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一點,何韻婷深信不疑。
並非像以前那樣毫無根據的自信,而是因爲她切身感受到了祁五勢力的強大,纔會如此篤定。
在她眼中,祁五的勢力應該就是最強的。
不管是秦狗剩,還是稱帝的傅景山,亦或是苟延殘喘的大焱,在統統不是祁五的對手。
她也能感受到祁五的野心,她不相信,這一世,祁五登不上皇帝的寶座。
所以,她堅定地待在祁五的陣營裡。
何韻婷已經不會拿自己的歷史知識帶入了,因爲很多情況,都跟她所瞭解的相差甚遠。
比如,宋良秀竟然沒有死。在史書上,可以說宋家人都死光了。
還有史學家猜測,宋良秀就是祁五呢!
又比如,秦狗剩竟然不叫秦昭成。
還比如,天下大亂的時間,都跟歷史上不同。
就連大焱,也比歷史衰落地更快。
她這次回到應天,除了要策反何家之外,還有一個極爲重要的原因。
那裡是秦佑安的大本營,她打算近距離接觸一下秦佑安。
看看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裡?爲什麼會跟歷史上不同?然後再做打算。
否則,她心裡總是有些不安。
很多事情,在鄂州,她都打聽不到,只能打聽到一些邊邊角角,很多消息並不確切。
宋良秀雖然也信任她,維護她,卻不會什麼都告訴她。
更何況,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她還是希望自己親自尋找答案。
因此,她才毅然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鄂州,大元帥府。
書房裡,祁五神態慵懶地抱胸倚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簾,頭也不回地說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雖然應天的雨已經停了,但鄂州卻依舊在下雨。
看起來,還沒有停歇的意思。
宋良秀站在他身後的地方,經過這一年多來精心的調養,他的身體,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看起來,倒是不像以前那麼虛弱,動不動就咳嗽,精氣神也大有改觀,總算不想着尋死了,只是比以前看着更加滄桑穩重了不少。
宋良秀溫和笑道:“我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咱們到底是親兄弟。”
祁五輕笑一聲,帶着一點嘲弄的意味,沒有說話,或者說,根本不屑回答。
宋良秀苦笑,隨後,正了正神色,說道:“我來是想問問,稱王一事。”
見祁五沒有吭聲,他繼續道:“如今,我們家大業大,勢力廣大,只有稱王,很多政策才更加容易實行。否則,名不正言不順,就宛如一盤散沙一般,沒有凝聚點。你之前不是一直說,咱們的勢力太分散了嘛。”
封王和稱帝還不同。
他們封王名正言順,衆望所歸。但若是稱帝,就是名不副實,大逆不道。
看看如今傅景山的下場就知道了。
稱帝后,就沒一件好事。
幸好,朝廷因爲天災的緣故,暫時沒有顧上他們,他們纔有了一絲喘息之機。
之前何韻婷提出的“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策略自然不錯,但並不完全適用於他們。
高築牆,廣積糧當然是必須的。但若他們遲遲不肯稱王的話,對他們來說,纔是最大的阻礙。
“還有,今年又是個災年,災民肯定比以往更多,只要我們的聲勢越浩大,那麼,無論是百姓還是人才,都越容易投靠我們。因此我們大家商議,讓你能儘快稱王。”宋良秀道。
聽到這裡,祁五才站直了身體,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你手底下那位女謀士,不是曾經告訴你,要‘緩稱王’嗎?我還以爲,你肯定會對她的提議,採納到底呢!”
那時候,宋良秀可沒少在他面前,稱讚何韻婷的才華。
宋良秀的臉上露出一抹尷尬,說道:“我雖然很讚賞她的才華,可惜她的很多提議並不適合我們。”他思忖良久,也只能忍痛放棄!
這何姑娘不是沒有才華,可爲什麼這才華總是用不對地方呢?
就好像醫者治病救人一般,她開的方子很好很厲害,可惜,就是不對症,怎麼辦呢?
他也不是沒有懷疑過何韻婷,甚至認爲她背後有人,只是,一直以來都沒發現什麼異常,她又一心向着他們,至少,她的忠心,還是可以信任的。
他漸漸就接納了她。
他對自己人,還是很護短的。
所以,這次何韻婷迴應天,他還是派了不少人隨行保護。
祁五也沒打算在何韻婷的問題上糾纏,輕笑一聲,“你的提議沒有錯。此事,本帥已經做好了打算,等時機一到,本帥就自封爲王。”
這個時代,可不講究什麼矜持和低調。
越是高調,名頭越響,纔會引得有才能之人競相投靠。
若是默默無聞,或者藏拙,別人不知道你,又如何會來投靠你呢?
