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絕望

她到底還應不應該留下這個孩子?

凌晨的校園顯得很空曠曠,完全沒了白天熙熙攘攘的生機活力,許欣歸站在宿舍的陽臺朝外看,深夜暗沉沉,星星點點的路燈照得宿舍前面的水泥地一片冰涼的蒼白。

“我知道洛杉磯每天凌晨四點的樣子。”

腦海裡突然浮現的這句話讓許欣歸忍俊不禁,她搖搖頭,轉身進了宿舍。

研究生的兩人間只有她一個人住,她一直覺得一個人住挺舒服的,現在只覺得滿室荒涼。

睡也睡不着,索性不睡了打起精神收拾行李。春運高峰期,搶票很困難,許欣歸早早的就打好了回家的票,現在正好起來整理回家的東西。

車票,換洗的衣服,護膚品……

咦?

許欣歸握着保溼的水乳上下左右的看,孕婦可以用的嗎?會不會對胎兒不好啊?她抓着瓶子上下左右的看,磨砂玻璃瓶上除了保溼水、保溼乳之外沒有任何說明。

“到底能不能用啊?”她抓着瓶子站起來,扒在書桌上翻水乳的外包裝盒。這一系列水乳的設計都很精美,是個很有名的插畫家畫的,她應該沒有扔掉的。在哪裡呢?

“啊,找到了!”許欣歸拿着包裝盒輕手輕腳的下了凳子,想要看看包裝上有沒有什麼說明的注意事項。

“怎麼沒有啊?”她翻來覆去的看,還是沒能找到想要的祥光說明。“要死了,居然沒有……算了,網上問一下好了。”她找出手機剛解鎖,一個電話就進來了。

寒序。

許欣歸垂下眼皮裝作沒聽到,任憑電話鈴聲不停歇的響。

“我的愛情比你早

卻一直放在心上

後來你們之間的變化

我不想再多說話

經過了相遇掙扎

我還是無法將他放下……”

許欣歸的鈴聲是孫燕姿的《我也很想他》,她很喜歡裡面的歌詞:“我的愛情比你早,卻一直放在心上。”“經過了相遇掙扎,我還是無法將他放下。”很符合她暗戀寒序的心情,她的愛情比他早,他卻爲了別人飛翔。

電話響了很久,直到屏幕完全黑下來,她才長吸一口氣,抹掉眼眶裡要出來的淚水,拾起手機,準備關機睡覺。

“許欣歸,我知道你在,接電話。”

許欣歸看着屏幕上新進來的信息,面無表情的刪掉,想了想,又從通訊錄裡調出寒序的電話拖進了黑名單。連回家的東西都顧不上收拾了,熄燈睡覺。

人在安靜且黑暗的環境裡總是忍不住思考。

許欣歸撫着平坦的小腹,神思縹緲。

她到底還要不要把這個孩子留下來?到底應不應該把這個孩子留下來?

“證都是小事。到時候找個人拖個關係就辦下來了。”

黑夜裡,寒序那句話一直在耳邊迴響,他不喜歡她啊,他沒有想對她負責啊,她不是早就知道了麼?怎麼還會心痛成這樣?

許欣歸揪着被角擦乾眼淚,事實總是殘忍的。她抿抿脣,逐漸冷靜下來,緩慢流動的黑暗裡,小腹溫溫熱熱的,還帶着一下一下的規律的跳動,強勁有力,一下一下的,像是迫不及待破殼而出的小雞,帶着急不可耐的味道。

許欣歸不敢置信,驚喜的坐起來,把手拿開,過了幾分鐘,又小心翼翼的將手慢慢放上去。有規律的抽搐透過指尖的皮膚穿過來直擊心臟。

瞬間,淚流滿面。

她想清楚了,這是她的孩子啊,這是她最愛的人的孩子啊,她怎麼會想到不要它呢?

許欣歸搖搖頭,把滿腹的糾結拋出去。她喜歡了寒序十幾年,十幾年的時間,不短不長,卻將她滿腔的愛意期待消耗殆盡,或許以後,她都沒有再去愛人的勇氣了;或許以後,她就要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走過人生的幾十年。她對愛情沒有信心了,對婚姻也不報希望了。那爲什麼,不留下這個孩子呢?她可以牽着它的手,看着它一點點長大,長成它父親的模樣,長成她期待的模樣……

“寶寶,媽媽愛你。”許欣歸抱着肚子前後輕輕晃動,她要留下這個孩子,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愛它,給予它自己最多的愛,讓它知道,就算沒有爸爸,她給它的愛,也不會比別的孩子少。

許欣歸算了一下她懷孕的時間,頭腦了大概有了一個對策。她現在懷孕一個多月,回家過個寒假,就是三個月。肚子要四個月才顯懷,回了學校之後,再有假期就不回去了,這麼半年,等暑假了,孩子就可以沒有阻撓的生下來了,到時候,她再告訴家裡,應該就比較好接受了……

就這麼想想家裡人會有的反應,許欣歸就覺得頭都大了。

唉,算了算了,先睡覺,孕婦都是要保證睡眠的,先睡覺睡覺。

*********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又是這句話!

寒序把手機惡狠狠地摔進沙發,自己也煩躁地陷進去,“發什麼神經,不接電話。”他指尖點着沙發,眉頭一皺,像是想到了什麼,抓着手機進了臥室,把卡2插|進卡槽後,繼續摁通話記錄上的那個號碼。

不出所料,這次一下就通了。

“喂?您是?”綿軟的女音透過話筒傳過來。

寒序皮笑肉不笑地掀了掀嘴皮,“寒序。”

對面傳來一陣抽氣的喘息,然後就是手忙腳亂的一陣忙活。

寒序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許欣歸,你很厲害哦。”

“……”許欣歸咬着嘴脣不敢出聲,渾身都顫抖。

寒序冷冷地道:“怎麼,不敢說話?不接我電話時候的膽子呢?沒了?”

