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曲惹橫禍

接過侍女奉上的竹笛,關泠的手指還在顫抖,剛剛也不知怎麼了,就說吹一曲,可要吹哪一曲,嬴政根本就未曾吹過什麼曲子,自己這樣胡謅可要如何解圍。

指尖堵上笛孔,揚起笛,放入脣邊,閉上眼,回想着爺爺曾經吹過的曲子。

混亂吧混亂吧,那就混亂吧,關泠指尖跳動,悠揚的笛聲隨着氣流滑出,初時笛聲緩緩,如春日旭陽傾灑林間,愜意幽然,繼而手指跳動越來越快,笛聲瞬間萬變,仿若萬千將士沙場相拼,淒厲森然,笛聲再次轉緩,有如大戰剛歇,萬物悲涼,聲聲如人嗚咽,滄桑悲鬱,悽然之聲連綿不絕。

殿上百官已深陷笛聲,有甚者悲慼掩面,心中只盼這悲涼之感早早停歇。

然而,笛聲不止,音調變高,恍如淒厲叫喊,正當衆人心中更真憤懣擔憂之際,笛聲迴旋,漸漸低沉,回到初時的清幽舒緩,讓人聽來,彷彿萬物重生,繁華重現,心中也不禁隨着笛聲豁然開朗起來。

不知是誰碰翻了爵,爵中酒淌在桌上,向桌緣蔓延,滴答滴答的流落在地,混着笛音,彷彿山間泉水與石相碰,意境悠然。

笛聲罷,殿中俱寂,關泠手心滿滿是汗,指尖一滑,竹笛落地,啪啪滾動,聲音異常響亮,衆人回過神來。暗歎殿中小丫頭的驚世笛曲,然而,那端太后還未發話,衆人亦只保持沉默。

啪啪……

清脆的掌聲響了起來,繼而,更多的掌聲響了起來,關泠循着最初發聲的方向望去,只見太后身邊少年抿脣而笑,溫潤如玉。

關泠也情不自禁的笑了,心中的恐懼緩緩散去,不待華陽太后詢問,關泠再次匍匐在地:“奴婢自知自己不如公子聰慧,吹出來也不如公子的好聽,但是奴婢很喜歡公子教奴婢的這首曲子,公子說,人生就如曲,初生時,物物俱新,逐年增長,煩惱隨着生活而來,會有諸多不順和無奈,但人生總歸是美好的,如果此生覺得太苦,那是因爲還沒有走到盡頭,待到苦難散盡,方覺世間萬物一直美好如初。”

說完,關泠又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後面爲什麼要說這麼些話,這些話,都是爺爺吹這首曲子說給她聽的,爺爺一生經歷戰亂無數,最終歸隱山林,閒時弄笛作曲,時常呆在爺爺身邊的她自然學會了爺爺最喜歡的曲子。

可如今,先不說能不能過了太后這一關,到時候又要如何向趙姬和嬴政交代。

關泠想要擡起頭看看那個掌握着生殺大權的女人此時究竟是怎樣的表情,可此時,看過了那麼多電視劇的關泠知道,順從,臣服,纔是最好的方式,她忍着膝蓋上傳來的痛楚,靜靜的等待着判決。

“你……叫什麼名字?”殿上傳來威嚴而有力的女聲。

關泠依舊低着頭:“奴婢泠兒。”

“擡起頭來。”

關泠緩緩擡頭,這纔去觀察華陽太后臉上的表情,可太后畢竟是太后,喜怒哀樂不形於色,讓人捕捉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殿外的風緩緩刮進來,在殿中流轉,關泠額前的碎髮被吹起,露出光潔的額和靈動的眼來,暗淡的燈光下,那張臉卻格外的耀眼,皮膚柔嫩白皙兩頰透着紅雲,嘴脣小巧紅潤,華陽太后面不改色的細細打量着她,除了自己的孫兒,她還沒見到過這麼漂亮的孩子,她在心裡笑了笑,可轉瞬,目光陰冷起來,如若這孩子是自己身邊的也就罷了,她目光轉向趙姬和嬴政的方向,兩人此時全然不掩內心的焦急,如此,這孩子又怎會只是一個簡單的奴婢,言語上處處維護着嬴政,心靈剔透,如此聰慧的孩子怕是難尋了,可惜可惜!

