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之事,但凡牽扯到國政,便無輕鬆。
中原表面看上去安定祥和,那些王爺卻都各自心懷不軌。三爺的事才了結,五爺又被牽連,讓恆昊十分爲難。
而北疆,前些年就蠢蠢欲動,總有兵丁不斷騷擾中原邊民。大戰沒有,小戰不停,弄得雙方百姓抱怨不已。別看許冠之在中原生活,這些事也常常能聽到,讓他爲兩邊的百姓憂心不已。
作爲一個北疆人,許冠之儘管在中原生活了這麼多年,始終覺得自己漂泊在外,想要回故鄉。特別是他的父輩,不管這裡的人對他們有多好,仍覺得還是要回到家鄉才踏實。
“你,回去以後,還回來嗎?”明月忽然問道。
許冠之不假思索地說:“我會回來的,我要來接雪姬,把她送回去。明月,你願意跟我走嗎?”
明月嚇了一跳,說:“我,我不能。”
許冠之明白,心裡痛了一下,苦笑着說:“呵,我知道你不會跟我走的。你是天朝的皇妃,怎麼可能跟我走?我若此時帶你去,便是拐帶皇妃,罪不可赦。”
聽他這麼說,明月心裡也很不好受。
她對許冠之,雖沒有男女之情,卻很珍視。畢竟,這是她除了恆昊之外,難得可交心的朋友。
自從明月復活,跟着恆正入宮,成爲這個明月以來,朋友和自由便成了稀罕物。曾經那麼單純的明月,在宮裡看到了身爲皇上女人的不易,也親身經歷了許多明爭暗鬥。
說實話,她真的很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她一直以爲,愛情和婚姻,就是在最美麗的年華,遇到那個彼此心心相印的人。之後,順理成章地結婚,一生相守。
而今,她卻於前世被同伴所害,於今生與衆多女人爭寵。這個世界對她,似乎充滿了深深的惡意,讓她不能平靜而幸福地生活。
不止一次,明月都想要逃離皇宮,卻又因自己戀着恆昊而捨不得走。但她真的厭倦與其他嬪妃爭來鬥去,也不想花心思在這些方面。
她感興趣的,是那些被深埋在地下的寶藏,那些富可敵國的財寶。而對她來說,男女之情固然必不可少,但追尋寶藏併發掘它們,纔是最有意義的事。
何況,她的夢想纔剛剛開始,屬於她自己的地宮也纔剛建立。她需要皇妃的身份,給她帶來平民所沒有的富貴榮華;更需要恆昊的贊同和保護,因爲全天下,再也沒有比他更有實力的男人了。
拋開恆昊的身份地位不說,他也是個優秀的好男人。唯一不足的,便是他有太多女人,讓明月不知不覺就陷入她們的陰謀中。她要在宮裡過得滋潤,就必須與她們鬥法。
女人與女人之間的爭鬥,相當於一場殘酷的戰爭。不,這比男人在戰場上的廝殺還要殘酷。
明月知道,自己沒有能力讓這樣的爭鬥消失。她唯一能做的,是在這些女人中平安地活下去,並獲得恆昊的獨愛。可得到恆昊的獨愛,又會引來其他女人的嫉妒和殺心,這纔是癥結。
“哎,冠之,我很羨慕你,可以自由來去。”明月沉重地嘆息道,“如果雪姬還活着,你們一定可以出雙入對,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
說完,她放眼望去,彷彿前面不是石虎城的山巒,而是鳥語花香,自己與愛人卿卿我我,相互依偎,躺在草地上說着情話。
許冠之聽她這麼說,明白自己對她的看法是對的。這是個不一般的女人,她嚮往自由,渴望風一樣的生活。而在皇宮,這是不可能的。
再加上知道明月是如何入宮的,許冠之更加堅信,如果自己堅持下去,明月一定會跟他一起走。哪怕只是做遊俠,他們也會很開心。
以明月的性情,不喜歡被束縛,功夫好,愛交遊,喜歡自由的生活,又嗜好收集財寶。如果讓她恪守宮規,安安分分地在皇宮做皇妃,她會憋壞的。
或許真的只有他,才能給她心目中那樣理想的生活。他忽然感到一陣熱血沸騰,似乎看到了他們的未來,前程一片光明。
“明月,你會過上你想要的生活的!”許冠之堅定地說,嘴角現出一抹淺笑。
但明月卻輕輕搖頭,因爲她知道,她想要的生活太遙遠。她既捨不得放棄皇妃的身份和環境,又捨不得恆昊。如果做一個江湖遊俠,自由是自由了,可孤寂和思念又該怎麼辦?
想到恆昊對自己的好,想到她每次闖禍,都是恆昊擋着,明月就萬般不捨。
不光是他,還有恆正,也都時時處處護着她,她要做什麼都幫,都順着她。如果捨棄這一切去浪跡江湖,誰來幫她呢?
