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涼山的一路基本還順利,只是出了幽州城,我們或上車或上馬,準備起程時,雲坤愕然道:“沈徑溪呢?”
這才察覺沈徑溪果然不見人影。(小說~網看小說)在幽州城裡被雲肄折騰的夠,倒是忽略了與我舞同行的沈徑溪,八成又走丟了。雲坤很是懊惱,翻身上馬正要折回雲找沈徑溪時,只見沈徑溪從城門出來,往我們這裡跑的身影。
北皇漓不禁笑道:“沈兄剛剛去了哪裡?“
“……從涼山過來幽州,我就是走的這條路,現在去突厥王都,怎麼還是走這條路?我百思不得其解間,已經不見了你們的身影。所以就四處打聽可有見到你舞,順便問了下去突厥王都的路。”沈徑溪喘着氣道。
我們是要將沈徑溪送返涼山,然而爲了他讓配合,與他說的是我們陪他去突厥王都。不料他對從涼山過來的幽州的路有印象,剛剛揹着我們又與人詢問了去突厥王都的路,但看他先前對我舞所走路線持有懷疑,此刻趕上我們後,反倒消了疑慮,北皇漓試探問道:“那沈兄問出什麼了?”
沈徑溪一笑,很是不好意思地道:“你們走的路是對的,是我多疑了。”
顯然,耿直忠正如他,先前對我們起了疑心,此刻很是慚愧。
也很顯然,他剛剛問路,又被‘給他指點迷津的人’忽悠了。
然而如此一來,卻也提醒了我們,北皇漓望着通往涼山的幾條大道,當即問道:“沈兄從涼山過來幽州時走的是……?”
沈徑溪耿直地答道:“左邊那一條。”
“哦……”北皇漓沉吟笑道:“對,左邊那條路是通往涼山的。右邊這條是去突厥王都的。現在我們是去突厥王都,所以走右邊這條。”右邊那條大道自然也是去涼山的,不過繞了個圈子而已。但能得沈徑溪配合,多繞點路又如何?他一個大活人,總不能把他綁去涼山吧?何況我們大家朋友關係,手段強硬了傷了情分也不好。到了涼山,自有金善與他周旋,就不干我們的事了。
在涼山金善住處轉悠了一會,安撫住沈徑溪的金善才姍姍而來。
金善看一眼在涼廳那邊鑽研石雕的北皇漓,目光落在佑兒身上,愕然看我道:“又沒帶肄兒?……我在城門口接你們的時候,好像看到他了?”
我說道:“他一次過來涼山你這,帶着那隻兒子四處轉悠去了。”
金善笑新隨在我身邊的佑兒,“佑兒還是那麼進退有據。”金善讚道:“已經有些世家子弟的風範了。”
金善驀地想起一事,喚那邊涼廳裡的北皇漓道:“齊王,我有一事與你商議。”
北皇漓聞言,往這邊過來,望着金善曖昧笑道:“一切愛妃做主就是,問本王做什麼?”
金善啐了一口,罵道:“沒個正經的,也不怕明月聽了吃心!”
“她纔不會呢。”北皇漓望一眼我,語氣是很省心的愜意,可柔柔波光從我面龐劃過,分明有幾許黯然不經意流露。
“是這樣的。”金善說起正事來,“質成再過些日子不就滿三歲了嗎?爲不泄露肄兒的身份,雙根據咱舞‘成婚’的時日能製出多大一個孩子來,對朝廷上報的齊王一脈王嗣的生辰也是質成的生日。齊王府世子的生辰怎麼也不是小事,何況今年又是滿三歲。因爲生辰將近,樑國京城裡上至皇族皇親,達官顯貴,下至不入流的史官小吏,以及過往受過齊王殿下恩惠的平民百姓,大都按照心意或重或輕陸續送來了生辰賀禮。”
金善看我和北皇漓道:“待會帶你們去庫房看,可堆滿了呢。”
金善商量道:“基於這事,咱們怎麼處理?”
