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可笑的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他堅決的折磨她的時候，他從來沒有管過她。現在，在她堅決的折磨他的時候，他卻反過來關心她。
真可笑。
他好賤。
她的直覺就是，他好賤。
她這麼想着，自然而然的笑了出來。因爲拍打他而發紅的手掌也不那麼疼了。
她的笑是什麼意思，他也明白。
她的眼睛裡有嘲諷，有愉悅，就是沒有感動。
他的心突然之間便冷了下來。
他的心也被狠狠的傷到了。
如果是以前，他會驚訝於她的膽大包天，可他體驗過那種傷害，他知道，她此刻的想法是正常的。
想想看，如果是她這麼說，他也會覺得，她好賤。
何況，當初的他不就是爲了讓她賤才不停的折磨她麼。
不管她本來的地位如何，出身是什麼，在他眼裡都不過是一灘爛泥。他讓所有人都來欺負她，就是想讓她明白，她是下賤的。
他希望她知道，然後本份的待在奴婢的地位上。
可是，如果真的本份，他又會嘲笑她。
她在其中遭遇過什麼，他並沒有在乎過。
現在，當他也處在同樣的痛苦裡，他卻渴盼她在乎。這種感覺不是隨便說說就能有的。必須親身體驗過，感覺過，纔會明白那是什麼樣的。
他懂了，當時她的身心有多冷，有多疼。
他想溫暖她。
不管她怎麼看，怎麼想，他都會有恆心。他們未來的路會有很多的危險，他都會陪着她。人生在改變，未必不能越變越好。比如，康熙記得很清楚，十八年的七月二十八就是大地震的時候，而現在日子已經早過了，卻也是一切平安。
這是一個好現象。他必須打起精神來，陪着她。
思及這些，康熙的臉色很快恢復如常。
他鬆開了她耐心的幫她拉平了袖子，說了些關切的話。
這是他第一次爲了外人這麼做。他期待着能改變她的心。
良妃冷漠的看着他做完了，轉身離開。
巫符的事終究無聲無息的平了，後宮也沒有誰敢再提。
等康熙好了一些回到延禧宮時，他發現那兒的人態度全都變了。
她們根本不喜歡他再接近成嬪。她們都覺得他是可怕的災難，只會爲主子帶來不幸。康熙走到哪裡，哪裡就躲着他。他想幹什麼，都不讓他插手。
所謂孤立就是這樣了。
以前在浣衣局的時候，就算也是被人討厭，可至少還有人跟他說話。可是在這裡，他就好像變成了一個多餘的人。
他們不理會他，到了奴才們用飯的時候，也沒人招呼他。她們說話的時候，一見他來馬上就結束。如果他有要求，她們除了漠視便是趁機的難爲他。
他彷彿變得一點價值都沒有了。
憑什麼，他明明不久之前還那麼努力的幫助成嬪，難道她們都忘了嗎。
康熙沒有爲她們生氣，世態炎涼，他早知道會如此，可是他總以爲底層的人會有點良心，沒有良心，那是主子纔有權力做的事。
原來他錯了。他高看了這些人。他知道他們只是想逼他主動向良妃開口請旨，然後從這裡滾開。
他不會這麼輕易放棄的。
康熙沒有任何不滿的表示。他每天還是會出現在這裡，只是飄忽不定。
這些孤立他的人更加害怕起來。
她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終於有一次，康熙正要離開這裡的時候，被海蘭帶人攔住了。
海蘭厲聲問他：“你去哪裡。”
康熙嘆了口氣，他去見張疏義打聽成嬪的身體情況，根據他所說的提出自己的見解，把所需要的食材加入到食譜裡，由他提交尚膳監。
這一點是和良妃說過的，只是爲了成嬪的安全沒有公開。
康熙之前畢竟照顧過成嬪，加上前世的經驗對張疏義很有幫助。
雖然旁人不看好成嬪的肚子，可他不能就這樣放開手不管她。
這纔是他應該做的。因爲這也是良妃要他做的事。
再辛苦，他也會堅持。
海蘭愣住了。成嬪這些天的確比之前要好。如果真的是康熙的功勞，那麼她們都應該感激他。但也有一些人不這麼想。她們覺得康熙只不過是把成嬪當成立功的工具，絕不能冒這個險。
她們不知道食材這事也得到了良妃的允許，想要報告佟貴妃讓她來處置。
