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紅木棺材處傳來一聲猛獸的咆哮傳來,整個地穴好像都隨着它震動了一下,咆哮中伴着一聲尖叫,聲音很嫩,聽上去竟像個江南女子。
晉許腳步一頓。
然後那女子開始大聲尖叫哭喊起來,越發悽慘。
趙煦立刻往那方向掠去,身法極快,一閃便出去了一丈多,晉許纔要開口說什麼,卻沒來得及,伸出去的手就那麼停在了半空中,他只得把話嚥了回去,搖搖頭,站在原地等着。
只見那像人又像猴的東西背後,正揹着一個女人,巨大的黑霧就頂在女人的頭頂和雪白的頸子處,女人耷拉着頭,看不清臉,趙煦凌空一掌出去,他竟想着把兩邊拉開,打在那怪物的腦袋上,但它腦袋一偏,巨碩的身子偏到了一邊。但是轉的太快,將背上的女子一下甩到了地上。
晉許一把將地上那氣息微弱的女子抱了起來。
那怪物用力晃了晃腦袋,好像被打得有點發蒙,片刻,才反應過來晉許搶了它嘴裡的食物,立刻咆哮一聲,向地上的晉許撲過來。
晉許下意識地就想喊趙煦,但是看到趙煦想偷襲的眼神後,輕輕把那女子放在一邊,自己又往另一邊閃了出去。
怪東西隨行而至,張開的血盆大口裡那腥味薰得人直噁心,趙煦一把扇子直擊它的太陽穴,隨後電光石火間,竟一下子騎在了它的脖子上,雙手勒緊。
晉許趕緊跑過去地看那抽抽噎噎的女子,女子前披着頭髮,便作壁上觀。
趙煦使了個鎖喉術,將那東西硬生生地壓了下去,誰知那畜生竟也伶俐,身子一歪往旁邊倒去,便要來個就地十八滾——跟着背後它滾上一圈,怕任何的銅皮鐵骨都要被這百十來斤的大傢伙給壓碎了。
趁着它側身倒下,趙煦立刻輕叱一聲,一腳輕點,騰空而下,一腳踹在那東西的側面上。它身體兩側都是一塊塊的肌肉,被趙煦這一腳幾乎沒什麼動靜。
隨着,晉許順勢而爲,立即從袖中發射出幾根銀針,針針直擊要害。它恍惚了一下,本以爲只是螞蟻咬的疼痛,沒在意,突然 往前走了一步之後,一點點巨疼起來,疼得嘶吼起來,然而它畢竟皮糙肉厚,竟還能爬起來,張開大嘴向晉許咬去,它後腿有力,疼得緊了十分憤怒,這一撲竟也無比迅捷,晉許待往旁邊閃,但好死不死的,此時頭疼症又犯了。
東西也是忍着巨疼,抻着利爪,已近在晉許面前,晉許一手按住頭,一手曲肘,拼着抵着它一爪。怪物爪子應聲而下,晉許的左手摺斷聲伴着疼痛聲,撕心裂肺的響起來,利爪卻抓上了晉許的左肩,登時骨折滲血。
趙煦慌亂中,發現這怪物的右腿竟是弱點,絲毫不理會自己傷處,反手一掌再次拍上了怪物的右腿,內力藉着鐵扇那斷了的膝蓋,直接打碎了它兩節骨頭,一聲脆響,怪物搖搖晃晃地往後退了兩三步,轟然倒下。
趙煦一個飛身,接住了快倒下的晉許,皺着眉伸手封了他左肩的穴道,止住血,蹙着眉頭,想摸摸他的左肩,又縮了回來,低聲喊道:”言……午”。
懷中的人,疼的幾乎昏迷,卻又想起旁邊的女子,便忍着,只聽趙煦“絲”了一聲,問道:“我沒事,你可受傷了?”
趙煦低着頭,不曾說話,低頭去看了他一眼,淡定地道:“不礙事,你沒事便好。”
兩人擡頭看了看那披頭撒發的女子,柔聲問道:“姑娘,怎麼一個人在這種鬼地方?”
