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玄古節,鬼市開。
晉許帶着從王傻子那莫名其妙得來的東西和莫名其妙得來的短短几天之內瘦了一圈的花小竹,進了鬼市。
在未曾抵達太湖之前,晉許等人還是有些期待親眼見一見這隻聞其名,未一睹真容的鬼市的,特別是他聽說店小二,春華派二當家言弘紓,天行派掌門人朱郊,風殘派大弟子蔡盛傲,丐幫的三大掌門,桃林六姐妹等有名的江湖人式都在。
這些人的身份、背景,趙煦心裡都如數家珍——爲了提防武林中人,守言午士有一個單獨的機構,凡是近些內江湖中數得上名字的人,生平大小事件,全收錄其中。
比如趙煦知道,那行俠仗義的言弘紓說是因觸犯門規,年輕的時候曾被逐出過師門,因而窮困潦倒,二十歲後一步一磕頭的磕到了山門下,雪地裡跪上了三天三夜,最後終於還是求得了掌門人原諒,讓他重歸山門。
比如那眼下最富盛名的風殘派的大弟子蔡盛傲,據說他武功練成那日 就帶着手下去了自己的養父養母家,屠了一家五口——當然,可能是因爲受過非人的待遇。
趙煦太知道這些人是什麼嘴臉,於是便更加有興趣了,便隨晉許來到了鬼市西市,那個書生指的地方。
寒雲卿與王聞堰恰巧也趕到此處,寒雲卿沒有徑直走上去,而是得到了趙煦的暗令——恐有變,門外侯,於是兩人默默地趴在牆角處等着晉許他們出來。
他們舉步邁入黑暗,飛鶴目不斜視,輕車熟路地直往前去。兩側樓上響來幾聲稀稀落落的刀斧聲,就再沒動靜了。鬼市的店家都有眼力,七考張步履穩健,表情嚴肅,一看就不是小買賣。
三人七轉八彎,來到一曲中段。趙煦腳下一偏,轉入旁邊一處黑暗中。藉着微弱的火光,晉許有些害怕的左右避讓着,睜大眼睛才能看清兩側只有些長相兇惡的賣家,攤子,黑壓壓的連接成一片,屋隙堆滿雜物垃圾。
”別怕,都是些廢棄的雜物罷了。”趙煦小聲的說着,似是安慰,又像是嘲諷。
晉許瞪了他一眼,”誰說我害怕了,我那是怕不小心踩到什麼人。”
城的幾條街住的大戶人家將常常換掉的衣服,鞋子,傢俱扔到這裡,美其名曰是救濟窮人。那些平常人家則自家污水都通過渠道引到這條低窪巷子裡來。所以這小巷內污水縱橫,臭味熏天。
趙煦和晉許心中納悶,心想爲什麼書生會讓自己來這個地方救人,雖然人命在他看來不分貴賤,但是這種腌臢的地方實在不像是他這種模樣的人會來的。
過了一會,三人走到一處破屋處,屋前擺着兩口紅木棺材嚇得晉許往後後退一步。七考張往前走去,被火光照映的側影,淡定,冷靜。七考張有節奏地敲了三下門,兩長一短。
一個瘸腿老頭子,探頭探腦打開門,一看七考張,不認識,下意識要關門。花小竹趁人不注意,伸出胳膊啪地攔住門框,一改剛剛瘦弱的模樣,流露出霸氣的樣子,眼神裡盛氣凌人:“張瞎子呢?”
那老管家一雙眼便直直地看向了花小竹
失聲道:“你是……你是小姐?你是小姐是不是?!”
然後掩飾住自己的激動,立馬領着衆人進去,張望再三,確認門外無人,關上了門:”小姐來了!小姐還活着!”
