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必要爲我冒這麼多險的, 這樣我欠你越來越多,這輩子都還不起了。”儘管有後藤哲哉的承諾對顧盼他們來說事半功倍,可顧盼心裡卻覺得難受極了。
她偏過頭低聲說道, 心情分外的沉重:“我不是無知少女, 不會以爲你的身份不同就沒有危險, 你的處境並不像你說的那樣安全, 我不願意你再冒險了, 哪怕少冒一點險也是好的。”
“你不用因此鉅額的對我顧慮重重,顧盼。”後藤哲哉看着她,沒忍住走到她身前, 用力擡起顧盼的臉讓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也許你覺得你欠了我許多,但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因爲我的國家和政府欠了你們更多, 我的良心欺瞞不了我自己, 說服不了我們現在做的事情是對的,所以我做的這些, 就當是爲了救贖我的良心,爲了替我的國家和政府這些年對你們的國家做的這些事稍作一點補償吧。”後藤哲哉低聲說:“但願將來……將來你能不要恨我。”
“我分得清你和你的國家是不同的……”顧盼喃喃地說道。
“不,你沒辦法,因爲我是個日本人,你是個中國人, 歸根到底我們不能在一起就是因爲這個, 而你父母的死, 我甚至不能說我完全無辜, 因爲我的父親是……”後藤哲哉搖了搖頭, 忽而自嘲一笑:“現在說這個做什麼,總之你別輕舉妄動, 等我消息。”
說完這句話後藤哲哉就轉身離去,顧盼心裡百感交集,可還不等她消化那複雜滋味,後藤哲哉又大步走了回來:“你和沈棠要結婚了吧?”
顧盼點了點頭,輕聲道:“是啊。”只是突然事態變成這樣,婚事還能如期辦的成嗎?顧盼心裡沒有底。
無論是婚事還是將來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那就當這是我臨別之前送你的新婚禮物吧,這樣想是不是感覺好多了?”後藤哲哉低頭看向顧盼,突然伸手抱了抱她:“這個,就當做是給我的臨別禮物吧。”
還是不給顧盼反應的時間,後藤哲哉又如風一般匆匆去了,但顧盼的心情卻輕鬆了很多,嘴角忍不住揚起了一抹清淺的笑容。
若無其事的回到76號,顧盼、林楚、沈棠再見面的時候都保持着往常一般的鎮定,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顧盼依舊一邊工作一邊神遊,心思都在新鮮出爐的禮服上,回到辦公室她就接到杜玉樓打來的電話說是禮服完工了,讓她和沈棠下了班直接過去試禮服,她在那邊跟他們會合。
林楚理所當然被顧盼邀請當了伴娘,要一塊去,傍晚時分,沈棠光明正大接顧盼提前下班,三人上了車,檢查過車上沒有監聽設備之後,顧盼才把今天的事娓娓道來:“奸細也許就在謝家,但我不知道誰最可疑,謝長空那邊交給哲哉,他說會幫我們找出誰是那個叛徒,只是徐小姐的屍體……”
“在特高課。”林楚低聲道:“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風華的屍體在特高課,醫院那邊我也找人盯着,老方暫時離不開醫院,只是周菲的下落我真的打探不出來。”
“若真那麼容易就好了,打聽不出來才正常。”沈棠安慰道:“如今我們至少不是睜眼瞎子,情況也沒到那麼糟糕,只要能夠聯繫到謝長空,再有後藤哲哉的幫忙,勝算總比之前預想的要大些,我現在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什麼?”顧盼和林楚一起望向沈棠。
沈棠擡頭看了看後視鏡裡的顧盼,低聲道:“盼盼,你覺得杜太太……你大伯媽,和這次的事會有牽連嗎?”