“再像往年一般對這事不聲不響的,確實說不過去。”北皇漓沉吟道:“可是要真爲質成慶生的話,引外人過來涼山,未嘗不是將麻灰炭引進來。”
北皇漓看金善,解釋道:“並不是因爲質成非我親生,所以我怠慢他,你別往心裡去。”
“我曉得。”質成雖也非金善親生,但養在金善身邊,金善早已視如己出,金善道:“現下要怎麼解決?”
北皇漓看在旁聞聽卻並沒怎麼插言的我,“你看呢?”
我沉吟道:“咱舞先去瞧瞧從京城過來的賀禮吧。揣摩一番當權幾人的心意,只要不違逆,即便不依順他們的意思,也總不至於出錯吧,至於旁的人……”爲了我們所有人的現世安穩,我不吝惜流露不近人情的淡漠,斷然道:“齊王府的大門,豈是他們隨便進的?”
我考慮的人中,太皇太后已以於這幾年裡甍逝;
章武帝賜予的賀禮是突厥民族的狼圖騰,依着齊王一脈王嗣嫡母乃突厥公主的身份所贈。明顯地,章武帝壓根沒視北皇漓子嗣爲齊王府世子,而視其爲番邦異士,非我族內。我望住那狼圖騰哂笑,趺蘇,趺蘇,你忘記了你體內也有一半突厥血統麼?
榮親王乃樑國皇族僅存於世的一位長輩,章武帝都尊一聲皇叔,不可不謂位高僅重。榮親王所贈賀禮乃川背皮影,鳴山螺號……清一色小孩子的玩物,盡顯長者慈愛之心。透露什麼意思,卻是沒有。與父王一世交情,又是平陽父王,一直以來暗裡確實站在我們這一邊的,我感念榮親王的謹慎,只有這樣什麼都不顯露,關鍵時候,才爲我們說的上話。
成朔送來的是一面旌旗和一個布娃娃。旌旗寄寓了厚望,激勵去肄男兒當自強,日後馳騁沙場保衛邊疆;而那布娃娃,我嘴角抿了愉悅笑意,顯然是平陽添的,成朔那陽剛男子怎送的出這東西?
…………
“肄兒,那些賀禮可有喜歡的?”金善爲我們接風洗塵的竿膳桌上,北皇漓問道。
玩了半日,加之從幽州過來涼山舟車勞頓,雲肄顯然餓了,只顧着吃東西。扒着碗裡的飯,口中囫輪不清道:“沒有喜歡的。”似乎影響了他吃飯,雲肄有些不耐煩:“我生辰早就過了!”
忙裡偷閒回答了兩句,給噎着了,雲肄喝了一口湯,“那些賀禮是給質成的!”
金善看他那餓飯的樣子,忍不住道:“又沒人跟你搶,怕在我這兒還會餓肚子嗎?”
雲肄長這麼大總算說了句叫我滿意的話,他打了個嗝,望住金善道:“善姨家的飯好吃。”
這時奶孃已經抱了飽飯後睡着了的質成回房竿睡了,北皇漓與雲肄道:“那些賀禮,是給齊王府世子的,不是給質成的。”
恰時保佑兒道:“表弟,那些賀禮沒有喜歡的嗎?那那個布娃娃可以給我嗎?”
“拿去吧,拿去吧。”雲肄不耐煩地道。
如此一做主回答,無異於受了庫房裡的賀禮。
北皇漓彎脣,恍惚間我竟覺得他脣角笑意有些詭異,他從袖中取出瓔珞繫着的一塊玉佩,“那這個呢,肄兒喜歡嗎?”
我怔怔望住那玉佩,好在北皇漓並沒留意我的神色,一心只有雲肄身上。
雲肄本是漫不經心覷那玉佩,卻慢慢地,心神都被牽扯住了似的。但很快他便回了神,靈巧的身子膳桌下一鑽,已到了北皇漓身前,北皇漓猝不及防之時,雲肄已扯住了那瓔珞,搶走了那玉佩。雲肄撫摸着那玉佩,笑得彎了眼,嫩聲嫩氣道:“這個我喜歡。”
雲肄望北皇漓,“誰送的?”
