他從駕駛艙兩個座位中間的縫隙裡穿出,進入後排的空間裡。來到關客的胸前,就開始張嘴咬那四條緊繃着的安全帶。
關客在水中屏住呼吸,睜着眼睛,側頭向雪兒那邊看了一眼,發現雪兒也是閉着呼吸,沒有掙扎後,放下心來。徒勞的掙扎只會浪費身體中的氧氣,靜靜的等待一貓一狗的救援,反而是明智的選擇。
也不知阿黑用嘴巴扯了安全帶多少次,當關客漸漸開始覺得腦袋發暈,胸膛憋得快要爆炸的時候,腰畔處的束縛鬆了一些。關客一咬舌尖,用極大的毅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張開嘴巴,縮腰蹬地,竟從安全帶中慢慢滑了上去。原來黑白二人組只是把第一道安全帶綁得緊了些,其他三道只是象徵性的繫了一下,所以關客在阿黑的幫助下,很容易脫出安全帶的束縛。
關客小時候也曾在河邊玩耍過,游泳也還會上一些。他來到雪兒的身邊,從一側將安全帶的扣子解開。第一次沒有成功,他嘗試着冷靜下來後,第三次才成功的把安全帶解開來。要是擱在一般人的身上,此時早已喝飽了水,昏了過去,但是雪兒並沒有,仍然睜着雙眼,鼓着雙頰,冷靜的等待着關客把安全帶解開。
束縛一除,雪兒便即打開車門,左手牽着關客的右手,將他帶出車中,一齊向上游去。關客的水性一般,正愁着如何將雪兒帶上去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他的同伴的水性似乎比他還要好。在心中高興的同時,又不由得有些沮喪。
那一貓一狗也不是普通的生物,想來必定有辦法脫身。關客回頭望了一眼,只見阿黑已經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四肢齊動,刨着水,竟一點也不比關客二人慢多少。又向車中看去,水光氤氳中,那個白人還仰躺在座位上,睜着大眼,呆呆地看着車頂。他的腹部突然有鮮血涌出,接着一個半邊黑,半邊白的腦袋露了出來。正是雪兒的那隻花貓。
小花一時並沒有急着從死屍的肚中出來,他四處打量了一下後,方纔一躍而出。小花的四肢不斷的撓水,像四個車輪一樣快速的動作,在水中游行的速度,竟比阿黑和兩個人還要快,只是眨眼的功夫,小花竟已追上了阿黑的屁股。
關客回過頭繼續看時,一口氣憋不下去,張開大嘴想喘一口氣時,只喝了一大口的水。他趕緊剋制自己還要呼吸的自然本能。向上望去,已能看到水面。
小花就像踩着風火輪的哪吒一樣,風馳電掣一樣從關客二人身邊路過,如同箭一般的很快竄出水面,向着岸邊游去。
關客時常忍不住呼吸,因此而連喝了好幾大口水。看着彷彿近在咫尺的水面,卻感覺有如一個世紀般漫長。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充滿了超過臨界值的氣球,下一刻就會在巨大的壓力下爆炸。
雪兒似乎也知道他快要撐不住了,不由左手緊了緊,加快了向上游去的速度。
撲通一聲,河流的中央露出兩個人來。一男一女大口的喘着氣,男子更甚一些,他吸氣的聲音彷彿是抽風箱。
二人游到岸邊,關客就栽倒在地上,吐了好幾口水。此時白雲正在高遠的藍天之上,悠然的飄蕩,關客只覺得如在天堂。
花貓抖掉全身的水,踱步到關客的胸膛上,偏着頭,看着他,彷彿很瞧不起的樣子。
然而關客卻並沒有想要反擊的意思。他可是清楚看到這隻貓從白人的肚子裡鑽出來的,所以看着那黑白的毛髮,關客不由得全身發毛,連忙站了起來。
花貓沒有理睬他,跑到水邊舔舐爪子,曬乾毛髮去了。
“好些了麼?”雪兒問道。
關客雖未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但還是心中一暖。一笑說道:“沒事,我們找車回去吧。”
兩人一貓一狗沿着公路徘徊,走了好一陣子也不見得有車路過。好在陽光燦然,天上是藍天白雲,地下是綠林清水,倒也不覺索然無味,一番景緻看下來,倒覺得比景區還要美麗。
不覺傍晚,有貨車從他們的背後駛來。後車廂裡全是麻袋,堆得高過了車頂。司機師傅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人,滿面風塵,臉上皺紋縱橫。他將車停在兩人身邊停下,說道:“你們是掉水裡了嗎?”