女子不言聲,直往晉許跟前懷裡鑽。
晉許不再問,只對趙煦道:“帶她一起走。”突然目光下移,若有所思地注視着他血肉模糊的肩膀,忽然笑道:“白兄,衣服雖然是玄色的,但是血太多,滴下來了。”
趙煦頓了片刻,簡短地說道:“無礙。”
晉許回答,有些傲嬌地道:”看上去沒事,心裡難受吧,總得有個人要看到你難受的一面的,雖然認識不長,但是,勉強可做那人。”
”真的嗎!言——午,你對我太好了。”趙煦如幼時和孃親撒嬌時,蹭了蹭晉許的肩頭。一時間卸下了所有的鎧甲,有重新喜愛人間的理由。
忽然旁邊發出一聲低吼,兩人目光掃過地下,竟見到了女子撥開了頭髮,十分詭異的一幕——那女子無臉,只有一塊巨大的褐色惡瘤似的東西掛在頸子處。
晉許卻沒精力去管別的,他呆若木雞地坐在原地,愣愣地望着那個越來越大的惡瘤,空氣中好像飄着一股不知名的香味,怪物突然也不見了,那惡瘤像是把那怪物吸走了,異常噁心。
那石頭縫隙出走出來一個人。
一個江南女子的人,柳葉眉,桃花眼,殷桃口,彎彎的月牙眼裡好像總含着笑意似的,背後一團團彩色的雲霧,趙煦呆住了,不由的往前走去,伸着手,眼睛裡含着眼淚,嘴脣動了動,晉許看見他一直在喊——孃親。
……
那一刻,趙煦的心跳好像都停下了,沒了知覺,沒有旁人,一滴淚水落下。
忽然,受傷的肩膀一陣鑽心的疼,趙煦猝不及防悶哼一聲,低頭一看,那被他抱在懷裡的晉許狠狠地捏着他的腿。
趙煦幾乎本能地彈了起來,再回過神來,孃親不見了,女子不見了,都不見了——眼前依舊是陰森森的洞穴,剛剛打倒的怪物屍體橫陳地下,旁邊還有他們之前看到的八擡棺材。
突然不見的女人嘴裡發出不像人的嘶吼,他們往上定睛看去,那哪裡是什麼女子,分明就是個醜惡的猴子!
”它根本不是什麼食物,原來這個猴子纔是本主,剛剛那個怪物只是寄主。”晉許吃驚地說道。
小猴子張嘴衝他嘶吼着,貪婪地盯着他滴血的傷口,躍躍欲試地想再次撲上來,忽然旁邊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掌,一把捏住了它的脖子,小猴子連掙扎都沒來得及掙扎一下,便被扭斷了脖頸,蹬腿死了。
趙煦嘴角帶着笑意,將小猴子的屍體隨意地丟在一邊,若無其事地說道:“這些東西不是原來的模樣,看來都是給人動過手腳,看來,這鬼市,可有趣的緊呢。”
晉許渾身像脫力一樣,聞言苦笑道:“怕是來者不善?”
”不善,就給他打成善的。再不行,便宰咯!”看似開玩笑,但是趙煦的眼神充滿了殺戮,然後再一變極其溫柔,打量着晉許道:“你還能不能走?我可以揹着你……嗯,抱着也行,只是,回去,你得養我一輩子。”
晉許乾笑一聲,不賣面子道:“多謝,不必。”
他捂住左肩的傷口,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沿着那樓梯繼續走去,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方纔我看見了一塊種滿桃花的花園,立馬還有一個人極其模糊的孩子,他對我笑着,你又看見什麼了?”
趙煦在他身後道:“……青秀鎮,那個流血,突然不見的人,還有你們***的四大美女,嗯……堯五娘也還不錯,就是性子蠻了些,不過……”
晉許閉了嘴,他自己剛看見了趙煦流淚,喊着孃親,怕是也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他走在前邊,沒有回頭,他嘴角的笑意像是凝固在那裡很久很久了一樣,眼神空洞洞的,盯着地面,又像是盯着很遠的地方,見晉許不耐煩再聽他那關於青秀鎮故事,便嚥下了話音,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
阿孃當年慘死在神坑臺,死後還被安上謀權篡位的罪名,那一年的大雪多麼的紅,他是永遠都不會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