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臣相府時正與過來臣相府的趺蘇遇見,這會遊樂在外,趺蘇過來作請,本以爲他就在這附近,不想官道上停着接我進宮的馬車,顯然趺蘇是在宮中候我了。(小說~網看小說)遲疑中想着平陽說的不無道理,吩咐過秋帶佑兒回臣相府,也便讓冬陪着進宮了。
宮人一徑引着我過去勤政殿,到的時候趺蘇猶在批閱奏摺,但他所提筆管已然被指間力道摁破,輪廓明晰的清俊面容亦是陰翳重重,眼眸裡更是熠射着一片悽黯清寂的黑。這番神態顯然不可能在專心政事,更不可能是因爲我的到來而凝恨聚霜,大殿內龍誕香的溫潤也沁暖不了我乍然所生的膽寒,有平陽的勸慰在先,此時更是謹慎地與他下拜:“臣女拜見皇上。”
趺蘇似沒聽到我的聲音,胡公公覷了眼我,小心上前道:“皇上”
趺蘇始回過神來,見我跪拜在地,擱筆下來大殿相扶,有些怔結地道:“怎生行這樣大的禮。”似乎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他先前不自禁流露出的寒戾。
我不自覺退後一步,從他相扶的碰觸中解脫出來,“應該的。”趺蘇前一刻的寒戾實在教我起疑,莫非是因爲今日過去臣相府的緣故?我帶着試探道:“晨時是臣女放肆了。”
思及今日臣相府一行,他果然吁了口氣,目光落在退後兩步的我被他相扶碰觸到的手臂上一一被他碰觸,本能而畏懼地退避。他勉強一笑,沉沉道:“你怕我傷了它?”
我還低眉思索他此句話時,他已開門見山,決絕道:“明月,把孩子拿掉。”
哦?原來是他知道了我有了南宮絕孩子的事。沒有告訴他的必要,也沒有刻意瞞他,便是瞞,隨着肚子一天天變大,想瞞也是瞞不住的。他知道原在情理之中。我低眼望着並不怎麼看的出身形的腹部,微微一笑。這個孩子,在所有人面前我爲它羞窘難堪,甚至是在兩歲的佑兒面前,可奇怪地,在趺蘇面前,我一點兒難堪的感覺也沒有。趺蘇是我曾經那樣喜歡着的男子,理應,在他的面前窘迫無地自容纔對,可此刻的我真的一點兒難堪的感覺都沒有。
先前不曉得他因何顯露陰狠時我出於本能還有些諱忌,此刻卻是怡然自適,在他的面前,我還有什麼理虧心虛的?
看着趺蘇手指青筋暴露,周身線條偏要在我面前忍耐壓抑的平靜溫和,我忽生頑意,妍妍一笑,擡首望住他道:“如果我不呢?”
“把孩子拿掉!”他果然剋制不住叱喝道。
叱喝猶覺不夠,思及我竟然不願意失去這個孩子,南宮絕的孩子,他青筋暴露的雙手緊捏成拳,似極力在壓制情緒,但沉凝的面色還是泛出了青白,不可置信地望住我的目光裡愛戀和痛楚糾纏交織,又不斷被對另一個男人的嫉妒吞噬,讓他喉間的喘息,都帶了微哽的低咽:“你不打算拿掉孩子,你竟然不打算拿掉孩子?”他胸伏氣喘,瞬間又似想到了什麼,眸光凝了一凝,濃黑的眉深深蹙起,看來蕭索而落拓,脣角屈辱的笑意如浮光掠影般飄泊着:“你不會是與他日久生情,喜歡上他了吧?”
日久生情
不僅是指我與南宮絕十來年朝夕相處的‘日久生情’,還指牀間的‘日久生情’。
我咽回因他那四個字的弦外之意誦上喉嚨的氣團,那四個字我聽着尚且莫不過承受莫大的屈辱,說出這四個字的他,只會比我更屈辱。倒難爲他,知道我與南宮絕,牀上夫妻,這麼久,到今日,纔將這話當着我的面說出。!
他吶然他說出的話,木然望住我,似有悔意,幾次蠕動嘴脣想說什麼,卻又開不了帝王尊口,殿內一時萬賴俱寂。
早已單方面地斷絕了對他的感情,透過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看清了他失望更由心底生起,此刻更加灰了心。我平靜地望一眼他,說道:“你不應該質疑我曾經對你的感情。”
我轉向大殿門口方向,坦然道:“我比誰都恨這個孩子和它的到來,比誰都想墮掉它。可是要墮掉它的這個人,只能是我。作爲一個母親,我絕不容許別的人有絲毫傷害它的念頭!”
