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投桃報李

咯吱……

冷風嗖嗖的颳了進來,院內的大樹飄下幾枚枯葉,在風中盤旋許久才緩緩着地,屋子裡的藍衣少年急急的推開窗向院門望去,只見僕從阿福將院門匆匆關上。

“王子,天氣涼,您開着窗戶做甚?”阿福過來,急忙的從外面把窗戶關上。

窗戶又被推開,藍衣少年看着門口問:“是有幾天沒來了。”

“哎……”年老的阿福幽幽的嘆着氣勾着背蹣跚着步子走開,“王子向來不喜見她,如今不來也好,那孩子也是個靈氣的娃兒,就是沒能生了個好人家,哎……”

少年依然開着窗子,冷風呼呼的進入房中,卻似全然不知,想起那日在橋上相遇,那孩子卻是一直盯着他腰間的匕首,少年將匕首握於掌中,突的轉了身往屋外奔去,留了一室涼意。

“哎喲,王子,這麼冷的天您是要去哪裡?”

“送禮!”笑意在少年的嘴角浮出,一躍上馬,背後的聲聲囑咐隨風而過。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這是不是最真的道理?

“泠兒,大冷天的你在外面吹風如何使得,又想喝藥了不成。”

關泠回過頭對趙姬一笑:“不是啊姑姑,我在看我們家會不會有客人來呢。”

關泠當然不會告訴她她是想那位泠兒高燒過後她就莫名其妙的上了她的身了,若是再發燒一次,是不是醒來就會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去了。

沒有追求,沒有目標,茫然無措,混吃等死的日子實在難過,如此,還不如試試看如何能回去。只是這方法,似太牽強了些。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回了屋。

“我們這兒,現如今哪會有人來啊。”背後傳來趙姬的幽幽嘆息,關泠突然就覺得悽楚無比,可思及以後這兩母子都會貴爲人上人,關泠又咧着嘴笑了。

“泠兒,那人你們可識得?”隨着趙姬手指向的方向,一位藍衣少年打馬而來,清冷的寒風吹起他的衣衫,青絲長髮隨風揚起。

“是姬丹吧?”

趙姬眯着眼仔細的瞧了瞧:“還真有客來。”

聲音聽不出是何感情,無歡迎之喜,無厭棄之嫌。

“姑姑,你也討厭他麼?”關泠擡頭輕問。

“無仇無怨不相識,何來討厭之說。”

關泠看了看她臉上的神色,心道:或許她是無心與外人相交吧。

看着愈來愈近的少年,關泠不知是轉身隨姑姑進屋,還是出門相迎,回頭望向裡間,嬴政正專心的練字。思慮間,少年已來到了身前,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望着她,眉眼含笑:“泠兒,這幾日不想學劍了?”

“恩。”關泠應聲點頭。

“爲何?”少年依舊眉眼含笑。

“得知你厭我至極,我便不去自尋煩惱了。”涼涼的風吹散她額前的碎髮,明如秋水的眼眸愈發迷人。

聽此話,少年未多言,將手中的匕首一丟,在短短的空間中劃過優美的弧線,穩穩當當的落入關泠懷中:“送你。”

“哦。”關泠隨口答道,看清飛來之物,竟是那日覺着好看的匕首,放在手中,沉甸甸的,果然,外形好看,手感也不錯,“原來是藍寶石哇,難怪那麼漂亮。”

少年看着細細觀賞着匕首的女孩,聽她說話的語氣,才發現,這個一直要跟在自己身邊的女孩,他竟似今日才認識了些。

“喜歡就好。”

耶?這人不是很討厭泠兒嘛,關泠納悶,怎麼之前從嬴政的言語之間聽出姬丹對泠兒的厭惡呢?

“你來這裡做什麼。”背後一道熟悉且陌生的聲音響起,熟悉的聲音,陌生的語調,沒有疑問語氣的疑問句中的責問句。

“來見見朋友。”寒風中,那張俊美的臉如沐春風,絲毫沒有在意身前之人的冷言冷語。

“這裡沒有你的朋友。”寒風中,另一張俊美的臉宛如冰雕。

關泠佩服自己以看戲的心情看着對峙的兩人,只是等了許久兩人只是在寒風中各自站着,或許用眼刀各自將對方千刀萬剮了無數遍,這樣下去大家都得着涼,關泠走至姬丹馬前,惦着腳將匕首舉在手中:“物雖美,於我無用,謝謝公子美意。”

姬丹的臉上保持着原有的笑容:“送出去的東西,豈有收回之理。”

是啊,爲什麼不要了,關泠也奇怪自己的舉動,這麼漂亮的東西免費的送上門來了爲嘛不要,拿着吧拿着吧,公子美意焉能不受?這麼傷天害理暴殄天物有違常理冒衆腐女之大不韙的事你關泠怎麼忍心做得出來,小心穿越回去果奔跪地打滾求饒罰款散財招招不通。