“恩,是個漂亮的女娃,曲子吹的極好,賞金。”

關泠忙叩頭致謝。

退回嬴政身邊的時候,關泠彷彿從鬼門關剛走了一遭,霎時手足俱軟,若不是嬴政手緊緊扶着她的腰,她早已癱軟在地上起不來了,殿中又恢復了歌舞,可關泠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不想聽了,她想矇頭大睡,最好一覺醒來,就可以回到學校,回到爺爺的吊腳樓,回到自家的公寓,嬴政彷彿在她耳邊說着什麼話,她聽不到了,什麼也聽不到了。

“泠兒,再不可如此魯莽去爲我冒險了,你要相信政哥哥,政哥哥能保護你。”嬴政看着幾近虛脫的關泠,一隻手緊緊扶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掌,心中悶悶的疼,再看那殿中衣着華貴的婦人,憂傷襲上眉間。

成蟜望着祖母目中詭譎的笑意,第一次心中有着隱隱的擔憂。

關泠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微微的動了動,才發現左手被人緊緊握住。

“泠兒,你醒了。”感覺到關泠的動作,嬴政醒了過來,睜着惺忪的睡眼,面上滿是倦怠之色。

關泠抽回手,皺着眉揉了揉,血液暢通,紅紅白白不均勻的膚色才恢復了正常,又把嬴政的手拿過來揉了揉,問:“你怎麼在這兒?”

“我不放心你。”

昨日的事如放電影般在關泠腦海裡重播了一遍,現在回憶起來,依是心有餘悸:“我昨天怎麼回來的。”

“我抱你回來的。”

“啥。”關泠苛責道,“你是王子,怎麼能抱一個奴婢回來。”

“泠兒你奴婢奴婢的倒是說得挺順口了。”嬴政站起來挨着關泠坐下,目光敏銳,“你昨天吹的那曲可不是我教的,我也沒有教於你那些話,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從小到大,我從不知你會笛。”

“我……你猜?”關泠準備翻身下牀,矇混過去。

“泠兒!”嬴政一把把她按回牀上,臉湊近他,關泠可以從他幽深的玄色眸子中看到自己略微慌亂的神色。

關泠伸出手推了推嬴政,示意他離的遠些,怎料嬴政用力握住他的手,溫熱的呼吸撲在她晨起還冰冷的面上,靠的更近了,認真道:“泠兒,告訴我!”

“呵呵,那個呀。”關泠訕笑,“你真不知道?”

“我知道?”嬴政詫異。

“是啊,你不記得我們每次早上跑步上山的時候都會聽到這首曲子嗎,不過聽的不是很真切。”關泠真誠的望着嬴政,無比認真。

“我怎麼不曾有印象?”嬴政依舊猶疑。

“這也不怪你,我當時天天早上只顧着聽那首曲子也忘了跟你說。”關泠表現的很失望,彷彿真的在爲嬴政沒有在山中聽到那首曲子而失望。

見嬴政不說話,關泠繼續道:“你記不記得有段時間早上我沒怎麼跟你說話。”

嬴政細細回憶,似乎是有這麼一段時間,點點頭道:“我以爲你跑累了沒力氣。”

“我體力明明比你好,你都不累我怎麼會累,當時聽到這個曲子很喜歡就一直在聽了。”

“是這樣?”嬴政似在問關泠,實則在問自己。

“不然能怎樣。”關泠故作不悅,蒙着被子不去看他。

“那你是怎麼會吹笛的?”

這……關泠在腦海中搜索了可能的原因,心中叫苦,第一次感嘆自己交際圈的狹窄,思來想去,“好像是燕丹教的。”

久久沒有聽到回聲,直到關泠以爲嬴政可能已經走開了的時候,頭頂有聲音傳來:“那……你爲何會說那些話。”

“我是氣不過。”關泠一掀被子,氣呼呼道。

嬴政忙按住她,生怕她一蹦而起在牀榻上跳起來:“泠兒,你何須如此,你不是曾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嗎,類似昨日之事,再不可有第二次了。”

昨日之事嬴政和趙姬定是在臺下擔憂着她,思及此,關泠默默點頭:“我也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用完早飯,嬴政照例去自己的宮中讀書,關泠從櫃中翻出包袱解開,包袱中的匕首手柄依舊泛着美麗的藍光,微笑着將匕首拿出,打開,一道白光映在臉上。

“啪!”合上匕首,關泠把它藏入袖中,走至房門,關泠頓了頓,又折回來,將袖中匕首取出,小心翼翼用布裹好,放入櫃中。若在宮中帶着武器,被有心人見到了,怕是有理說不清。

“請問泠兒姑娘是在這裡嗎?”

關泠聞聲走了出來,門外只見一個侍女打扮的人站在門外往她這裡望。

“我就是,找我何事?”

“太后讓我們請姑娘去華陽宮走一趟。”

們?

還不待關泠思考過來,只覺眼前一黑,身子一輕,竟是被人裝入了布袋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