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石虎城回來,許冠之悶悶不樂,終日坐在走廊裡沉思。
恆昊發覺他情緒不對,幾次詢問,他都不說,只說是想家了。恆昊見他不開心,只得說,既然想家,那就回去看看。宮裡麼,什麼時候想來,隨時可以回來。
“皇上,多謝你的寬宏大量。”許冠之由衷地說,“既如此,我便回一趟北疆,既爲看看故土,也爲辦些私事。”
一聽他要回北疆,恆昊心裡不禁一顫。
如今天朝與北疆關係緊張,隨時可能開仗。許冠之要回北疆,豈不是很危險?他雖是北疆後裔,但在中原生活了二十多年。從一定程度上來講,已經是中原人了。
如果此時回去,被那邊的人當作奸細抓起來,豈不是壞事?即使不抓,許冠之回到北疆後,還能回來嗎?恆昊很是擔心,可又不好明說。
他輕輕拍拍許冠之的肩膀說:“冠之,你我認識已非一日,我的爲人,相信你很清楚。朝中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訴你。你要回北疆,我不攔你,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許冠之一愣,呆呆地看了恆昊一會才說:“呃,爲何這麼說?難道北疆有何危險?”
“哦,呵呵,也不是這個意思。”恆昊故作輕鬆地笑道,“你與我是好兄弟,你要回北疆,路途遙遠。再加上,此時已是冬季,北疆早已被冰雪覆蓋了吧?你一人獨行,自是有許多不便。我擔心你的安全,也是常理。”
許冠之想想也對,感激地說:“你放心吧,我闖蕩江湖多年,會照顧好自己的。”
但恆昊還是不放心,總覺得許冠之這次回去會有危險。他想派人保護許冠之,直到其辦完事後回來。可許冠之卻堅持自己一個人去,說他有私事,有旁人在會不方便。
恆昊也不好問得太清楚,只好由他。
告別恆昊,許冠之又去見明月。不管怎麼說,她也是他在中原的知己好友,既然這次要走,離開也不是一天兩天,當然要道一聲別。
來到明月的私宅,玉荷和翠珠正在摘豆子。看到他來,翠珠馬上跑過來,高興地和他打招呼,問今天想吃什麼,她去買。
見這個女子如此熱情,許冠之還真有幾分不捨。
想到自己獨自回北疆,到時候將是一人一騎,爲的是躺在冰棺裡的雪姬,看到的是漫天風雪,他的心就不禁涼颼颼的。
玉荷在旁打趣道:“許大哥,你這半日不見,翠珠的心都快枯了。”
翠珠扭頭罵道:“死丫頭,要你多事!”
玉荷嘻嘻直笑,笑得兩人很不好意思。
許冠之問玉荷:“明月在嗎?”
“啊,在,在屋裡呢。”玉荷答着,看到翠珠臉上掩飾不住失望。
翠珠低頭嘟嘴,心想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與許冠之單獨說幾句話,他卻一來就要找明月,這讓她的心往哪兒擱?
許冠之看出她的難過,心裡也有些不忍。他不是故意要傷害這個純真的姑娘,可現在真的有事要與明月談,只能暫時把她丟在一邊。
“哦,我有很要緊的事情,要跟明月說。”他解釋說,“等說完了,我再來找你,呃,你們。”
說完,他匆匆進屋去了。
翠珠滿臉通紅,站在那裡扭手低頭,目光隨着他的背影移動。
玉荷笑說:“怎麼,吃醋了?”
翠珠打了她一下道:“別胡說!沒聽到嗎,他一會再來找我們,興許有事要讓我們去做呢。”
“哼,其實他是想說找你。見我在旁邊,不好意思說,就多加了個們!”玉荷說完,繼續坐下摘豆子。
翠珠也希望是如此,她又看了一眼許冠之的背影,他已經進了明月的房間。她也坐下摘豆子,心裡卻七上八下,總覺得會出什麼事。
明月正在與洛亦楓下棋,見許冠之進來,便叫他也來玩。
在這裡住了這些日子,明月的棋藝在洛亦楓的教導下,已經有了不小的進步。她很聰明,一點即通,學會之後興趣頗濃。有時候,甚至還能僥倖勝上一兩盤。
可許冠之心裡有事,哪有心思下棋。他說不了,有事要說,一下就把明月的興趣澆滅了。
“什麼事呀?”明月不高興地說,“看你的樣子,好像天要塌下來似的。”
許冠之直截了當地說:“明月,我要回北疆,明日一早就動身。”
明月和洛亦楓都吃了一驚,問他去幹什麼。
他們都知道,丞相的案件與北疆有關,連五王爺都牽連進去了。只是,看到五王爺仍然當着他的王爺,京畿使也未卸任,讓人看不懂恆昊的意圖。
可是,深知恆昊脾氣的明月和洛亦楓,心裡再怎麼想打聽,也不敢問。此時許冠之突然要回北疆,他們都首先想到,這會不會是恆昊安排的。
但許冠之說不是,是他自己要回去。因爲雪姬身上有太多疑點,他留在這裡仍然什麼都不知道。既不能帶雪姬走,也搞不清楚她爲什麼會被封存在石虎城,這讓他坐臥不安。
如果不回北疆,事情可能永遠都會是個謎。所以他決定親自回一趟,把雪姬的事情查清楚。
明月很能理解他的想法,可是卻擔心他的安全。畢竟現在中原和北疆雖未開仗,硝煙味卻已隱隱出現。萬一真的打起仗來,許冠之會不會一去不復還?