顧盼一愣,林楚則下意識地去看顧盼。
“我是在想……”沈棠話說出口就後悔了,只是特工這行,尤其是他這種在敵人心臟處臥底的,時間長了懷疑已經成了職業習慣。
但顧盼卻認真了起來:“你說的也許沒錯,這兩天事出突然我一時疏忽了,你這一提起來的確是太過於巧合,大伯媽……以前的事,她絕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而這次的事如果她也牽涉其中,那至少說明兩件事,一她已經開始懷疑我們了,二她和那個出賣了謝家的人肯定有聯繫。”
沈棠和顧盼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兩人的心思頓時瞭然,沈棠停下了車,顧盼扭頭對林楚說道:“林楚你先回去,伴娘你不要當了,如果我和沈棠的猜測是真的,那麼若你跟我們走的太近,也會被懷疑,我並沒有告訴她會帶誰去做伴娘,如今看來倒也是幸好。”
林楚一愣,沒想到顧盼竟會這樣決定,她看了顧盼一眼又轉頭看向沈棠,沈棠對她點點頭沉聲道:“盼盼說的是,若是這樣,這場婚禮怕也是不會太平,回頭你找個由頭避開,咱們提前準備,至少不能被一網打盡。”
“可是總不能就讓你們去冒險吧?”林楚急了。
“林楚,這不是把你排除在外,而是爲了保存有生力量,我和沈棠的關係如今是撇不清的,要撇清也沒人信,但你可以,既然如今知道我大伯媽有問題,咱們就不能冒冒失失送上去,咱們現在太被動了,人手也太少了,保存一個是一個。我們在明,你就在暗,看看他們到底要做什麼。”顧盼已經冷靜下來。
她對杜玉樓的感情是複雜,但遠比不上對李世羣,數年的忍辱負重並尋求真相,早讓她不再輕易受感情的支配。
林楚看着顧盼,她突然覺得顧盼已經到達了她不曾企及的高度,她那麼聰明,那麼冷靜,即使這樣糟糕的情況下依然那麼冷靜,明明是爲別人着想,可是理由卻是這麼讓人無法拒絕。
“林楚?”沈棠問道。
“我知道了,只是既然明知道這場婚禮也許有問題,你們又打算如何應對?”林楚問道:“我躲在暗處又能做什麼?”
“怕不只是婚禮有問題,若是她和那個出賣了謝家和老方的人有聯繫,也許這一趟趟出門也並不單純,以爲我們操辦婚禮爲藉口,見什麼人去什麼地方都合理了不是嗎?”沈棠想得卻更深遠:“今天我們先去看看試試她的口風,也許能發現些端倪,到時候未嘗不能將計就計。”
顧盼和他想到一起去了,林楚見兩人想法一致便不強求,下車前道:“既如此,我找人暗中盯住她,她的日程、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咱們都上心關注一下,或許會有發現。”對此顧盼沈棠一起點頭,林楚笑笑便走了。
沈棠繼續驅車往百貨公司開去,路上他見顧盼低頭沉思興致不高,便安慰她道:“你也不是現在才知道她有問題,與其彼此提防,現在她自己暴露出來也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覺得冤冤相報……”顧盼苦笑一聲:“她這樣做無非是爲了南柯和大伯報仇,可我的仇呢?人與人之間相互謀算傷害,最終一定要全部死光了才能了結嗎?我真的不懂。”
沈棠伸手握住顧盼的手,輕聲道:“總有一天這一切都會過去的,盼盼,如果你覺得傷心,就靠在我身上哭一場,哭過了就把這事兒忘了吧,爲了不愛你的人難過不值得,你的傷心、你的難過和痛苦還有你的眼淚,能打動的都是愛你的人,懂嗎?”
顧盼抓緊了沈棠的手點了點頭,“如果婚事真是一場陰謀,你打算怎麼做?”
“他們能利用我們的婚禮,我們爲什麼不能反過來利用?”沈棠已經有了初步的打算:“雖然我不知道他們具體要做什麼,可是我們的目的是救人,那就乾脆在婚禮上製造混亂,咱們再趁亂救人。”
顧盼收起散亂的心神,苦中作樂:“聽起來真不像婚禮,反倒變成陰謀的對抗賽了。”
“對不起。”沈棠低聲說。
“嗯?”