康熙一聽就知道不靠譜。康熙嘆口氣，反問道：“你希望宮裡上下都知道成嬪的膳食方子？”
當然不能。
那丫頭頓時反應過來了，紅着臉。
海蘭倒是識大體，這便改了態度，對康熙道：“你若真能助我們主子安心生下阿哥，我們主子必有重謝。”
光說謝謝有什麼用呢。將來總是要回報的。
他若真能立下大功，她們能怎麼回報他？
海蘭盯着康熙那張妖孽的臉，心下一沉。這些天她們都聽了不少，也說了不少康熙是狐狸精的話，相信康熙自己心裡也有數。
以前倒是還好說，現在這隻狐狸精能不能得到皇帝的青睞，賞個名份，卻是誰也說不準。
海蘭不敢替成嬪答應下什麼，只能先拿話誆着康熙，讓他好好辦差。至於將來的事情，那就只能將來再看了。
次日，景仁宮。
良妃說喜歡吃佟貴妃親手做的點心，讓康熙也給成嬪帶一點。
佟貴妃正好想見他。他就來了。
其實沒必要，讓海蘭來就行了。讓他碰點心，其實很危險，康熙知道，這也是佟貴妃的意思。
她想見他。她想利用他。
良妃雖然不翻牌子，後來，爲了抵抗壓力，也去妃子那裡留宿。不過，她只在去佟貴妃那兒時才留宿。到其他的宮裡也就是說說話賞點東西而已。即使是和佟貴妃同睡一張牀，以對方的地位和教養也是不好意思拉下臉做什麼事情的。良妃乾脆將計就計，就這麼相安無事。由於幾回到景仁宮來總是不碰她，佟貴妃有了更多的疑心。她沒去想皇帝身體出了問題，倒是擔心自己沒有了魅力。其實她入宮的時間並不算太長，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良妃這麼做，不但讓她有點傷心，而且也更進一步的動了要把康熙推向後宮的念頭。
現在要的就是時機。
皇帝是不能得罪的。同樣的，太皇太后那邊也很難纏，所以佟貴妃不會在明面上把康熙直接拉到自己身邊，她要悄悄的安排，等到成功之後再看怎麼收下他。
康熙一旦得幸，太皇太后會很生氣，到時候佟貴妃便以打圓場的態度出面救他，把他控制在手中。假如事情不像想象中的那樣，太皇太后一定要殺了康熙，那麼她也可以毫不在乎的置身事外。反正皇帝怪不到她的頭上。
這一招很完美，就是得冒險。
朱赫倒是提醒過佟貴妃，康熙一直和成嬪有接觸，成嬪會否捷足先登成爲康熙的同盟。然而佟貴妃卻是毫不在意。因爲以成嬪的地位和能力，完全不能與她相提共論。
不過，她得先暗示康熙，才能決定下一步怎麼做。
康熙並不領情。
說起來，上回能從太皇太后的手下逃出生天，佟貴妃也有功。不過康熙卻不感激她，因爲他知道，佟貴妃只是順水推舟。真正想保他的是良妃。
太皇太后恨他，德妃恨他。其他的嬪妃也不可能放過他，他要向上爬，沒有人罩着該怎麼辦？
佟貴妃開出的條件很誘人，雖然不直白，但康熙聽出來了，如果他答應，一旦成事，他能到常在的名份。這對於旁人來說是很低的，甚至是可憐的位置，但對於他現在的身份算得上是一步登天了。
能封到常在，也已經是這個身份目前的極限了。
康熙沉默不語，在想前世的這個時候佟貴妃有沒有這樣對過良妃呢。他不知道。他只記得在前世的這個時候，良妃對他的態度還是很倔強，即使順伏也從沒有在他面前表現出在後宮有人緣的樣子。佟貴妃也不曾爲了她向他說過好話。
那就是說，良妃並沒有接受佟貴妃的好意。或者，那個時候佟貴妃並沒有看中她。
她那麼剛烈，難道他會不如她麼。
康熙咬了咬脣，擡眸一笑：“多謝貴妃的好意，奴婢……恐怕沒有那個福份。”
他說的很委婉。佟貴妃卻當他是在害怕謹慎。畢竟沒有誰敢不給面子。笑笑道：“你先回去吧。”
一次不行，她就再試一次。
對於別人，佟貴妃不會給這樣的機會，但康熙是個例外。經過巫符的事，她更看清了他的價值。佟貴妃當然看得出良妃的暗中維護，康熙有這樣的價值，是值得她投資的。
她的眼光向來不差。不能讓這塊肥肉掉到別人的嘴裡。
康熙嘆了口氣。
他的意思是在說他不要靠山，即使要他也只會向着良妃。可惜佟貴妃沒有聽懂。那就只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