不多時,有人,一副老態龍鍾的模樣,身姿挺拔,但是失了雙眼,在人攙扶下,摸索着,聽着聲音,從內屋親自迎出來,花小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家裡的噩耗已經是傳遍大江南北了。
緊緊的抱完花小竹之後,立馬將花小竹擼到身後,謹慎的問道:“這位過路人,橋邊來橋邊去,自然是要守雲聚雲散的道理。”瞎眼老頭陰森森的說着黑話,晉許自然聽的是一頭霧水。
“這是自然,只是這鳥護幼崽,狗守一主,來去還得看這掌船人的本事。”七考張上前自如的迴應道。
”阿爹,是他們救了我。”花小竹擡頭,拉扯衣角,對着瞎眼老頭張望着大大的眼睛。
瞎眼老頭老頭猶豫了一下,晉許立馬說:”哦哦,想必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張瞎子張前輩吧,我等晚輩冒昧打擾了。”
“客氣話,還得感謝各位仁義之士將小女送回來,裡屋請吧,老李,沏一壺好茶。”
話停不久,老頭一瘸一拐的開了門,然後招手,引着他們往後走。
“多謝。”
這一片草屋連成一片,裡面被無數房間與土牆區隔,暗無天日,像是鑽迷宮一般。行走其間,隱約還能聽到哭泣聲和悲鳴。周遭的賭博聲,剁肉聲,磨刀聲……
晉許心中一陣凜然,前幾日他還和趙煦的說着汴京是如何的繁華似錦,如今自己已經觸及了另外一座黑暗汴京城。
他的喉嚨發乾,心跳有些加速,不由得朝前望去,發現前面的寒雲卿步履穩健,沒有任何不適。
他們走了半天,眼前一亮,最裡面居然是一處磚石小院,周遭很安靜。還未走進去,晉許和趙煦彌就聞到空氣中漫着一股藥味。一個人正在竈邊忙碌着。
老人道:“主子,茶來了。”
手上的活未停,只見張瞎子上手,幾個手指在關節處來回跳動,掐指那麼一算:“各位既然來了鬼市,必然是有別的所求的吧。”語氣平淡,不是疑問,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主子,他怎麼知道我們是………。”飛鶴不禁疑問道,突然感到周圍的氣氛不對,立馬閉上了嘴巴。
對面的張瞎子突然停住手中的活,轉眼兩個眼窩漆黑,猶如幽冥似的,瘸腿老頭走了過去忙碌起來。
張瞎子猶如常人走到三人跟前,說:“公子,既然是你救了小女,那老朽就爲你算上一卦,算是個小小的回禮。”
晉許看了一眼趙煦,趙煦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聳肩表示不知道情況。晉許用手擺了擺,發現面前的人真的是看不見,怎麼可能,三人坐着,他就知道是自己救了他。
接着說,“我不算卦,我另有事相求。”
話還未說完。。。。屋內的人突然傳來咳嗦聲。
七考張轉頭看向裡屋,雲淡風輕,像是看個無聊的生命消失一樣無聊道:“再耽誤一個時辰,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了哦~”
”姐姐……姐姐……”花小竹立馬撲倒屋裡的牀邊,梨花帶雨般的失聲痛哭着。
“難道高人能救麼?”張瞎子轉身,激動的朝着七考張方向走去,面色緊張地彎腰問着。
說話間,屋內的咳嗦更加頻繁。
”不好了,血……小姐咳血了。”裡屋的婢女一聲讓氣氛更加緊張。
“高人您姑且試試,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樣……你們剛剛有什麼要求,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我都答應。”張瞎子也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如此緊張的樣子,這一生恐怕江湖人也未見過。
七考張釋然的衝着晉許和趙煦笑笑,隨即快速的走進屋內。此時屋內的牀上正睡着一個骨瘦如柴的姑娘,臉色蠟黃,不斷的咳嗽,咳的整個人都在顫抖,聽聲音,像是要把肺給生生的咳出來。
“爹……何必……這麼執着?”蘭兒滿臉蒼白,似乎一隻腳已經跨進了鬼門關。
“噓……我來給你把把脈。”七考張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細緻的搭脈。
“言午,銀針。”
“哦,來了。”言午打開自帶的藥包,從中抽出了一根銀針,遞到了師傅手中。
七考張起身在蘭兒的頭上,又將人扶起來,胸前,嗓子等處分別紮了銀針。晉許瞧着燭光之下,牀前的人滿頭都是汗,眼神中卻充滿了堅定,給人一種很安心的感覺。想着,旁邊的趙煦慢慢地從袖中掏出了手帕替一旁忙着晉許擦拭頭上的汗珠。
等銀針扎完後,七考張針對其中幾處,旋轉深入,蘭兒時不時疼得發抖,突然晉許衝着七考張點頭示意拔掉了背後的一根銀針,蘭兒一口鮮血涌上心頭,直接噴了出來,暈了過去。
噴血的聲音,驚的張瞎子一抖,他趕忙問道:“蘭兒?蘭兒你沒事吧?”問的人沒有迴應,他想到了最差的結果,頓時大怒:“我要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 趙煦早已擋在晉許的前面,亮出白扇來:“你敢?!你今天動他一根手指頭試試,明日,我便碎了這鬼市。”
晉許心裡也納悶:這個人,怎麼與自己認識時日不長,卻總是三番四次對自己好,究竟有何所圖?
“趙煦,你讓過來,沒事,我要跟他說兩句。”晉許輕緩的說,趙煦的白扇收起,走到了一邊。
“這第一,你閨女沒死,她只是暈過去了。第二,因爲這個方法呢及其兇險,稍有不慎,就會沒命。第三,你的閨女能救好,之後再讓人給你拿點我開的藥,每日兩包,每次煎一碗水,一個月後,自然藥到病除。”
面對晉許的話,張瞎子自然半信半疑,他趕忙摸到牀邊,探探蘭兒的氣息,還有脈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