即便勢力已經壯大到了祁五這種程度,也必須這麼做。
這年頭,就缺那些能人和奇才呀!
隨着幾大勢力相繼稱王,他們已經落後了許多,再這樣下去,怕是就要被人給看扁了,以爲他們不如其他勢力呢!
這是萬萬不行的。
聽到祁五的話,宋良秀也輕舒了一口氣。輕聲笑道:“如此,可就太好了。”
他就怕五弟不肯聽人的勸,執意不肯稱王。
或者說,他根本看不上區區一個王位。
談完公事,宋良秀又開始談起了私事。
“何姑娘迴應天了。”宋良秀說道。“你真得打算讓何家給我們做內應嗎?萬一被發現了,我不認爲秦大元帥會放過他們。”
以他的手段,怕是要滅殺全族的。
想到這裡,宋良秀擔憂地皺起了眉頭。
他雖然跟秦家有點交情,但這種涉及自身利益的問題,那一點交情根本算不得什麼。
祁五有點幸災樂禍地說道:“你既然擔心,何必同意她回去找死。”
宋良秀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隨即又舒展開來,無奈地說道:“她打定了主意,執意要走,我也攔不住。何況,她這麼做,一是爲了家人,二是爲了我們,於情於理,也不該對她坐視不理。我們總不能讓手底下的人寒心。”
祁五冷笑道:“本帥可從沒命令她這麼做,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自作主張罷了。你可不要牽扯上我。她只是你的人,而並非我的手下。這一點,你要搞清楚了。”
他那天不過是隨口一說,讓她知難而退。
他祁五還沒有無能到需要依靠一個女人,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得到應天的消息,對他來說並非什麼難事,何必非要何家出馬?
宋良秀原本還想要替何韻婷說句話,只是想到祁五一向不待見何韻婷,自己在他面前這麼說她好話,他都無動於衷,現在再說,也不過徒惹人煩罷了。
而且,他說得也沒錯。
何韻婷只能算是他這一陣營的人,雖然祁五是統帥所有人的大首領,可是事實上,她跟祁五並沒有太多關係。
想清楚這些,宋良秀也不再多說了。
如果是他的話,還是不希望何韻婷拿整個何氏家族的性命來冒險的。
他們不差何家那一個支持者。
只是,何韻婷表現得如此熱切,他也不忍心打擊她的積極性。
想必何家會有明白人,應該不至於會答應何韻婷。
對於何家投靠己方勢力,他並不抱太大希望,心中也並不支持。
因爲他並不想看到那麼多無辜之人喪命。
他現在只期盼,何韻婷能夠平安回來就成了,就當她去看望了一下家人。
他派出去的那些人,足夠保護何韻婷一個人回來了。
宋良秀心事重重的離開後,祁五回到書案後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看着書案上擺着的小瓷瓶裡插着的一支光禿禿的枝條。伸手拿到手裡瞧了瞧,喃喃說道:“什麼時候,你也稍稍迴應我一下,總是這樣自說自話很辛苦的。”
說完之後,似乎覺得自己的行爲很好笑,輕笑了一聲,又將枝條放了回去。
應天府,徐家。
徐夫人眼睛紅腫着,正在拿着帕子拭淚。
她的小兒子被打了個半死,徐家丟盡了顏面,好不容易等兒子的傷勢好些了,雨也停了,她立即就去了大元帥府,打算找靜芳替兒子做主,順便討個公道和說法回來。
這件事,可是她義女讓他們去辦的。現在出了事情,靜芳也有責任。
最重要的是,她需要靜芳替徐家出氣。
連大元帥的妻弟都敢打,簡直太無法無天,不把大元帥放在眼裡。
這樣的人,統統該抓起來。
哪知道,她到了大元帥府之後,根本就沒有見到沈靜芳。
甚至連秦姝的面都沒見到。
秦太夫人只推說身體不是,並沒有見她。
她在前廳幹坐了半天,連一點消息都沒收到,只能失落委屈地回了徐家。
徐家手底下沒有人,消息不靈通,沈靜芳又不允許往外通信,直到現在,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呢!