儘管許冠之是北疆部族首領的兒子,可從小在中原長大,又與明月和恆昊是朋友,她真的不希望他回到那邊。當然,更不想看到他回去以後,被當作中原的奸細抓起來。
現在局勢緊張,會發生什麼事情真的很難說。萬一許冠之不幸被抓,而他們一點消息都沒有,不就這麼失去一個好朋友了嗎?
明月擔心地問:“你自己去麼?”
許冠之看出她眼裡的擔憂,心裡不禁暖了。他說是的,一個人去。因爲這是他自己的私事,不好麻煩別人。
明月很想陪他一起去,可她知道,自己身爲天朝皇妃,若就這麼跟許冠之去了,便有叛國之嫌。而洛亦楓,他是大內侍衛,也不好同去。
“冠之,不如,我陪你去吧。”
正想着,洛亦楓突然說道,讓明月有些驚訝。她看着洛亦楓,心想這傢伙到底是去陪伴和保護許冠之呢,還是去監視?
洛亦楓也看出明月的驚疑,還有許冠之的訝異,解釋說:“冠之是皇上與明月的好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大不了,我這小官不做了,陪你浪跡天涯!”
許冠之十分感動,可還是婉言謝絕了。他真的不想看到,自己好不容易交到的好朋友,爲了他去冒險。
北疆與中原的關係,他現在也略知一二,怎麼捨得讓自己的朋友冒着叛國嫌疑之險,只爲圓他一個夢?
況且,他本是北疆人,到那邊後諸事方便。而洛亦楓和明月,一說話就能讓人認出是中原人,萬一被當成奸細抓起來,又查清他們的身份,事情就難以收拾了。
見許冠之不願意他們同往,洛亦楓只得叮囑他,要他萬事小心。明月也遺憾地說,希望他此去一切順利,早去早回。
許冠之捨不得明月,更不忍看到雪姬孤零零地躺在這個地宮中。他不清楚事情始末,一心想要查個明白,更希望雪姬能復活。
可許冠之也知道,若雪姬已死,復活是不可能的。只能帶她回家鄉安葬,以免在異國他鄉孤苦伶仃,想家也回不去。他看看明月,心裡十分複雜。一個人心裡要裝兩個人,真的很辛苦。
而偏偏這兩個人,一個可能已死,一個已是他人的皇妃。許冠之就好像走在獨木橋上,左邊是雪姬,右邊是明月,可她們都站在冰山火海里,讓他可望而不可及。
“唉!”許冠之重重地嘆了口氣說,“命運弄人,命運弄人啊!”
大家都以爲他在爲雪姬感嘆,勸慰了許久。
最後,他們決定暫且在石虎城住下,待金順成打聽好消息後就安排人送他出關。於是,三人又悄悄去了石虎城。
這幾天,許冠之每天都要去看一遍雪姬,和她說上一會話。有時候,他還守在冰棺前,輕輕哼起以前他們一起唱過的歌謠。
有時候,他又獨自坐在山上的大石頭上,遙望北方,沉默不語。明月知道他在思念家鄉,更掛念雪姬的事情,便去陪他說話。
可只要明月在身旁,許冠之的眼神就特別溫柔,特別留戀。他心裡很矛盾,既想早點回北疆,又希望能天天陪着明月。聽着她那嬌美的聲音,看着她那嫵媚的樣子,真是一種極致的享受。
“唉,若沒有中原北疆之別,多好啊。”許冠之感嘆道。
明月點點頭,說:“我也覺得,天下本是一家,爲什麼要分什麼南疆,西域,北疆,中原呢?如果大家都可以和和睦睦地過日子,互通來往,那多好呀!”
許冠之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無非是明月的一個美好的幻想罷了。因爲這些地域裡,不管是哪個王當權,都不願意向天朝大皇俯首稱臣。
就連明月的父親索南王,他稱臣並將明月敬獻給恆昊爲妃,也是戰敗後不得已之舉。若是他有足夠的實力,當年恆正也沒有出兵,現在是什麼樣還難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