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鈺話音剛落,只見寶藍色水面上突然綻開一朵巨大水花,皎皎月輝之下,水花簇擁之中一位仙子若芙蓉探出腦袋,墨藻長髮一半露在水面上一半浸沒在水中,泉水從她頭頂溫順而下,她螓首蛾眉雪膚凝珠,四周月亮花染了螢火一剎瑩亮,溫溫螢火生暖意,若九天流水浸霜華鋪在她臉上。
沉鈺同我皆是呆愣愣站在那裡,沒敢挪動一寸地方,怕一動這副美景便要破碎了。
四周這一瞬靜謐,怕是都在等她的模樣。
只見那泉水中的仙子微微擡眸,幾滴清水被濃密睫毛挑開沿着眼角落下,她往這處輕巧一打量,直眉鳳目,清雅絕代,若三萬梨花迎雪出——
我赤腳登時猜不穩,一下順着泉邊光滑的玉石落入水中。
泉水自頭頂浸沒,我仍然渾身顫抖,不是因爲別的,而是這仙子那眉眼恰恰是我六師兄的模樣。他不是活生生一個男人麼?!
我掙扎了會兒終於挪上來,驚魂甫定望了水中人兒一眼:寶藍色泉水十分飄渺,可這依稀的身段果真是與女子無異的。
沉鈺那廝卻是十分沉得住氣,仍然立在那裡望着,沒有靠近打量,只是安靜觀着這水中只露出腦袋的六師兄……好罷,先姑且稱她是六師兄……我望着沉鈺這坐懷不亂的坦蕩君子模樣,打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濃濃的敬佩之情。
水中的“六師兄”好奇挑了沉鈺一眼,靈氣一笑,聲音亦如女聲一般清甜:“你是誰?這樣看着我,叫我如何出來穿衣服?”
沉鈺終於開口,俯身望着水中人兒嬉皮笑臉道:“如果四海八荒諸位神仙曉得青月神君竟是個女神君,且是個如此美貌的女神君,不曉得他們會不會很興奮。”
我只覺右心突地一聲蹦到嗓子眼兒,太陽穴突突跳得歡暢。我目瞪口呆看了看水中那仙子似我一樣驚呆的模樣,胸中驟然竄出一陣火苗般燎得心窩生疼生疼,本神君如何也不敢相信——
我、我打還不能從一隻瘦小的鳳凰變成人形時候就在一處同一個師父修行的六師兄,他、他他他竟然是個女人!本神君活了十二萬歲,也就是認識他十二萬年,朝夕相處這些個時日,滄海桑田也變幻了幾度,我竟然眼瞎沒有瞧出來這一樁!
水中的六師兄眸子漸漸冰住,默了會兒鎮靜道:“你口中的青月,我並不認識。”
“哦?”沉鈺若無賴般咧嘴一笑,順手使術拿起不遠處的一身衣裳順手一抖,煙青色綢衫飄逸絕塵,袖口墨色紋竹清然而立,“既然你不是青月,那這身綢衫我便撈回去還給他了。”
水中的六師兄終於裝不下去了,臉色由青到白變換了一遭。縱然我十分不忍心看到六師兄這副模樣,但不得不說,若是跟沉鈺比耍流氓,我六師兄實在是嫩的不成樣子。
沉鈺又笑道:“我聽說打盤古開天地,九州分陰陽時候,這天庭司命一職可是隻有男神仙才可以擔的。雖說你們青月一家打老祖宗開始就擔着這司命一職,但也是隻有你爺爺、你爹爹這樣的男神仙才擔得起的。你說若是天帝他曉得你是個女兒身之後,會不會大怒之下罷免了你打你祖宗手中將要接過來的司命星君呢?”
我六師兄神色又是一慌。
“你這幅模樣瞅着十分可愛,”沉鈺挑眉笑了一笑,提了提墨色袍子,就勢蹲下,道,“我竟不忍心到天帝面前告你狀,嘻嘻,你不要不說話,你長得這樣美,若是說什麼我肯定是要聽你的。”
六師兄沉了眸子,也沉了聲音,道:“你不要……不要去告訴天帝……”
“是了!那我便不去告訴天帝!但是我有個條件,這個條件好做的很……”
“什麼條件?”六師兄打斷他皺眉道。
沉鈺登得跳起來,語氣都帶了極大的喜悅:“你做我老婆啊!”
我實在不忍心看此刻六師兄的神情,不禁掩面長嘆——沉鈺哇沉鈺!這就是你說的好做的很的條件?!你果然是個流氓!
過了許久,本神君才聽得到六師兄顫抖的聲音:“……你是不是笨蛋……”
沉鈺握着衣服咦了一聲,像是挺稀奇六師兄稱呼他是笨蛋這件事,十分輕快愉悅道:“嘻嘻,你爲何說我是笨蛋?我聽師父說過打是親罵是愛,青青你是不是瞧上我了?”