北皇漓並無芥蒂地答道:“樑國的臣相大人。”
北皇漓不知那玉佩之於那個人的淵源,所以心無芥蒂;然我豈能不知那是南宮世家的祖傳玉佩,一代傳一代,那個人從不離身的物件?給齊王府世子送生辰賀禮,他送這個,是什麼意思!
“樑國的臣相大人……”雲肄沉吟着,品味着這個身份,這幾個字的意義,問北皇漓道:“的官很大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樑國皇帝說話算數的就是他嗎?和父王比呢?嗯,樑國皇帝送的那個狼的頭,很兇猛,好像要叼走我,我不喜歡。我喜歡這個!”
北皇漓抱起雲肄,溫潤笑道:“父王是親王,和純粹的臣子不可混爲一談。”說這話的時候,北皇漓並不看我。
午膳後我直接拉走北皇漓,林蔭道無人處始才放開他,有些質問地道:“你爲什麼要把他的東西給雲肄?”金善領我們去庫房的時候,我並沒看到他送的賀禮,只以爲他並沒有送,卻不想被北皇漓私下收歸了囊中。
北皇漓一路淡笑隨我處置的神情,自作主張將南宮絕的東西給去肄時也是一派的雲淡風輕,顯然並不以爲然,此刻亦是恬淡笑着答我的話,“他不是旁人,是肄兒的生身父親。”
北皇漓溫和反問:“把父親送的禮物給兒子,難道不該嗎?”
我望住北後,“你明知……”
我生硬道:“你事前也應該問問我的意思。”
……
南宮滅門,祖輩家產盡囤積此處,我兒他日用以招兵買馬,承繼祖宗未酬之大業,血刃保定帝之後,家祭勿忘告乃翁!
整整一下午,我都閉門臥中,將南宮世家那張藏寶圖攤在膝上看着。卻不同於南宮絕的鑽研,我只是看着藏寶圖北後那幾行血字愣神。天色漸暗,春掌燈進來時見了,拿眼神詢問我,我也沒答,只是打開一個橢圓形墜子的蓋子,將藏寶圖那張帛疊合到最小,塞了進雲。
晚膳後雲肄與我請過安,牽着猴子要與佑兒回房睡覺時,我叫住了他:
“孃親也有賀禮要送你。”
不是北皇漓的‘王妃’或者‘妻室’,說這句話做這件事的時候,我只是雲肄的母親。
不是要他招兵買馬,不是要他謀反,甚至不是要他做任何的大事業,墜子可以找開他或許永遠不會知道,那裡面南宮世家那張藏寶圖他更不會知道。我只是將本就屬於南宮世家的東西給他。
那張藏寶圖……當日沒有給趺蘇,現在或是日後更不會給。何況南宮世家謀反證據確鑿的物件落入趺蘇手中,南宮世家九族當誅,雲肄不過。雲肄是我的兒子,我怎會授人以柄?
我親手將繫着那個墜子的鏈子套進雲肄脖子,末了,以囑咐道:“任何時候都不要取下來,知道麼?”
雲肄望着脖子上的墜子,歡欣間又不解其意地望着我。
他的生辰我從沒有送他禮物過。何況他三歲的生日原本早過了。
而那墜子——無論是以北皇漓的‘王妃’、‘妻室’,或是一個富貴母親的身份送出雲的賀禮都顯得太輕了,何況又是送給親生兒子的生辰賀禮——那墜子並看不出任何貴重或是不同尋常之處,極普通的樣子。
但他並不嫌棄它的普通,對於他收到的我送他的一份禮物,顯然很歡欣,聽話地點頭。
似乎在鄭重地允諾我,任何時候絕不會取下來。也不會輕易送給別人,會一輩子戴在脖子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