只能是我想要它死。
我最後望向趺蘇。
一方面想要它死,一方面又不容許別的人傷害它。這樣矛盾,只因爲我是它的母親。趺蘇一時緘口說不出話來,他不做什麼,或許因爲恨肚子裡的孩子,我還會自己殺掉它。可他若真做什麼,只怕我不但不會動孩子,還會恨上他。而我望着他的目光已移回大殿門口,由冬扶着往大殿外走去。
沒就孩子做個明確了斷,他豈廿心,脫口就叫道:“來人!”
我頓步,聲音不帶一分感情:“皇上已經斬殺了我滿門家人,連我也不放過嗎?”並沒回頭,我望着大殿殿門問道。
明知他想對付的只是我肚子裡的孩子,並不是我,我故意扭曲着他的意思。
他果然再不能有動作。
我往大殿門口走去。
冬曾服侍過趺蘇,對趺蘇是有些情分的,出來皇宮,冬忍不住問道:“郡主,對這個孩子,您到底是怎樣想的?”
我望一眼腹部,說道:“在沒能離開之前,我若動了它,你以爲,我還能走掉嗎?南宮絕還能讓我走掉嗎?南宮絕這些時日以來肯做出那麼多讓步,未嘗不是因爲我腹中他的骨肉。一旦這個孩子出了什麼差錯”
我看冬,“拿掉孩子,只能在我離開之後,你明白嗎?”
對鏡卸妝,摘着耳中明月鐺,冬悻悻道:“臣相大人還真是緊張他的骨肉啊,見郡主進宮回來並無異常,鬆的那口氣呀。”
想着回來臣相府,徘徊在臣相府門口的南宮絕南宮絕倒是歡心;趺蘇雖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以那絕情的話暫時斷絕了他扼殺我腹中骨肉的念頭,但那絕情的話必然中傷趺蘇不淺,彼時由冬扶着往大殿門口走,猶能感覺他的悲嗆。
冬覷着我神色,發表己見:“便如對平陽郡主所說,郡主喜歡正道直行,有美德的君子。可瞭解皇上越深越覺得他與郡主心中的君子相去甚遠那又怎樣呢?難道曾經那樣心無雜念愛着的人,只因爲他不是君子,就不愛了麼?天下有那麼多君子,難道郡主每個都會愛上麼?歸根結底,只因爲他是趺蘇公子。而單方面斷絕對趺蘇公子的感情,歸根結底,也只因爲他是覆亡汝陽王府背後主謀。說穿了,不是不愛,只是不能再愛而已。他不是君子,也不過是郡主給自己的一個冠冕堂皇不再愛他的理由”
夏說話向來口無遮攔,此刻成小姐的她惡毒更見有增無減,噗嗤一笑,學着冬的語氣道:“歸根結底,君子那類的男子是郡主喜歡的,以後爲郡主添夫婿響們可看準了!”
“胡說什麼呢!”饒是我再無婚嫁念頭,聞得夏**裸的話也不禁面紅耳赤。
冬道:“可不是奴婢幫皇上說話,藏寶圖在郡主身上,今日過來臣相府,皇上自是勞而無返。”冬看一眼春,支吾道:“剛還聽春說”冬臉紅低頭。
我微挑眉,看春,“秋冬陪我和佑兒出府了,你從齊王府回來的快,撞見了什麼?”
春咬脣看一眼冬,回望我,亦是面紅難語。我看夏,“今兒你一直在臣相府哪兒也沒去,她們不好意思說,你來說。”
倒不是因爲夏有成小姐這底氣,實在是夏不像她們那般面薄,夏道:“也沒什麼,不過是御林軍沒在蘭析院搜到藏寶圖”夏望住我笑逐“林爍與皇上回稟的時候,一來皇上不信,二來林爍面色沉凝,似有未吐難言的話。皇上於是親自進去了蘭析院。”
春小聲道:“郡主畢竟在那裡住了恁久,到處都是郡主往日久住那裡的痕跡。皇上雖口上沒說什麼,誰都感覺的到他的隱忍。皇上隱忍着找藏寶圖時,每查看一樣覺得可疑的物什,據說都伴隨着臣相大人的笑意解說——‘那是明月擱這的’。尤其是”春低了頭,聲如蚊吶:“去到臣相大人臥室的時候,皇上更是查找出一些房事用具,臣相大人還是那句話一一‘那是明月用過的’”
我聽不下去了,春也說不下去了。
牀間哪裡用過那等垠穢用具,南宮絕的睚眥必報我又不是沒領教過,趺蘇搜他居室,欺進家中,他還以顏色而已。
雖沒眼見,也可想象得到南宮絕事前將他臥室佈置的怎樣春情盪漾,趺蘇當時沒與南宮絕徹底翻臉已是忍了常人之不能忍了。
冬小心看一眼我,無奈道:“無怪今天進宮,進勤政殿時皇上神色陰翳。”
一直沒怎麼出聲的秋哀嘆道:“這下子,皇上和臣相大人真的要開戰了。”
我垂睫道:“早就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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