關泠回笑:“所謂無功不受祿,無故收禮,泠兒心有不安。”

見那女孩一再推遲,姬丹不知怎的,心裡不快起來,卻依舊是保持着笑容調轉馬頭,策馬而去,留下不知如何是好的關泠望着馬兒離去的方向直跺腳。

“回屋吧,外面天氣涼。”聽着嬴政溫軟的聲音,似乎並沒有生氣,關泠屁顛屁顛的跟着進去了。

奇怪,爲嘛老是顧及着他的想法,我是大人,我是大人呀,我連老爸老媽的話都不聽,爲嘛聽一個小孩的話,爲嘛爲嘛!

昏暗的房間裡燃着油燈,風從格子木窗的縫隙吹進來,油燈火光閃爍,明明滅滅,屋中火爐的火燃的正旺,明亮的火光和匕首柄端的藍寶石相碰撞,折射出耀眼絕美的光暈來。

回想着風中衣袂翻飛,笑意清淺的俊美少年,關泠心中不禁悲涼起來。

圖窮匕見,歷史上註定的失敗,到那時,這樣一位美好的少年真要被自己的父親割了頭顱諂媚的舉雙手眼巴巴的奉給敵人麼?

詩經有曰:投我以桃,報之以李。

關泠起身走向嬴政,將一件麻布大衣輕輕披在他的身上,竹簡上的字體,關泠看着頭疼,想不到寒窗苦讀二十年,一夜之間竟變成了文盲,這滋味可不好受。

“要不你離火爐近些,這邊有風,真冷。”只在稍離的火爐遠些的地方站了片刻,關泠就冷的瑟瑟發抖,說起話來也牙齒打顫。

嬴政握了握她的手,柔聲道:“泠兒若是累了,先去歇息吧,這天氣涼,你病剛愈,莫要再受了寒。”

耶?我哪裡在等他了。關泠撇着嘴角,想想現在嬴政年紀還小,還沒做什麼大王,說不定還能聽些別人說話,想着,關泠漫不經心的問:“據我所知,姬丹也是趙國的人質,既然你二人同質於趙,不是該相互幫助嗎,爲何總是冷眼相向?”

“泠兒,我們不同的。”嬴政的聲音裡透着些許落寞。

“有何不同?”

“姬丹雖爲人質處於趙,然其父乃燕國國主燕王喜,即使以人質的身份身處趙國,卻也備受禮遇,而我嬴政……”嬴政的眸光忽地黯淡,“我父卻是同我一樣,自小便是人質,早已被秦人所忘,如今雖得人相助迴歸故國,卻又焉知可得重視?若然不是我母子二人居住在這荒野之地,怕是每日必受人欺。”

聽得出嬴政話語裡隱忍的悲涼,關冷心中一疼,猛的抓住嬴政的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過去的。”

他還只是個九歲的孩子啊,就已明白了這樣的悽楚,而這些,對他後來從政時所採取的種種政策是不是也有影響呢?關泠不得而知,只是看着這個未來的帝王,看着他目中隱忍的淚光,心裡也跟着隱隱的疼。

“泠兒如何得知會好起來,你瞧如今這形勢,秦國的王室裡,不知有沒有人記得我們母子。”嬴政的手變得冰涼,聲音夾雜着外面的冷風,卻讓人聽得格外真切。

“嬴政你要相信我,真的,很快就結束了,你很快就可以回秦國了,那有一句話怎麼說來着,額,對,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你相信我,真的,很快就結束了。”

冰涼的手撫上關冷的臉,那雙玄色的眸子裡盈了淺淺笑意:“泠兒何時懂這些道理了,怎麼大病一場反而變得格外的聰敏,說起話來也愈發的伶牙俐齒,政哥哥如何能不相信你。”

關泠心中莫名的鬆了一口氣,彎着嘴笑了起來,似想到了什麼,捂額皺眉,直叫嬴政看得好笑:“泠兒你這是什麼表情?”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在我的面前自稱政哥哥政哥哥的,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哦,泠兒會怎樣的不客氣?”

於是,關泠開始挽衣袖,卷褲腿,撩頭髮,左勾手,右勾拳了,待見面前這人依舊泰山壓頂面不改色心不跳,於是,關泠苦着一張臉握着那藍衣少年送她的匕首背過身一步步自行走開了,那模樣,就像泄了氣的皮球。

“不叫政哥哥也可,實際上還有更適合的稱呼。”陰影裡,那張如刀刻地輪廓,此時格外柔和。

一心咒罵某人的關泠自然沒有聽清這句話,快走至火爐邊得關泠猛然轉身,笑得眉眼彎彎:“親愛的政哥哥,跟姬丹的關係問題您好好考慮一下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