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冷靜的反擊:“如果真的是成嬪的東西,她身邊的人爲什麼不動?就算你要撿,她們就都傻看着讓你隨便拿?”
太監一呆。
對呀。爲什麼呢。
成嬪雖然份位不高,可也不低,如果她身上真有這個東西,那必然是千萬小心,不敢隨便就出宮的。還有,她身邊的人也一定知道,一定保護得她很好,不肯讓她出門。可是大家都知道,成嬪最近經常出宮,所以第一點便是不攻自破。
再有,如果這個符真的有轉女爲男的功效,她們一定會把它當成命。
憑什麼讓個外人撿到手裡還揭發她?
如意館再怎麼有規矩,也不至於連一個嬪都不能發話吧。
更可笑的是,管事竟然還說“不能走”。這不就是怕走了說不清楚麼。
簡單的說,這一計,就是可笑加有病。
不是計不好,是表演的人太差了,安排的道具和步驟也有問題。
康熙的心裡有着莫名的隱憂。如果這只是太皇太后的意思,那些人應該不會表現得這麼差纔對。除非……
他飛快的看了一眼良妃,惱恨的皺了皺眉。
良妃擡了擡手,已經做出了決斷,她對那些胡說八道的人道:“也罷,朕算是聽了場笑話,你們爲什麼這麼幹,去告訴慎刑司的人吧。”
說完,就有人把他們幾個都拖了下去。
事情就這麼解決了。成嬪根本沒有錯,因爲這樣,康熙也不會有什麼事。
太皇太后看着這一切,臉上難看到不行了。
她不能再扯什麼這是康熙乾的,爲什麼不罰他。畢竟,這些漏洞都明明白白的,她就算強行說瞎話,別人也會笑死的。
做事的人突然變得這麼蠢,是她的眼光太差了嗎。
她看了看臉上一片淡漠的良妃,心裡一陣寒。
她不敢相信,也不願意去相信,她心愛的孩子居然真的被賤婢迷惑了,暗中在保護他。
不行,她不能就這麼放棄!
然而,她叫了一聲“皇帝”,氣就接不上來了。
蘇麻在一邊幫忙安撫着,也埋怨的瞪了一眼康熙。康熙這回的表現實在是太讓人失望了,即使要辨明清白,也不該這麼直接。
她以爲他是懂事的,可是他卻這麼自私。
康熙收到了會心一擊。
可是他能怎麼說呢。他已經夠委婉了,良妃要做什麼,他只能順着她,如果他胡說八道,現在就會死。良妃捨得,而且,太皇太后也巴不得。
良妃輕輕一笑,提高了聲音,對太皇太后道:“皇阿奶不要着急,這事其實是個誤會,也怪不得賤婢。”說罷,她幽幽的瞧了瞧康熙。
康熙知道,她是有意的。下面,他就要倒黴了。
果然,太皇太后的臉色更難看了,顧不得涵養高叫起來:“就算不是他乾的,照顧不好成嬪怎麼沒錯,帶出去,把他帶出去!”
帶出去,那至少是要用鞭子抽的,可是打多少,她沒說。
那就打死算完唄。
康熙嘆口氣,順着來帶他的小魏子出去了。
佟貴妃一直在旁邊看着,等過了一陣子後才勸太皇太后別生氣。良妃會意的順着她服了軟:“皇阿奶別生氣了,都是奴才們不好。貴妃,替朕送皇阿奶回去。”
佟貴妃點了點頭,剛纔的那些,讓她有了明確的判斷,皇帝的心意她明白了。她們先離開這裡,皇帝就可以去救康熙,相信這個人情,皇帝和康熙也都會記在心裡。
她們走得不快,出了殿來到外面的時候,跪着的康熙背上已是一片紅了。
康熙低着眼簾,滿頭大汗,一想到從頭頂傳來的森然目光,身上更痛了幾分。
……
布庫房。
康熙上了藥,又睡了一陣,精神好多了。
下手的是小魏子,他手下留情,沒讓他傷太重,可是太疼。
他知道又逃了一劫,還是很生氣。
這是良妃第二次拿太皇太后當工具來折磨他了。他不怕折磨,可是他心疼太皇太后。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不是良妃的指使,那些暗害他的人絕不會用今天這般簡單的手段,到那時,他想逃過就得用比現在更激烈的方式,太皇太后受到的傷害也更大。
說到底,他應該感激她。
可是他又怎麼能這麼甘心呢。良妃的所作所爲是那麼可惡,她在把他和太皇太后變成不可分割的仇人。
他要怎麼忍她?
康熙冰涼的斜了她一眼:“你現在高興了?”
良妃手上還拿着那個荷包,她要賜給他,她一針見血的道破了他的心:“你不就是想換回去嗎,口上說得效忠於朕,其實一點都沒變。朕成全你,看看你一天到晚戴着它有沒有用。”
康熙知道,是他之前的話惹怒了她。
他還是想改命,如果可以,他當然會去改。這個念頭,是不可能從他的腦海裡抹去的。
可是,他討厭她這樣。良妃太直白了,明明知道他難受他痛苦,卻一點面子也不給他。
她太不討喜了。
然而,他只能忍。
良妃其實說的沒錯,他只是被看穿了而已。
今天的事情,是由於她的維護才安然度過,他應該識趣。
他沒有接那道符,而是任由良妃扔過來,擦着他的臉掉在了地上,他不再看它一眼,彷彿從沒有在意過。
這次事件一定會是無聲無息的結束,他要維護太皇太后,良妃必須給他這個面子。
如果她要他聽話,她也得付出代價。
康熙淡然的擡起了眼,帶着威脅的語氣接着道:“今天的事情我希望沒有下回。不要再氣太皇太后了,否則,我也是不怕死的。”
良妃聽了,雙眉一挑:“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現在的我要想對太皇太后怎麼樣,你管得着?”
