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昔,我本該如此生活。(小說~網看小說)他們將我的人生軌道彎折,末了又拉直,然後理所當然地等待我感恩戴德。他們只看的見他們拉直我的人生軌道,將我從痛苦中挽救出來的‘豐功偉績’,看不見我的人生軌道原爲他們彎折,他們親手將我推下的地獄;只看的到我的人生軌道直了,舜華顏色名利聲譽依舊,看不見彎折又拉直的過程中,鱗傷遍體鮮血淋漓的疼痛。
那些疼痛日日夜夜噬沒着我,哪怕今昔傷疤結癡。我兀自坐於牀邊舔紙血腥味猶存疤痕遍佈的過去,拍着佑兒身上絲被,輕哄他入睡。這是三哥的孩子,是雲家唯一的後人,小小的一個人兒,卻凝聚了我所有的冀望。
“姑姑肚子裡真有一個孩子嗎?“我望着佑兒,他看着我的目光那樣清澈,我便連撤謊的話都說不出,佑兒已又道:“姑姑肚子裡有自己的孩子,以後還會要我嗎?”
“會的!“我幾乎是脫口而出。
“那個人真是姑姑肚子裡孩子的爹爹嗎?”
我本能地張口作答,話還未出口,人已愕住。
佑兒望着我的神色,“姑姑好像不喜歡那個人?”
佑兒終於入睡,我逃也似地出了屋子,在屋子外面,始才能大口喘氣,背貼着牆滑坐泥金地板上。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南宮絕帶給我的孩子,哪怕與兩歲的佑兒談及,也教我無地自容,只剩無窮無盡的羞窘難堪。誰不是帶着蝴蝶褪繭珍珠孕蚌那樣的慈母光輝小心翼翼呵護腹中胎兒,有誰做母親似我?
身邊散漾着熟悉的體溫和氣息,驚惶地側頭去看,月色下南宮絕一襲白衣赫然站於我身側。看他那樣子,已然到來多時,佑兒之於他和孩子的問話,我之於腹中孩子的難堪,逃也似地出來放泄情緒,不期身邊的人是他,驚惶側頭,先前情緒未來得及掩飾,臉上的難堪之色分明。孕育着他的孩子,無異於孕育着屈辱,一切他都看在眼裡,情緒竟也不波動分毫,月色下他的臉色依舊那樣靜美。
“我想了想今天在蘭析院你說的話。“
他在我身邊坐下,望着前方荷塘,“說的對。”他側頭望我。皎潔月光灑照在他的臉上,將他原本因習武有些褐色的臉龐也映襯的皎潔,又在皎潔中漸泛起火蓮樣的紅暈。不是羞愧,是不好意思的顏色。想來這句話令他很是難以啓齒了。見我並不承情,對他好不容易開口,很是難以啓齒的話沒有反應,他微有怔結,眸中柔柔波光罩着我和我腹部,怔結再起,顯然是因方纔所見,對於孕育他的孩子,我那樣屈辱難堪了。
翌日晨起,爲佑兒穿衣時我說道:“可以讓雲坤迴歸了。另外着雲坤組織暗衛,暗中護衛佑兒安全。以前佑兒走路走不穩當,不用擔心他能離了人哪去。而今他能到處走動了,身邊即便不離人,也怕恍眼間他不見了。就像昨兒他一個人過去了蘭析院。”我停下手中動作,看着佑兒道:“我是萬不能讓他有個什麼閃失的。“
春微笑道:“奴婢這就過去齊王府。”
我點頭。由春去齊王府自然好,夏整日在房中睡覺,平陽是日日親自煲湯送羹伺候着的,可夏最多也只對平陽的舉動城惶誠恐,是一字不提回去成朔將軍府的事的。並不打算急着來的平陽這不也有些百籌莫展了,約我出城踏青。遊覽山水,也斟酌她小姑子的事。春因爲寄情成朔,與平陽相處難免尷尬,由她去齊王府自然再好不過。
爲佑兒穿好衣服,又一起用過了早膳,便牽了佑兒,由秋冬陪着出府遊樂。榮親王府的馬車,是一大早就停在臣相府大門口的。因爲是出臣相府,無可避免經過正廳,便意外地見到了由趺蘇直轄的御林軍進駐臣相府。趺蘇更是坐於臣相府正廳的主位喝茶,我行到正廳廳外駐步時他正道:“母后甍逝,太皇太后亦是沉局日重,兩宮太后都主月,欽天監夜觀天象是臣相大人居住的地方有什麼物什衝月了,朕也是爲恁些奏事鬧心的很。”
趺蘇隔着茶霧望着南宮絕,咬字道:“臣相大人,得罪了!”
南宮絕坐於側座,手託茶盞,還以一笑,“既是微臣居處的物什衝撞了兩宮太后,皇上儘管搜查便是。”
趺蘇看向林爍,“給朕搜!”
林爍領命,“是!”
林爍愣了愣,擡頭望趺蘇道:“是搜整個臣相府,還是隻臣相大人居住的蘭析院?”
胡公公莞爾一笑,“林統領糊塗了,日前皇上已還原臣相府爲汝陽王府。”
林爍顏色大變,側跪請罪道:“臣知罪!”
趺蘇也不怪咎,提點林爍的聲音亦是聽不出一絲情緒:“臣相大人的蘭析院。一一汝陽王府的其他苑子,都不許擅闖!”
