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邊關月淡然的模樣,張荼的面色變得陰晴不定,當然,也是下意識地覺得,眼前這宛如謫仙的男子,不是自己的圈子可以遇到的,就算是有所交集,也沒有這閒工夫與自己逗弄。
再說了……被算計,自己配麼?
張荼嘴角划起一道自嘲的笑容,學着邊關月的模樣,施施然行了一禮,然後說道:“還請先生解惑。”
邊關月搖曳着摺扇,悠然說道:“既然你已經誠心誠意地發問了,那麼我也只好大發慈悲地告訴你,你們口中的地球,經歷了太多文明起落,星河都曾永寂,但地球永存,這裡,烙印着宇宙中最初的法與理。”
“你們眼中的地球,是這片宇宙的起始,可笑的你們竟然還孜孜不倦地探尋着外面的文明,在我看來,這和開門揖盜沒有什麼區別,地外文明,都是叛逆。而這裡,是這片天地,最後的正統。”
邊關月的話語,如同一道炸雷一般在張荼的腦海之中響起,腦海之中記憶紛紛,不斷的回想起這三十年間,所見到的各種腦洞大開的測想。
“母星至高論”竟然是對的,一時間張荼心中百味雜陳,那種祖上曾闊過的複雜心情,外人又如何明白呢。
邊關月繼續說道:“而我,則是來自最近的一個文明時代,曾有人批命,將我那個時代稱之爲八荒時代,而你們這個時代,又被稱之爲九星時代。”
邊關月的聲音開始變得落寞起來,似是無盡的眷戀和思念:“那個時期的九州,洪荒大地之上,瘴癘叢生遍佈妖邪,拋棄至高神性的仙魔廝殺不止,其中戰敗魔神朽爛的殘軀,將憎恨和怨怒散佈塵世,化爲了各種妖邪,每當妖邪躁動不安,瘟疫、鬼怪、異變就會隨之而來,但也正是因爲妖邪乃是魔神的神念所化,人們在擊敗妖邪的同時,也窺視到了仙神強大的起源。”
“於是,再後來,人族便有了自己的進化之路,最初的一批至強者們,他們向衆生立下誓言,爲守護而殺生,除滅諸多苦厄,造就盛世太平,如是經年……”
言語之間,邊關月似是回到了那個崢嶸而熱血的年代。
那個時代,犧牲和奉獻是迴響在天地之間的主旋律。
那些人,都曾是他並肩作戰的兄弟。
可惜,天道有缺,那些驚才絕豔的人兒,大多永遠地消散了,就連這最後的傳承之地,也是有莫名人物在背後推動才得以保存,不過他不明白的是,這種驚天人物爲何還會忌諱莫深呢,爲何從不肯出手庇護九州呢?
邊關月的聲音愈加滄桑而低沉,其中有着難以釋懷的鬱結:“如是經年……在漫長的血戰之中,他們也難免被業障所困,被魔神遺恨所污染,或陷於恐懼而瘋狂、跪伏;或自相殘殺而死,或者走火入魔而道消於天地間。”
“當時,九州大地之上,有着五位最強大的先驅者,兩位死於血戰之中,一位不知所蹤,還有一位……被策反,拋棄了最初的誓言。歷經近萬年劫難,唯有一位天策上將還尚存塵世,那個時代,是人族積弱的時代,而你眼前的場景,便是當初最後一位天策上將的征戰遺址,這裡,也是那個時代,在這方天地中最後的印記。”
樂意聽這邊關月的訴說,目中露出了嚮往和憧憬。
那個年代,海一般的兵器與鎧甲在舞動着,手中的武器在烈日下灼灼發亮,首領與戰士齊齊狂呼,陶醉入神,如癡如醉。
那是一個驕傲與血腥並存的年代,縱然積弱,但是人族依舊有強盛如獅的虎狼之勢,那是鐵與血的最強彙集,那是暴力與男兒的世界!
或許,每一個齊國的男人內心深處,都蔓延着自遠古傳承而來的野心基因,渴望建功立業,開疆拓土,滾滾熱血在奔流着,張荼一瞬間感覺自己那沉寂的熱血,似是在這一瞬間被激活,被喚醒。
話說到這裡,邊關月攤攤手,臉上掛着似笑非笑的悲傷表情,說道:“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了,還有……不要憧憬那個年代,英雄輩出的時代,是民族崛起的時代,註定了是一曲悲歌,當然,時代不同,英雄的定義也是不同的。就像你們這個時代,可以揮灑才智和理想,卻是不用付出太過慘痛的代價。”
“你們……真的很幸福。”
“而關於我的存在,就是爲了證明,那個時代,弱的不是先賢,而是天地的桎梏,那個時期,仙神不顯,天地不允許至高存在的出現。”
“而今,九星連珠導致母星將會再次回到巔峰,將創造出前所未有的盛世輝煌,而你,便是那個時代的意志,所選定的繼承人。”
“怎麼樣?俗套不,可是這是現實和事實,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選中你,但是着實是你,這是昔年衆生的意志。”
“或許,是補償?”
張荼雙目迷茫,嗯?
時代的抉擇,一個時代意志的選擇?
補償?補償什麼?