誰纔是更容易,更近水樓臺的人呢。
哪怕爲了太皇太后,他也得聽話不是嗎。
康熙的眸光頓時暗了下來。
這是一場交易,是良妃在逼他選擇。
在她和太皇太后之間,他只能選擇一個。
她能輕易的控制太皇太后的人,不僅是在警告太皇太后,也是在警告他。
她是皇帝了,她完全能決定他們的未來。就算不計後果的強行決定,也是敢的。
如果他同意,太皇太后會平安,如果他不同意,他也未必能和良妃同歸於盡。
可是如果他同意,他會不平安。因爲,太皇太后會不停的對付他。到那時,他只得更加靠向良妃。
無論怎麼做,都逃不開痛苦的折磨。
曾經在皇莊的影像又晃動在腦子裡,難言的恐懼襲擾着他,讓他不得安寧。
良妃輕笑:“我幫你定定心,我知道,你的心,大得很。”
康熙沉默。他把脣咬得冒血,雙眼也快要恨得冒血,也還是沉默。
就算表現得順伏,他的心是搖擺的。他爲了剋制這種搖擺快把自己逼得瘋了。
良妃不着急。她只是冷淡的看了看他:“想明白了你再回延禧宮,想不明白,你就不用回去了。”
布庫房裡也有暗室,也可以安置他,就在這裡關上一輩子,什麼時候死掉都不知道。
康熙的心更冷了。可他不能否認待在這裡反而是安全的。至少在這裡,太皇太后的手伸不進來,其他人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可是,良妃會對他怎麼樣,那就不好說了。
他終於被氣得咳嗽起來,帶出了一點血絲。他用枕邊的帕子抹了抹,放鬆些說:“我選你。”
他把氣勢全部收藏。
她不放心,他得讓她放心。而且,他也得好好愛惜自己。
每次被打,不管傷勢如何,總要流失很多力氣。
這沒得說,當初他也是很喜歡對她窮追猛打的。
康熙到底心裡有氣,瞪着眼睛,突然張手抱住她的腰,把她往下拽。
他強迫良妃坐下來。
他還記得前世心情不好的時候,他會把良妃叫來,抱着她,什麼也不說,如果良妃說話或者亂動,他會打她。等她習慣了,她也就不問爲什麼了。
從前他這麼摟着她不知摟了多少回,可沒有現在的這種心情。
那時的他不會明白,原來良妃也是痛苦的,原來她也是不情願的。
他閉着眼睛,強硬的抱了她一會兒,他想咬她。他心裡太燙了。
突然,外面李德全求進。
時候不早了,賤婢再不離開,他們可就要害怕了。
康熙暴躁至極:“滾!”
李德全竟被這一聲嚇住了。片刻後才反應過來,竟是被賤婢給罵了。頓了頓,沒聽見良妃制止的聲音,只好自認倒黴,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康熙不知道已是被李德全當成了狐狸精,他被打擾了,什麼心情都沒了。他鬆開良妃,難堪的看着她,終於換了一個話題:“我得在這兒住幾天,不能馬上就回去。”
他得養傷口,趕快好起來,不管後面會遭遇到什麼,他得先活着。
良妃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有些發燙。她撥開他領子看裡面透出的傷痕。她很有經驗,康熙這傷至少要五天才能落痂。
她倒是無所謂把他留在這兒,只是這五天,太皇太后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子。只不過她氣也白氣。
這一點,康熙也明白。
他只能先把良妃哄好了,再去想太皇太后。他想了半天,終於想到可以哄她的話:“在如意館的時候,我沒找到姑姑的畫像。等會兒我再補畫一幅給你。”
他說的是姑姑,一下子就把他和良妃的關係拉近了。
他是真心的,哪怕身上疼得要死,也能堅持。
他知道良妃想額娘了,他也想,這些天的夜裡總能夢見孝康章皇后。可是隻是個遠遠的影子,每當她靠過來的時候,他就趕快跑。他不要母親看見他的現在。相見了,纔是最大的心痛。她不可能認識他,如果要他面對這一幕,他會心碎。
這種難過和以往的高處不勝寒不一樣。它不僅是孤獨。
這說明,在他的潛意識裡已經接受這具身體了。
他爲此可恥,可是沒辦法。
這種痛苦只有良妃才能懂。因爲她和他有着令人傷悲的心有靈犀。
康熙說完了這句話,忐忑的望着良妃。果然,良妃眼角有點溼潤了,搖了搖頭:“你先養傷吧。”
她想吩咐傳膳,弄點鴿子面來。
可康熙突然撲過來,又一次的抱緊了她。
良妃一愣,立刻打了他,康熙側着臉,所以打在了他的耳朵上。
可是康熙沒有放開。她打得越狠他越不放開。他就像變成了一棵樹要紮下根來。
無恥就無恥吧,他得撼動她的心。
很快,康熙的耳廓紅透了,嗡嗡嗡開始耳鳴。
他突然想到了密室受刑的時候,他的腦袋也跟着痛起來。可是,他不動。他用盡全身的力氣,不動。
過了許久,當良妃終於安靜下來的時候,他嘆了口氣,溫柔的問她:“你暖和點了沒有。”
嗯?
康熙擡起頭來,認真的看她:“你的心裡暖和點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