許欣歸澀澀的乾笑。

“行了。”寒序嗤笑一聲,不跟她計較她剛纔不接他電話的事。“你什麼時候的票?”

許欣歸不知道他問這個幹什麼,防備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他從冰箱裡摸出一罐飲料,關上冰箱門往沙發走,“肚裡那個不是快兩個月了麼?放假回家之前產檢一次。”

許欣歸被他理所當然的口氣弄得渾身乏力,她喘了幾口才有力氣講話,“這個不用你管。”說完就要掛電話。

“不要我管?不是我撒種你能懷上?”

“呵……”許欣歸對他這幅邪氣樣幾乎沒有任何抵擋力,只能用嘲諷的語氣回他。

寒序懶懶地坐到沙發上,“明天,明天我帶你去孕檢。”

他理直氣壯的模樣讓許欣歸又是一肚子氣,“我不要。”

“人家都是兩口子一起去的,你一個人去,看了那你儂我儂的場景能受得了?”

許欣歸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爲他這種屈尊紆貴的善解人意感激涕零了,“那人家都是合法的你怎麼不說呢?你算我的什麼?還好意思往人家那裡站?”她還是忍不住。

寒序隨意的接口,“你肚裡不是我的種麼?我去不應該了?”

許欣歸眼前一黑,長吸一口氣,不欲再與他多糾纏。“我掛電話了。”

“哎,行。”寒序仰頭喝掉易拉罐裡最後一口飲料,“好好睡覺,我兒子也困了。”

許欣歸對他掛在嘴邊的“我兒子”“我的種”弄得很不是滋味,他沒有想和她在一起的意思,卻又能這麼坦蕩蕩的接受她生的孩子。

“什麼你兒子?”許欣歸紅了眼,“我沒想把它生下來。”

寒序散漫的目光驟然陰冷,掌心裡的易拉罐捏的“嚓嚓”響,“你說什麼?”

低沉的聲音穿透話筒鑽到許欣歸耳裡,帶着冰凍一切的陰冷,許欣歸滿腔怒火燃燒着,對他的態度不甚在意,“我沒有談戀愛,沒有結婚,要是就這麼把孩子生下來,你讓我怎麼跟我家裡人交代?”這是她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

對面沉默了幾秒,“我說了我養。”

“那我呢?”許欣歸眼底的溼意再也掩飾不住,“我呢?你不想娶我,卻要我給你生孩子。我給你生了孩子,以後怎麼辦呢?我們鎮那麼小,出點事所有人都能知道,我以後怎麼出去見人呢?你以後又怎麼對你太太介紹我呢?長子的生母?”她搖頭,再也沒有力氣說下去,“我累了,再見。”

寒序咒罵了一句,張口還想說些什麼。

許欣歸一句話過來直接堵了他的嘴,“孩子的事你不要再管了,我自己會看着辦。”說完就掛了電話。

寒序咬牙逼自己冷靜,幾秒之後再也忍不住,把手機甩起來砸到牆上,“啪”一聲,手機四分五裂。

好啊,不要他管,他還樂得清閒。肚裡那團肉打掉了也好,免得事後糾纏不清的麻煩。

許欣歸爬下牀衝到洗手間乾嘔不已。就這麼過了十幾分鍾,她才稍稍緩過來。她撐着洗手檯,單手去接水洗臉。眼淚又不爭氣的涌出來,她望着面前的鏡子,突然看到了寒序噙着邪笑看她的模樣。她趕緊低下頭,用溼漉漉的掌心狠狠的抹臉,那股勁好像要將刻在臉上的淚痕都抹掉一樣。

她渾身都難受,頭疼心疼小腹也疼,難受得快要不行了。最終還是抗不住,嗚咽一聲,哭了出來。她捂着嘴哭得很壓抑,表情痛苦糾結,她恨不得立刻跑過去,跑到寒序面前,用肚子裡的孩子威脅他,逼他和她領結婚證。

可是她也清清楚楚的明白,他不喜歡她啊,就算結婚了又能怎麼樣呢?還是一樣的痛苦,一樣的求而不得,一樣的痛徹心扉。

心裡很難受,彷彿被無數尖刀刺入,說不上具體哪裡疼,可是到處都在疼。

她快要窒息。

許欣歸強撐着接了一捧冰涼的水,大力的拍在自己臉上,深呼吸兩下,小跑着出去爬上牀。一沾到柔軟的被褥,她就虛脫一樣,癱倒在牀上。

寒序現在是心情呢?肯定很開心吧,一下解決了兩個麻煩……

這麼一想,她的淚水又止不住的淌下來了。

這次她索性不再忍耐,放聲痛哭。肆意誇張的哭着,像是要把十幾年絕望的愛戀全都宣泄出來。

她喜歡了他這麼多年,是有多遺憾,有多後悔,有多絕望。

她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