想到這些,明月竟然一陣傷感,彷彿又回到了當年,那個瘦瘦小小的盜墓賊身上。
那時候的她身板瘦小就不說了,因是被遺棄的流浪兒,整天跟着街上的混混到處討飯,吃不飽穿不暖,還總被人欺負。要不是師父收留,傳她一身本事,她又跟着同伴成了盜墓賊,只怕早已餓斃在街頭。
盜墓賊這份營生,說起來是個損陰德的活計。坊間說起盜墓賊來,都恨得咬牙切齒。故而他們一被抓住,不是被活活打死,就是坐牢受罪。
有的官員更壞,抓到盜墓賊後不但嚴刑拷打,罰沒贓物,還要他們供出墓葬。明月知道,這官乃是想要獨吞。
因而,盜墓賊圈裡有着不成文的規矩。若在墓中遇險,可獨自逃生,以免全軍覆沒;若有同伴被抓,其他人會全力營救,但若同伴招出他們,則殺無赦。
另外,不管怎樣,都不能招出自己去盜的墓葬。而若是什麼都沒招,卻被活活打死的,其他同伴自然會合力爲其報仇。
想到那次自己被打受傷,幾乎喪命,若不是被那蒙面客所救,怎會有今日,明月不禁唏噓。她一直認爲,那個蒙面客是洛亦楓,心裡對他充滿感激和信任。儘管他不承認,她也堅信是他。
倘若沒有恆昊,沒有洛亦楓,沒有玉荷和翠珠,沒有許冠之,明月真的不知道,她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有什麼意義。就連她想要建立的那個財富王國,也是把他們全都考慮在內的。
有朝一日,明月擁有了富可敵國的財寶,他們就都不用在別人手下做事,可跟隨她想幹嘛幹嘛。
若什麼都不想幹,就待在家裡吃吃玩玩。實在無聊了,就去江湖上走一遭,做做俠客,幫窮苦人做點好事。
可現在,許冠之要回北疆,心裡又有個那麼重要的雪姬。明月一想到這些就很難過,那種感覺,彷彿自己是被遺棄的人,連心愛的人都被人奪走似的。
如果許冠之走了以後就不回來,而洛亦楓以後也要回宮去當差,那她一個人怎麼辦?
不,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是要回到宮裡去的,去做她的瑜妃娘娘,遵守宮規,關在高牆大院裡,每天數着日子過。恆昊有空便來看她,若沒空,不知是在忙政事,還是在別的嬪妃那裡。
明月閉上眼睛,憂傷地仰頭長嘆。
她這一動作,讓許冠之很是心疼。他大着膽子,輕輕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以示安慰。
明月沒有拒絕,也沒有說話。她真的想有個胸懷,可以任意停靠,什麼都不用管,也什麼都不必想。
雖然此時許冠之就在身邊,明月卻不敢放心地靠過去。他們之間還隔着一個雪姬,她就像一堵冰冷而透明的牆,把他們隔在兩個世界之外。
即使沒有雪姬,明月也不能投進許冠之的懷抱。她對他,有珍視,有不捨,卻沒有男女之情。而他對她,卻是想靠近又不敢,想放棄又捨不得。
明月就像一朵雲,看着近,卻挨不着。想要離開,卻又好像被她的影子絆住。
許冠之靜靜地看着她,心裡有萬千話語,卻仍是一字未說。一陣清風拂過,將明月的長髮拉到許冠之臉上,讓他感到一絲輕癢。
他伸出兩指,捏起那縷長髮,溫柔地放回明月身上。看着她慢慢睜開眼睛,眸子裡映出他的影子,他不禁一陣慌亂。
明月微微一笑說:“冠之,你要走了,我給你跳支舞吧。”
許冠之還沒有見過她跳舞,當然說好。
於是,明月扶着他站起來,開始翩翩起舞。
在宮裡看多了歌舞,明月也學得了許多動作。加之她功夫很好,有些姿勢不過是借鑑舞劍,稍微變換一下。
而她這樣的變換,在許冠之看來卻十分精彩。他不禁合着她的節奏,踏步爲拍,輕聲哼起家鄉小調。
山風吹過,略顯乾燥,配上這北疆小調,竟有幾分淒涼。明月長裙飄飄,在石上起舞,眼神中悲悲切切,讓人看了不由心動。
此時此刻,只缺一曲笛音,卻也令他們二人滿心憂傷,彷彿從此之後再無相見可能。
許冠之看着看着,真想上前擁明月入懷,親吻她那如花臉頰。可他不敢,她就像天上的神女,只能遠觀,不可觸碰。
明月越舞越起勁,彷彿心中有太多鬱結,需要通過這舞姿發泄出來。她就像一朵狂放的野花,只有將內心的氣息全數吐出,用身姿動作將其抖入空中,讓它們隨風飄逝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