但這並不妨礙她,猜到沈靜芳現在出了問題,否則,大元帥府不會對她這種態度,更不會連半點消息都透露不給她。
想都這些,她心慌不已。
若是靜芳也出了事情,他們徐家可怎麼辦喲!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哭能解決問題嗎?”徐召廷也頭疼地在房間裡轉來轉去,一臉的慍色。
轉了幾圈之後,他一屁股坐了下來,喝了一口茶,說道:“現在,最主要的,還是要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大不了,我親自去找秦大元帥問個清楚明白。”
他是他的老丈人,這點面子,他還是會給他的。
徐夫人聞言,哭泣聲終於停了下來,說道:“那你還不快去!一天得不到確切消息,我一天都不得安心。我的靜芳啊,之前不是好好的嗎?還生下了嫡長子,怎麼還會發生這種事?”
徐召廷突然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忽然說道:“不會是靜芳因爲幫了秦氏,得罪了她婆婆吧?”
徐夫人愣住了,說道:“還真有這個可能。”
夫妻二人,對視了一眼,都陷入了沉默。
想到之前,他們還那麼自信滿滿地按照靜芳的提議去做,認爲秦太夫人不足爲慮,以靜芳現在在大元帥府的地位,就是得罪了她也沒什麼關係,她定然不會怪罪他們,還能討好大元帥,沒想到卻是這種結果。
這一刻,他們心中無比後悔。
早知道,他們就不趟這趟渾水了。
如此也不會得罪秦太夫人,引得大元帥都不待見他們。
徐召廷更是沉着臉,怒視徐夫人說道:“我就說不能得罪太夫人,你偏認爲她不敢對我們怎麼樣,只以爲討好大元帥就好了,現在你可滿意了。”
徐夫人聞言,心中既懊悔又怨恨,卻偏偏不得發泄,只能再次哭了起來。
那秦太夫人,怎麼就是跟他們過不去呢!
還有靜芳也有點太無能了,都嫁過去一年多了,還沒辦法攏住丈夫的心。
要不然,一個養母而已,難道還比替他生下嫡長子的妻子重要嗎?
偏偏大元帥爲了太夫人,這麼給他們沒臉……
“爹,娘,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就在這時,徐慧珠突然出現在門口,好奇而又擔憂地問道。
“是姐姐那裡出問題了嗎?”
徐夫人現在也沒心思安慰小女兒,連忙擦了擦淚,說道:“小孩子,別胡亂打聽。”
徐慧珠若是肯乖乖聽話,她就不是徐慧珠了,她走上前,帶着一點撒嬌說道:“娘,你們剛纔的話,我都聽到了。姐姐肯定出事了。”
此話又勾起了徐夫人的傷心事,她又開始拭淚了。
徐慧珠眼睛轉了轉,摟着她的胳膊搖晃道:“娘,您就別哭了。要不這樣吧,女兒去大元帥府走一趟,去看看姐姐,你看怎麼樣?”
徐夫人停止哭泣,冷聲說道:“你就別湊這個熱鬧了,就是你娘我去了,都見不到她的人呢!你去了也白去,還不夠丟人的。”
徐慧珠嘟嘴說道:“我還沒去,娘怎麼知道我見不到人。萬一能成呢!他們還好意思跟我一個小姑娘計較不成?您就讓我試一試吧!”
“不行!”徐夫人可不希望女兒上門去坐冷板凳,她可捨不得她去受這個委屈,嚴詞拒絕了她。
“爹……”徐慧珠又向徐召廷求助。
徐召廷沉着臉道:“你娘說得對,你就老實呆在家裡,哪裡也別去。這件事,我來解決就是了。”
徐慧珠見父親也不幫自己,一跺腳,氣哼哼地跑出去了。
徐慧珠回到房間,生了一會兒悶氣,見時間還早,還不到正午,乾脆故技重施,輕車熟路地甩開身邊伺候之人,偷偷溜出去了。
大元帥府。
沈靜芳身上穿着素色衣衫,不施粉黛,端坐在書桌旁,抄寫《孝經》。
這是婆婆交給她的任務,直到她明白什麼是“孝”爲止。
否則,她這個抄經的任務,將會一直持續下去。
這明擺着,就是說她不孝。
孝道,可是衡量一個人的品行時,最重要的一個因素。
不得不說,對沈靜芳這樣極爲注重名聲的人來說,是個極大的打擊和諷刺。
她自己都立身不正,以後又有什麼資格去管家,乃至於管理那些妾室呢!