水中的六師兄打了個哆嗦,看着她那副宛若吞了蒼蠅一樣的表情,我便曉得,沉鈺這廂果真是個自作多情的情種。
等等——他師父跟他說打是親罵是愛?
天尊大人居然連這個也教他?只覺心中天尊大人高杳絕塵的形象悄悄崩塌……我迎風抖了一抖,十分凌亂。
六師兄糾正他說:“並非……並非是打情罵俏……你若是要我做你老婆,那豈不是四海八荒所有神仙都曉得……曉得本神君是個女的……到時候不止司命一職做不成,怕是……”
“我不介意跟你‘餘桃情深’的!”沉鈺喜滋滋的模樣像是凡人得道昇天了一般。
本神君實在是覺得這個年紀的沉鈺智商令人着急成這副模樣,若他倆果真餘桃情深了,天上地下這些神仙怕也是不讓他們好過的。
六師兄怕是跟我想到了一處,咬牙切齒幾欲哭出淚來:“你以爲這些個神仙肯縱容我們餘桃私情不成?!”
“怕那些作甚,我同你恩恩愛愛關他們什麼事!”
他們倆就這樣一句接一句爭吵,若不是六月天氣悶熱,六師兄這樣泡在水裡怕是要受涼了。所幸沉鈺那廝雖然流氓,但是對六師兄卻一直都是真心的,他沒忘了將六師兄的衣服給她兜頭罩下。
看到此處免不了又一陣傷心,若此時的沉鈺曉得最後竟是這癡情相對的六師兄親自逼他服了絕情丹,他會作何感想。
變回男兒身的六師兄模樣瞧着比泉水中添了幾絲陽剛,不過同這副依舊美豔的麪皮一折合,卻是全然不起作用了。六師兄甩了甩衣袖,提步就要走。可沉鈺哪裡容她離開,他一把將矮一頭的她拉過來抵上一棵葳蕤挺拔的仙木,自月亮花底升起的螢火稀稀疏疏圍了他們倆一圈,從我這處瞧着他們倆情意十分纏綿。唯一有些掃興的卻是六師兄的表情,一副抵死相拼的貞潔模樣,那模樣像是在說:你敢動老孃試試!
沉鈺那嬉皮笑臉的模樣像是在說:我就是瞧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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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對峙了會兒,沉鈺卻嚴肅開口道:“我曉得是你孃親怕你一個女兒身做不成司命,打小將你變成這樣的。但是青青,我不介意你如何,你若是想瞞着諸神,我便幫你瞞着;你若是想做司命星君,我便爲你掃除萬難,替你擔着種種。青青,你且信我。”
青青,我不介意你如何,你若是想瞞着諸神,我便幫你瞞着;你若是想做司命星君,我便爲你掃除萬難,替你擔着種種。青青,你且信我。
腦海中驀地想起今晚夢境外沉鈺被六師兄逼的絕望的話——“青月……我說過無數次願意替你承擔你的種種,你又有幾次信過我?”
這一番實心實意的表白令本神君有些動容,可六師兄卻是一愣,擡頭皺了皺眉,說出了一句十分不應景不切題的話——
咳咳,我美豔的六師兄皺眉說的是:“你能不能先跟我說你是誰?”
本神君一個沒忍住便笑了,沉鈺那廝這鬧騰了一番,卻是忘了道清楚自己是何方神聖。
沉鈺無奈一笑:“你忘了沒關係,我是沉鈺,你打今日只消記得你是我老婆就行。”
六師兄登時用腦袋往沉鈺胸膛上撞了去,沉鈺一時沒反應過來,直直被撞出三步外,我英勇無畏若一條漢子般的六師兄薅下鞋緊緊握在手中,指着沉鈺恐嚇道:“我管你是條什麼魚,你若是再過來本神君便用鞋底呼死你!”
沉鈺便又笑容滿面湊近:“嘻嘻,打是親嘛,你儘管揍,我一定不還手。”
六師兄目瞪口呆了。
沉鈺一把握住六師兄的手臂,頂着融融螢火,正經道:“青青,我方纔說的話你且記在心上。我沉鈺不在乎其他神仙如何想如何看,我只曉得自己歡喜你,打小就歡喜你,只要有我一天在,我便好好待你,不讓你生受一點委屈。如今像我這樣的神仙可是不多了,你當好好珍惜。”
六師兄一鞋底呼在他胸膛上,我明明都看到他眼眶紅了幾分,卻還是聽到她氣急敗壞道:“誰要珍惜你!你這流氓!”
“流氓?”沉鈺又貼近她,突然將她環身抱住抵在仙木上,不容分說捧住六師兄的臉,照着她嫣紅的雙脣便啃下去。六師兄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親驚得瞪大了眼珠,甚至忘了推開。
越來越多的螢火從花底升起,載了無暇的月光,十分具有靈性地圍繞在他們身旁丈許處,漫漫飛舞不去打擾他們。
沉鈺終於鬆開她,微微啞了嗓子,低頭寵愛道:“這樣纔是流氓,你方纔說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