林爍領命,“是!”
林爍奉旨辦差,轉身出來正廳時,擡頭便見到駐步於正廳廳外的我。順着林爍的目光,趺蘇南宮絕亦是看到了我。
趺蘇要搜南宮絕的蘭析院?
我不自禁笑了笑,猶記得南宮絕年前回祖籍南陽祭奠先祖並尋訪南宮世家的寶藏,趺蘇令人尾隨。之於那張藏寶圖,今昔趺蘇大約也聞到了風聲。南宮絕居處的物什衝了兩宮太后怕是藉的幌子,搜那張藏寶圖纔是真。
我微擡手,低眼看了看我的紗袖,那日進宮自薦枕蓆,知章武帝是趺蘇,是覆亡汝陽王府背後主謀,我自是沒將南宮世家的藏寶圖,南宮世家謀反證據確鑿,可致南宮絕於死地的藏寶圖獻與趺蘇。至今,那張藏寶圖還在我衣袖裡。
我曉得趺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藉此蒐藏寶圖上,南宮絕身陷其中又如何不曉得。南宮絕猛一抹笑,吟吟看向我。那張他一直隨身攜帶的藏寶圖不在他身邊那麼久,他豈會沒察覺,又豈會想不到是在我這裡。看一眼我微擡起的衣袖,他的目光復又回到我臉上,眉目間是饒有興致的笑意。他在賭,賭我不會將袖中的藏寶圖交於趺蘇。
而他賭贏了,我確實不會將藏寶圖交與趺蘇。
與南宮絕十多年的朝夕相處,豈是日漸涇渭分明的趺蘇能比得的。與南宮絕眼神一交匯,他知道我在想什麼,我也曉得他在想什麼。之間的互動交流,趺蘇到底看不出來。這一刻趺蘇的心思目光也只在駐步正廳廳外的我身上。他無意識地站起身,然纔要往我處而來,我微擡起的手已放下,將佑幾的小手牽住,柔柔道:“佑兒,來。”對佑兒的溫柔,就好比對趺蘇的冷漠無視,不去瞧他的僵滯,我牽着佑兒,從正廳廳外經過。這一次,再沒駐步,一徑沿着寬闊道路,往臣相府大門口走去,只留了趺蘇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京師風景如畫,自小生長的地方,不日便要離開了,或許永生不再踏足,今日踏青遊樂自然更見留戀踟躇。平陽卻意不在山高水遠,比我這人生失意之人更加心思深重。問過我離開的事籌劃的怎樣了,便爲她小姑子緊鎖眉頭起來,“我從小哪做過這些?給父王母妃也不曾燒過一盞茶。成朔沒嫁過去,自然也沒有盡爲人妻室之道。倒是”平陽噗地一口笑道:“小姑先讓我伺候了。”
我覷着她笑道:“明明想着夫婿,伺候起小姑來心裡甜,偏跟我說委屈的話。”我佯作生氣道:“盡揀自己的那些歡心事來招惹我。”
平陽終於不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了,望着我道:“人生大事上,今後有什麼打算?”
平陽所指的人生大事自然是我的婚姻了,悲苦不自禁流露了出束“遇到他們,是我今生最大的不幸。”氣氛因我的話也變得悲苦,我強自笑道:“你好好珍惜你的幸福吧,嫁人生子,女人最圓滿的事,之於我,是不可能了。我的人生,已經因他們而支離破碎了。”
如我,如我身邊關心我的所有人,南宮絕這人,平陽是提都懶得去提的,“皇上呢?你終究是對他有感情的。”平陽望住我,說着趺蘇。
感情?支撐我對趺蘇的感情的基底在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中被抽掉了,對趺蘇的感情,頓時像座空中樓閣,海市蜃樓。是要坍塌的,是不存在的。我折了枝君子蘭,嗅着那若有若無的淡雅香氣,“從小父王就教導我要有修身潔行的高尚節操,善鳥香草以配忠貞,靈脩美人以媲於君,宓妃佚女以偕賢臣。“我直言不諱逐“我喜歡正道直行,有美德的君子。”
長風山莊我所見的趺蘇,就是我心中浩然正氣的君子,我悵然說道:“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而今瞭解趺蘇越深,越覺得他與我心中的君子相去甚遠。”
感情豈能強求,況我把話說到了這份上。平陽莞爾道:“說起來,我也真是太無禮於君了呢。”
平陽笑吟吟望着我,“若不是顧念咱們之間的情分,皇上只怕早遷怒於我,哪還每每對我禮讓?”
我索然道:“就是那副禮讓的樣子,會被不清楚他爲人的人誤以爲君子。”
平陽省得我在說我自己,掩口笑着。我望住她道:“他到底是君王,以後還是對他敬重些。不爲自己,也爲成朔。”
平陽業已知曉成朔爲竇建魁部將時曾追殺過趺蘇,‘嗯’聲莊重點頭。
彼時秋過來傳話,趺蘇着宮人過來與我作請。我皺眉,不想去,平陽含笑道:“你尚能勸慰我對他敬重,怎麼輪到自己,卻做不到了呢?去吧,沒帶着佑兒全身而退前,正如孕育着臣相大人的骨肉不觸怒臣相大人,也別觸怒皇上。與他們都相安無事的好。”
我想了想,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