搞咩啊,雖然知道自己是共產主義接班人,但是從來沒有人過來通知自己去接班,而自己的運氣,從最初開始,福體彩票也就中過十塊錢,人生中最大的獎項,也不過是物業搞活動,抽到一等獎,一個兒童滑板車而已。
如今,竟然要繼承一個時代,這是真的麼?有點麻。
張荼捏着一塊皮膚,來了個九十度大旋轉,順滑的皮膚,溫潤的手感。
“嗯?你在做什麼?”
邊關月無語地看着在自己手背上的皮膚被張荼無量地旋轉了九十度,雖然沒有疼痛,但是肌膚之上迅速升起一片細小的雞皮疙瘩。
“疼麼?”
“你說呢?”
“哦,那應該不是夢。”張荼無視邊關月的無奈眼神,聲音略帶顫抖地問道:“那天策上將是什麼意思?”
邊關月眼神充滿了嫌棄,但是他不明白,爲什麼當初時代意志會對眼前這個中二肥胖油膩中年男人有着共鳴,但仍是保持最基礎的操守,解釋道:“天策上將,是一種尊稱,生死已知九霄外,英雄熱血慨而慷,志存家國千秋業,名垂青史萬年長。此乃天策也。”
“對於五位天策上將來說,他們心中其實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善與惡、正與邪。沒什麼宗教信仰,但是堅持自己的信念,那就是一切以人族皇朝爲本。只可惜,有人最終背棄了自己的誓言,成爲不可抹除的污點。”
張荼不以爲然地撇撇嘴,下意識的槓精附體說道:“或許有不能言說的難言之隱呢?對吧,不能以保守的眼光去看待,你看,你不是說還有一人歸隱了麼,對不對,至少他們都爲之奮鬥過。不能因爲過錯,而就抹殺一切功績,那麼我們和那些背棄誓言的人有什麼區別呢?”
“記住該記住的,他日面對之時,分個生死便是,你錯了,我幫你糾正,但我也不抹殺你的功績,至於是非功過,自由後人評說,邊兄弟,你着想了。”
“哦,對了,莫不是,你們的境界是怎麼來論述的?練氣、築基、旋照、融合、心動、靈寂、元嬰、出竅、分神、合體、渡劫、大乘、渡劫這些麼?”
看着興致勃勃地張荼,邊關月一陣無言,但是他不能否認,那一套邪門歪道的正確性,可是一切都已過去不知多少年了,又有什麼好爭執的呢?
不過也正是因爲這番言語,邊關月第一次對張荼產生了一絲絲的叫做信心的東西,灑脫之餘仍保持理智,你這讓他怎麼失敗,這種人只有有一口氣,只要他願意的話他就能繼續浪。
邊關月說道:“嗯,你說的這些,曾經也是真實存在過,但是我存在的那個時代,並不是這樣的,因爲……我們是人族。你所言,那應該是慕仙時代所形成的修真體系,我們也曾鑽研過,但是不是很合適。”
“人族有人族自己的規則和道理。人族分爲兩脈,文與武。武定江山,文安萬民。”
“武講薪火傳承,文說精神永續。武爭當下,文說萬世。”
“這就是人族的道與理。”
“至於境界劃分嘛,雖分文武尊稱不同,但是境界劃分倒是不差,皆是九品到一品,而天策上將,便是正一品的封號,大致便是如此了。”
張荼聽聞之後,凝神不語,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那個時代,竟是以官職劃分,但隨即他又恍然,畢竟,就以七品而論,古時縣令是七品,縣令就相當於縣長,區長,或者縣級市的市長。
這般想來,是不是可以認爲,一個七品修士足以庇護一縣蒼生?若是如此而論,倒也是對於實力有了更明晰的判斷。
“啪!”
邊關月將摺扇合上,看着張荼說道:“既是你已經瞭解,那麼可以開始了,哦對了,若是你忍受不住,你可以喊出來,那麼一切就停止了,不過你畢竟是一個成熟的成年人,自負盈虧的道理,你是明白的。所以你準備好了麼?”
“好了。”張荼隨口答道,但是隨即變反應過來:“好了,什麼好了?準備什麼?”
但是回答他的並不是邊關月溫和的聲音,而是那片廢墟之中,一塊保存相對完好的地方,突然閃現一股璀璨的光柱,徑直向着自己籠罩而來。
邊關月看着籠罩在光柱之中,面部猙獰,不斷嘶吼地張荼,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這洗禮,若是他想暫停,自是可以,但是他作爲一個成熟的成年人,又怎麼會在卻是體驗到改變之後,會因爲自己無用的情緒而放棄這逆天改命的機會?
有些東西,忍着忍着,就會成爲習慣。
破碎的骨骼不斷地通過皮膚擠壓出來,一滴滴油膩膩的液體從毛孔中不斷地滲透出來,一道道黝黑腥臭的物質不斷的排出體內,張荼只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人丟到了石碾上一般,自己就是那可憐的黃豆,一遍遍,不斷的榨出自己不該留存的東西。
邊關月不再去看張荼的表演,負手而立,看向了廢墟,心中茫然地想到:這只是一個開始罷了,若是你連福利般的洗禮都過不去,又何嘗面對那曾經葬送一個時代的存在,你的路,纔剛剛開始。
不要讓我失望啊,畢竟,你是他們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