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離趙

“哦喂,原來你不會功夫呀。”瞧着跑的滿臉虛汗的嬴政,關泠連連假聲嘆氣。

“泠兒與我一起長大,何時見我學過,這原來說的着實詫異。”嬴政也不生氣,訝異道:“倒是泠兒你,如何會那些拳腳的,第一次暫且可說是本能說的過去,可近幾日來你所教我的那也叫本能?”

關泠吐了吐舌頭,訕笑到:“就是覺得這樣使着漂亮嘛,至於可不可以傷人,我就不知道了。”開玩笑,難道告訴你那是跆拳道?

“泠兒主意頗多,你喜歡的這拳腳倒也有用,連日來隨你練着,覺着身體好像比以前硬朗了不少。”

“你這還差的遠了。”說完,關泠又繼續沿着小小的山路向前跑着,嬴政也緊緊的跟隨上來。

“你看,我們這既鍛鍊身體,又可幫姑姑做些事情,兩全其美,多好呀。”

“好是好,不過泠兒,我真是跑不動了,你看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就拾些乾柴回家去吧。”

回頭望望來時的路,確實也跑到了半山腰了,再見嬴政滿臉虛汗,關泠道:“好吧,那我們就回去吧。”

此時日出東邊,和煦的晨曦灑在兩人身上,山間露珠晶瑩如玉,夜晚升起的白霧未完全散去,遠遠的望了去,宛然一副水墨畫。

“嬴政你看!”關泠望着遠處的朝陽,滿臉開心,日出真美,而在過去的二十年裡,居然沒有真正認真觀察過。

“恩,是很美。”嬴政彷彿聽到了關冷心裡的話,清涼的山風繞着山間樹木緩緩吹來,春意漸露的山林裡,格外的讓人神清氣爽。

新的一年了,我的父母,你們可安好?

隔了時空的問候,要如何才能讓你們收到……

一直都沒有來。

院子裡的槐木又抽了新葉,幾隻小鳥在樹枝上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王子,來了來了!”阿福興奮的從院外跑來,蒼老的臉上卻是少有的紅光滿面。

“泠兒來了嗎?”姬丹邁着步子歡快的跑出去,笑容卻在見到來者時僵在了臉上。

啪……

一根細小的枯枝被鳥兒啄斷掉落在地,一枚新生的綠葉也晃悠悠的飄了下來,燕丹走至樹下,拾起那片綠葉,目光穿過院中多出來的一衆燕國侍衛,飄向院外,那裡,始終看不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使臣跪地:“臣等奉燕王之命特恭迎王子歸國,即日起程,請王子好好準備。”

指尖拈起手中的綠葉,靠近鼻尖輕嗅,新生的味道,陌生又熟悉:“衆將士連日奔來,都累了吧,今日就去驛站好好歇息,順便賞賞邯鄲的風景,本王子還有事要辦,歸國事宜明日再說。”

初春的風透着微微的涼,關泠和嬴政剛下了山在路邊石頭上坐着歇息,隱約的聽到遠處傳來馬鳴聲。

關泠激靈的站起身向遠處望去,待到馬蹄聲越來越近,才依稀看清晨霧中那個騎着馬兒的藍衣少年。

“嬴政,等會兒要是姬丹來跟我們搭話,你別再冷着一張臉了。”回頭見嬴政滿不在意,關泠重聲道,“你答應過我的,同是天涯淪落人,何必相欺,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何況是這麼重量級的朋友。”

“何爲重量級的朋友?”嬴政皺眉,顯然沒聽明白關泠的話。

“呵呵,這,也就是說有分量的朋友,分量你知道不,就是說很有用很有價值的朋友。”關泠打着哈哈。

“明白了,泠兒的意思是說他是有利用價值的對吧。”

好吧,見嬴政說的一本正經,關泠只能自己唉聲嘆氣一番。太陽緩緩升起,明媚的陽光傾灑下來,霧氣漸漸散去,關泠目不轉睛的看着那個靠的越來越近的身影,內心裡居然有一種莫名的期待。

可是,期待什麼?

然而,姬丹卻在離他們還有些距離的地方停下來了,遠遠的望着這邊,隔的太遠,關泠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見他一直未前行,關泠不由自主的向那邊走去。

姬丹見關泠愈來愈近,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此時,他最想做的,就是驅馬過去,把那個小小的身體提起來,放入自己懷中,帶她一起離開,問問她,爲何這麼久都不來,問問她,還如以前那般喜歡他麼,問問她,可願隨他去燕國……

關泠眼見着就要走到姬丹身邊了,姬丹竟鬼使神猜的調轉馬頭走了,馬蹄揚起的灰塵,撲了關泠一臉。

“姬丹,你站住。”關泠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這姬丹分明是來找自己的,怎麼一言不發的調轉馬頭就走了,難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人家根本就是大清早遛馬來着?