“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我不能帶你回去見父母親人,本來打算給你的一場盛大的婚禮現在都變成了這樣,我覺得實在對你不起。”沈棠嘆了口氣,愧疚地看着顧盼:“盼盼,我……”
“別說什麼你保證你補償了。”顧盼伸出手指堵住沈棠的嘴脣,同樣嘆息一聲:“這種時候,我們還能順利結婚,還能一起活着扛過難關對我來說就是天大的恩賜,至於別的,我都不在乎。”
“我不想像風華和經綸那樣,眼看談婚論嫁了,卻是那樣的結局。”顧盼認真的看着沈棠:“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要活下來陪着我;如果形勢變得更糟糕,你要和我一起離開上海,我不是怕死,也不是不願意與你一起奮鬥趕走日本侵略者,我只是……只是覺得,戰鬥的方式也有很多種,我們也可以選擇別的方式繼續戰鬥下去……”
太多的人死了,顧盼經歷了太多的死亡和送別,她實在承受不了沈棠也會死去的打擊了。
“你也要答應我,無論什麼情況下都要保護好自己,不要衝動行事,因爲我也會擔心你。”沈棠握緊顧盼的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至少我們都得活着才行。”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看到了那份堅定的、生死相隨、爲了彼此可以捨生入死的信念以及對未來的那一絲隱隱的擔憂。
但他們此時已經別無選擇,走到今天,他們只能攻克眼前這次關係到生死存亡的危機,去爲兩個人的將來找尋一條生路。
可他們誰都沒有害怕退縮,生死考驗之前,兩個人只覺得心都擰到了一起,感情變得越發堅不可摧。
杜玉樓果燃提起伴娘的事,被顧盼含糊過去,她和沈棠已經開始懷疑杜玉樓,自然打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戒跟杜玉樓周旋,一唱一和旁敲側擊之下,杜玉樓竟然沒有露出半點破綻,顧盼故意透露謝家的事,流露出對謝經綸和徐風華的擔憂,杜玉樓也不動聲色,彷彿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可也正因爲她表現得太過平靜,反倒讓顧盼和沈棠更加確定:杜玉樓提前就知道謝家會出事!
而這一點,讓兩人不寒而慄的同時,也明白了危機早就四伏於身旁,只是他們一直都沒有發現。
臨別之時,杜玉樓讓他們明顯抽出時間去看看舉行婚禮的酒店佈置,畢竟到時候顧盼沈棠的婚禮來參加的都是上海灘有頭有臉的人物,婚宴的規格、場館的佈置、最要緊的是到時候如何安檢保持在場大人物的安全是重中之重。
沈棠顧盼自然會意,當下應了第二天便去查看,便和杜玉樓分別了,回到沈棠的住處,林楚早在那兒等着兩人,三人再次將各自手頭的情報共享分析之後,覺得杜玉樓這裡可能是最好突破的口子,林楚負責繼續暗中盯住杜玉樓。
“盼盼,我們得儘快聯絡到謝長空,我感到危險在朝我們一步步逼近,不能再等下去了。”送走林楚,沈棠眉頭緊鎖對顧盼道。
顧盼也有同樣的感覺,它們都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生存至今,對危險已經有了一種應激式的反應,而這種對危機的反應曾無數次讓他們死裡逃生,而這一次顯然是最緊迫的一次,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我明天聯絡一下哲哉,看看他那邊進行的如何了。”顧盼點點頭:“沈棠,聯繫到了謝長空,你打算怎麼做?你是想利用婚禮先製造混亂拖住特高課那邊的人讓謝長空先去救周菲嗎?可是老方怎麼辦?”顧盼一下就猜到了沈棠的心思。
沈棠也沒有隱瞞:“讓林楚去救老方,不管事情成功與否,我們提前做好離開上海的準備。”
若不是事態嚴峻,沈棠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的,可此時顧盼心裡不僅不開心,反而越發沉重起來,沈棠會這樣說,顯然他們的處境已經是到了極其危險的地步。
“你說……”顧盼忍不住開口:“我們能有機會全身而退嗎?”
“能與不能,都要拼盡全力去試一試。”沈棠看向顧盼:“盼盼,我想向你承諾,可我不能,也不願意對你說謊,若事情真到了那麼糟糕的程度,我只能盡我所能活下來,所以,你也一樣,答應我好嗎?因爲我明白若我活下來而你不在了我會有多痛苦,所以我會盡全力不讓你體會這種痛苦,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對你做的承諾了。”
“我明白。”顧盼眼角發酸,想哭卻哭不出來,她用力靠在沈棠的身前,傾聽着他有力的心跳,這樣能讓她多一點安全感:“關於那個出賣了老方的內奸,你有什麼想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