這個污點,會一直追隨者她。讓她以後無論做什麼,都底氣不足,再也無法像以前那般理直氣壯。
原本,因爲秦杏孃的事情,她鬧了個灰頭土臉,還想要稱病躲羞,沒想到,她的婆婆卻派了郎中和心腹下人過來,爲她診治,結果,她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算她想要裝病都沒會。
並且因爲故意欺瞞的緣故,被叩上了不敬不孝的罪名,並被太夫人指使手底下的女侍衛打了她五個耳光。除此之外,還要罰她抄寫《孝經》,每天罰跪一個時辰,並且禁了她的足,只有她在晨昏定省,並將抄寫完的《孝經》跪呈給太夫人的時候,才能出院子,連一句話都不能多說。
她的婆婆,終於露出了她的獠牙。
她以前對她的好,果然是裝的。一旦她做錯了事情,就恨不得將她往死裡整。
她被打耳光的時候,簡直羞憤欲死,恨不得直接撞牆自殺。
她長這麼大,還沒有受過這種屈辱。
哪家的媳婦,會被婆婆賞賜耳光。
她這是在逼她去死!
可是她捨不得。
她之所以能活的很好,就是因爲能忍別人所不能忍。
何況,她還有兒子。
若是她死了,旭兒怎麼辦?
現在太夫人幾乎不給她什麼好臉色,就連主院裡的那些下人,看了她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哪有半點之前的恭敬和客氣。
每天請安時,她只能安靜地侍立一旁,看着趙涵秋奉承太夫人,跟太夫人說笑,時不時地給她一個得意的眼神,囂張至極,她只能裝作視而不見。
這一切的一切,她都必須忍下去,也只能忍下去。
爲了她,也爲旭兒。
只有她活得好好的,旭兒纔有未來。
她要讓大元帥和婆婆看到她的悔過之意。
只有他們原諒了自己的,她的名聲纔會恢復。
其實,她心裡是真得非常後悔的。
悔不該在這羽翼未豐的時候對上太夫人。
其實這不是她的本意。
只是因緣巧合,再加上嫁過來後,一直順風順水的,自恃有了一些資本,心氣便高了,太夫人敲打她時,便沒能忍住,在大元帥面前,透露了一絲對太夫人的不滿,又急於利用秦杏孃的事情,拉回丈夫的心。沒想到,一步錯,步步錯。以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所幸,她還有兒子。
大元帥很重視旭兒,就算是爲了他,也不會真得休了她。她還有翻盤的機會。
對於旭兒被抱養給婆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接受。
因爲她已經沒有了跟大元帥談條件的籌碼,更沒有跟婆婆作對的底氣,她只能做小伏低,徵求原諒。
想到這裡,沈靜芳抄寫《孝經》時的表情,越發虔誠了。
要知道,婆婆派來的人,就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着她呢!她一點都馬虎不得。
秦姝用過午飯之後,隨手拿過沈靜芳抄寫的孝敬翻了翻,便扔到一旁,讓人給燒了,臉上露出幾分不以爲然。
“這沈氏,還是沒有一絲悔改之心。”秦姝說着,“她大概只後悔過早暴露了自己吧!”
冬雪給秦姝奉上茶來。
侍立一旁的路苗青先一步接過來,雙手奉給秦姝,撇了撇嘴,不屑地說道:“這人性格已定,滿肚子裡算計,根本糾正不過來了。”
對於沈靜芳,她可沒有一點敬畏之心,她眼中只有自家首領。更別說她還欺到首領頭上來了。
沈靜芳挨的那五個耳光,就是她動的手。
就算以後被她記恨報復,她也認了。她最瞧不上她那副假惺惺的模樣了。
秦姝端起茶盞,說道:“我也沒想過改變她,只要她以後老實一點,算計我的時候,知道有所顧忌就行了,免得她把我當成紙老虎,還以爲只是看着嚇人呢!”
她的要求,真得不高。
撕破臉就撕破臉吧,她懶得再給她搞什麼婆媳和睦了。
兩人正說話的時候,秋霜忽然進來說道:“啓稟太夫人,夫人的義妹,徐姑娘來了,現在正在前廳,吵着要見夫人呢?”
秦姝聞言,微微蹙起了眉頭,說道:“沈氏正在關禁閉,誰都不許見。就她一個人嗎?”
“是的,就她一個人,連丫鬟下人都沒帶。”秋霜說道。
秦姝沉吟了一下,想到徐慧珠的性格,又說道:“她必是偷偷溜出來的,直接派人送她回去。”
哪知道她剛說完,就聽到外面有人吵鬧,隱隱有徐慧珠的聲音傳來——
“……你們讓開,我一定要見到姐姐……”
然後便是丫鬟勸阻的聲音。
“不行……不能往前去了……這裡是太夫人的院子……太夫人病了不見客……”
顯然,徐慧珠已經快進院子了。
不過,她是進不來了,因爲秦姝這裡,有女侍衛把守。
路青苗說道:“首領,請容許屬下去處理此事,屬下一定將徐姑娘全須全尾的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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