關客見有人開車來,很高興的說道:‘是啊,不小心把車開到了河裡。那車已經報廢了,手機也暫時開不了機,所以只能步行了。老大哥能帶我們一程嗎?’
貨車司機看了二人一眼,覺得小夥子斯文,小女娃很優雅,不像是歹人,心中稍放了一些心,嘴上已經答道:“當然,二位儘管上來。只是空間狹小,兩位恐怕需要擠一擠了。不過也沒關係,反正你們也是一對小情侶。”貨車司機打了個趣,敞開車門,讓二人上來。
關客見雪兒不作答,便只當沒有聽見小情侶的話,牽着雪兒的手,便上了貨車。司機的座位後面,果然還有一點的空間,放着一張短小的沙發,看來是供司機師傅休息時用的。二人在沙發上坐好,司機便重新出發起來。
後面的空間果然狹小,兩個人腿並着腿坐在一塊兒,還覺得稍有擁擠。關客的臉上有些不自在,但是雪兒卻還是面無表情的樣子。關客放下心來,牽着雪兒的手始終沒放。
他知道她的身上藏有許多的秘密,這次黑白二人組的抓捕,恐怕也是這秘密中的一個,但是關客不會去問的。只要她不說,他就不會去問。
路途雖長,但天氣晴朗,兩邊的窗玻璃打開,就有微風透入。兩人一時沒有說話,偏頭看着一側的風景,左右手始終互握着。
司機師傅從後視鏡中看到這幅景象,不禁微微笑着搖了搖頭。
入夜,平樂市的邊界處,一輛小貨車駛入一個小鎮中。小鎮是各路的交通要道,所以路邊到處都是飯店賓館。關客和雪兒下了車,想要付錢給司機師傅,以感謝他的搭載,但司機師傅只是搖了搖手,就開車離去了。
兩人目送着貨車遠去,便先尋了一家衣服店,換上了普通的衣裝,然後訂了一家賓館,便即回到街上尋找飯店吃飯。
兩人具都穿着黑衣黑褲,頭上帶着一頂黑色的鴨舌帽,遮擋住了大半邊臉孔,所以很少有人認出他們的身份。
吃飯完,二人回到賓館中休息。互道晚安之後,關客頭枕着雙臂,一時沒有入睡,正在想着什麼事情入神。
關客已經感覺到了一種風雨欲來的景況。他的直覺告訴他,黑白二人組將僅僅只是一個開始。在他們的後面,似乎有一個龐大的組織。
他又忽然察覺到,這些天來,好像一直沒有看到小萌。他從來不把這個機器人當成是一個真的機器人,因爲小萌的聰慧遠在他之上。不要被她木然的神情所騙,其實她對很多東西都很精通。
關客詢問了一下輝煌大酒店中的工作人員,問一下小萌的境況,結果所有人都一致的說,並未看到小萌的身影。關客回想了一下,自發現被黑白二人跟蹤以後,回到家中,就沒有看見這個美麗的機器人了。她去哪裡了呢?欲待問雪兒,又怕她已經睡了。
關客隱隱覺得,小萌的不覺,恐怕也是一種躲藏。她在害怕着什麼,以至於把保護他半年的約定都拋置腦後。看來一旦遇到危險,什麼信條承諾一類的東西,都是不可靠的。
平樂市中的各個地下大佬,瘋狂的在關客的公司中安插人手,已經快要把平樂市變成了一鍋亂粥。現在回去,不但得不到庇護,反而還會暴露出來。尚且還不知道敵人是誰,就把自己先暴露出來,不是自尋死路嗎?
公司是暫時不能回的了,此時的市中心已不知被多少雙眼睛盯着。關客想就此丟開手去,不管紅崗幫的情況,但又覺得有些不忍。還有那麼多員工在平樂市中,如果任由公司亂成一鍋粥,那麼好多職員就要流浪街頭了。
他思來想去,覺得還是需要一個人掌控一下局勢,這就想到了劉子君。關客從牀上坐起,拉開牀頭燈,就這昏暗的燈光,拿來一旁的紙筆,開始寫起書信來。
關客斟酌着話語,想着怎樣的說法,才能讓劉子君不是太過於牴觸他。想了良久,方纔下筆。每寫完一個段落,關客還要停下來細細看一遍,覺得所說並無不妥,方纔繼續向下寫去。
這樣停頓思考,然後再落筆,循環往復,不覺到了半夜,才把一封信寫完。擱筆之後,關客便即上牀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