手中布帛滑過,空空落落,嬴政盯着自己的手心出神,剛剛他抓住關泠的力道不大,卻也不小,而她奔出去,竟然毫無知覺,擡頭望向遠處的身影,竟慌張起來。

“泠兒……”嬴政輕輕的叫她的名字。

“姬丹!”關泠跺着腳,心中不爽。

走遠的馬兒回來了,姬丹沒有下馬,藍色錦衣隨風翻飛,清明的眸子裡卻沒有往常如溢春水的笑意,依然是居高臨下的看着馬前嬌小的關泠:“泠兒,明日我便回燕國了。”

“就要回去了?”關泠低頭,心中卻在盤算着是不是也該是嬴政回秦國的日子了,只知是今年,卻不知是哪一月哪一天。

“恩,你……可願跟我回去?”姬丹的聲音很輕,輕到關泠以爲自己在幻聽。

回頭望向嬴政,關泠笑着答:“泠兒自小沒了父母,一直隨姑姑一起生活,如今也不想離開他們,多謝公子美意了,如若泠兒一直在這個世界,總有一日再會與公子相見。”

“如此也罷,珍重!”

透過揚起的塵土,還有未完全散去的晨霧,愈行愈遠的人影瑟然蕭索,關泠不禁打了個寒顫,若是原先的泠兒,是不是會隨姬丹而去?

可她是關泠,來到這個世界見的第一個人是嬴政,她放不下那個堅忍而孤獨的孩子,她想看着他步步高昇,走向權利巔峰,脫離現在的苦難生活。

“他跟你說什麼了?”嬴政問。

關泠笑:“說他要回燕國了。”

“還有了?”

“就這樣,我祝他一路平安。”

路上,兩人各自沉默,原野遠處的村子裡,炊煙裊裊,依稀聽的見幾聲雞鳴。

沒有收入也沒有勞作日子是過不下去的,關泠拉着嬴政一起在邯鄲城內給別人做些小工,換來些零錢,買了種子,在家門前種上了菜,每日早上起來照例跑步上山,撿些乾柴拿回來去集市上賣,時間長了,周遭的幾座小山都被兩人跑了個遍,趙姬也開始做些手工活兒,日子雖清貧,三個人忙忙碌碌充實着過,日子也過得不亦樂乎,關泠點子多,想到了好些小玩具的做法,做好了也拿去集市上賣,頗受小孩歡迎,就這樣,忙忙碌碌幾個月也就那麼過去了,春天了,關泠和嬴政上山去挖野菜,夏天了,雨後兩人去山上找蘑菇,這樣的生活對於關泠來說實際上是其樂無窮的,兩個人也一直沒有再提過姬丹這個人,彷彿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只是偶爾看見姬丹送的匕首,關泠知道,他們,遲早會相逢。

關泠想,對於姬丹,好感也許是來與歷史的記載,六國退縮之際,也只有這麼一位血性方剛的男人站了出來,勇敢的進行了反抗,即便結局是失敗的,可他曾經努力過,曾經向強權□□挑釁過。

關泠的心時常都在矛盾,明知如今的翩翩少年,他日必會兵戎相見,各謀其命,到那時,如果她還在這個世界,該會是怎樣的心情?

而歷史,可不可以改變?

“泠兒,在想什麼?”嬴政買好了所需物品,從店鋪裡走出來,見關泠正發着呆。

“在想什麼時候能變得很有錢,買好了嗎?我們回家吧。”挽着嬴政的胳膊,一蹦一跳的哼着歌,如果生活一直可以這樣,且行且歌,簡單並幸福,有何不好。

關泠與嬴政所居之處離集市較遠,如今快走到家時,天色已暗了下來,關泠睜着眼睛努力的瞧呀瞧,拉了拉嬴政的衣袖,問:“你看咱家門口,那一排黑乎乎的是什麼呀?”

“侍衛,趙國的侍衛!”嬴政的聲音在顫抖。

侍衛,趙國爲討好秦國送趙姬母子歸秦。歷史的記載悄然浮出關泠腦海。

“不要怕。”關泠握住他的手,目光堅定,“說不定是好事,就算是不好的事,我們也可以試着搏一搏不是,這麼久練的拳腳還記得吧。”

嬴政緊了緊與關泠交握的手,堅定的點點頭,玄色的眸子裡是讓人震撼的堅毅:“泠兒,你且站在我後面,如果有危險你趕緊找機會逃出去。”

關泠欲再說什麼,看了看遠處屋中柔和的光,心中祈禱,但願如自己所想,不是壞事。

果然,兩人走近茅屋,那些侍衛並無動作,如雕像般站立,只有靠近門口的一個侍衛似乎進了屋,不一會兒又出來了。關泠緊緊抓住嬴政的手,希望把自己的自信傳遞給他,同時,又似在借他的力量寬慰自己。

入得屋中,關泠心境頓時開朗了,果然不出她所料。

“姑姑,怎麼突然有這麼些人來了家中?”關泠隨着嬴政走向趙姬身邊坐下,故意問到,此時的趙姬坐在平時嬴政練字的桌前,其餘幾位趙國官員打扮的人排開兩排在下方坐着,看這形勢,必然是不是什麼壞事。

不待趙姬開口,其中一官員道:“秦王長公子在我趙國多年,必定思念故土和汝父,我趙國向來與秦交好,今日前來,實是欲恭送長公子和趙夫人歸國。”

切,不就是見別人發達了想巴結一下嗎,關泠看向趙姬,只見她面色平靜,看不出有多歡喜,只是緩緩道:“如此,便有勞各位大人了,我母子二人在此謝過。”語氣不卑不亢。

曾經,你以爲像夢一樣永遠也將遙不可及的東西,就在突然的那麼一天真的實現了,你會欣喜若狂嗎?

如果你沒了感覺,那證明了什麼?久久的期待和盼望早已被時光消磨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