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重華和他們謙讓了一會兒,纔將衆人送出大殿。待得衆人行遠,殿門重閉後,他纔回到王座上,淡淡向江萬里道:“本太子剛纔問你的話你還沒有回答,你到底有什麼資本可以和本太子討價還價?”
江萬里忙跪身俯首道:“罪臣家族的財寶被罪臣藏在了極爲隱秘的地方。罪臣願意悉數奉上。”
項重華橫眉道:“你居然拿掠奪我雍國子民的財物來和本太子談判,這一手可真是高明啊!”
江萬里道:“罪臣怎敢?罪臣只是感激陛下大德,自願物歸原主,不想讓億萬財寶不見天日而已。”言下之意便是,項重華若不能繞過息麗華,這億萬的財寶便要真的不見天日。
項重華冷冷一笑,擼起袖子,用剛纔隨手取下的佩劍往腕上一割,道:“項重華在此立誓,絕不傷息麗華性命,否則祖宗不佑、屍骨無存!”
江萬里行禮道:“多謝儲君。”說着向息麗華看去。
息麗華似笑非笑,嘴角微微上揚,雙眼卻飽含諷意。
江萬里心中羞愧更勝,向她大聲道:“麗華,我雖對你百般懷疑、千般猜忌,卻完全是擔心你嫌棄我。我對你的一片癡愛自始至終絕無半分虛假。是我不好,累得你到了這般地步,你多加保重吧!”
江萬里從頭上摘下發簪,把髮簪的虎頭部位旋下,從中空的簪心中抽出一張白帛,雙手呈上道:“江氏財產盡皆在此。儲君只需按照上面的地址尋找便可。”
項重華單手拈過,展開白帛一抖,看了一看道:“很好。本太子的事情本太子必定會做好。你可以休息了。”
江萬里掉轉簪子,狠狠刺進喉嚨,頓時鮮血噴濺,轟然倒地。
項重華則早已退在兩丈之外,身上滴血未沾。
秦非偷眼向項重華望去,但見他神色悠然地看着手中的白帛,對滿身是血的江萬里和嗚嗚大哭的項重憶置若罔聞,心裡不由一驚,背脊隱隱泛起一陣寒意。
項重華將布帛收到懷裡,徑直向息麗華走去。
秦非不禁上前幾步,張開臂膀,將她護在身後。
項重華不理秦非,只是淡淡一笑道:“麗夫人,我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願意生產完畢就自盡,無論是男是女我都可以留下孩子的活口,否則你若生下男嬰,我就會立即派人將之溺死。怎樣,你要命還是要孩子?”
息麗華擡起明晃晃的雙眼一字一字道:“儲君難道沒有聽清楚嗎?江萬里說了,他換的是我的命。”
項重華眉頭一皺道:“好狠心的女子。人道虎毒不食子,你卻不惜斷送親生孩子的性命也要苟活。你就不覺得對不起江萬里嗎?”
息麗華吊梢眉一揚,道:“你若是不許我選擇就直接動手,不用假惺惺地說廢話。他江萬里連累我落敗於此,只有他對不起我,何來我對不起他?你說我陰毒甚於猛虎,且問儲君,你們男子爲父殺子的還少嗎?我是爲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他們卻只是爲了權勢財富甚至女人而已。究竟誰更狠毒呢!”
項重華冷冷道:“江萬里他千錯萬錯,終究是爲了你甘願一死,你卻連他家最後的骨血都要葬送,要他家斷子絕孫,你就這樣理直氣壯嗎?”
息麗華冷笑一聲道:“孩子在我肚子裡,只要我不願意,誰也休想留下這個孩子。你以爲我不知道嗎?他江萬里嘴上說的是,只要我息麗華活着便好,可心裡分明在在想,'我對你如此,你也應該不惜性命把我江家的孩子保住。’既然你們男子口口聲聲說孩子是你們的血脈,那爲何要我們女人受盡十月懷胎之苦,更苛求我們女人拼了性命去換取你們的血脈?難道我們女子天生就只是爲了生養?爲什麼男子虐殺孩兒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歸結爲父令子死,子不得不死,我們女子只要多想自己一分,便是虎毒不食子?”
項重華不覺語塞,咳嗽了兩聲道:“那你大可以在產下孩兒以後再回複本太子,若是男孩再讓他死也不遲。”
息麗華冷笑道:“我歷盡十月艱辛之苦、一朝撕心裂肺之痛生下孩子,到時候捨得叫他去死嗎?你要不留下我們母子,要不留我一人獨活,若要我捨命保子,我縱然一頭撞死也要讓你破了毒誓、不得善果。”
項重華淡淡一笑,向息麗華走來。
息麗華仰起頭來,臉上絲毫不懼。
項重華把手裡的長劍朝息麗華一丟,道:“好一個厲害的麗夫人。果然勝盡天下鬚眉。本太子知道你傲氣,要不是剛纔被我打傷,是斷斷不會甘心跪在本太子面前的。看在你的血性和江萬里的那條命的份上,就準你拄着這把佩劍站起來。”
息麗華一愣,撿起佩劍支撐着站起,脊樑依舊挺得筆直。
項重華頷首道:“你的骨頭果然很硬,卻不知骨頭硬的女人的孩子會不會也不怕死?”
項重憶聽得此語,嚇得猛然跌倒在地,縱聲大哭起來。
息麗華整整頭髮,拄着劍緩緩走到項重憶面前,將他摟入懷裡,輕聲安慰。
項重憶不住地抽噎着,擡頭向母親道:“母親,我到底是誰的孩子?”
息麗華柔聲道:“你是孃的好孩子,娘最疼你。”
項重憶哭道:“娘,父王他是我的親生父親對不對?你剛剛是騙華哥哥的對不對?”
息麗華落淚道:“乖孩子,孃親無能。你去問你的父親吧。”
只聽“噗”的一聲,項重憶胸前便已經多了一個血洞。
息麗華從他逐漸冰冷的小身體上抽出血跡累累的劍,向項重華行禮道:“項重憶已死,儲君再無需擔心有人搶你的王位了。請儲君看在重憶年幼的份兒上,讓他早點入土爲安。“
項重華用力擊掌兩下,兩個侍衛拖着項重憶的屍體匆匆退了出去,又將門掩上。
息麗華滿面淚痕地瞧着兒子最後的身影,喃喃道:“好孩子,是娘無能,只能給你一個痛快,讓你不受折磨。”
項重華笑道:“夫人何必這樣心急?你怎麼知道本太子不會饒他一命?不過現在,什麼都已經晚了。”
息麗華雖然知道項重華絕不會讓項重憶活着,卻仍然不禁悔恨裂心。
秦非低聲道:“夫人身爲母親,爲兒子做的已足夠。天意無常,誰又可知?”
息麗華感激地看了秦非一眼,轉向項重華道:“項重華,你果然已經完全不是曾近的那個項重華了。以你此時的冷血鐵腕,恐怕縱然是劉羲緯也不是你的對手。”
項重華拱手道:“多謝。重華有今日還是全拜夫人所賜!”
息麗華拄着劍向秦非走去,拜倒在他面前,道:“秦先生,妾身有一事相求,望得您俯允。”
項重華冷冷道:“說吧。”
息麗華望着秦非道:“賤妾罪無可恕,不敢求赦,但求您饒過妾的焦明宮中的宮人。她們與賤妾犯下之罪毫無干系。請您寬宏大量,饒了她們性命。”
秦非不等重華答話便搶道:“那些女子們處在深宮,莫說是摻和你們那些勾當,恐怕連世事如何都不得知,儲君自然不會濫殺無辜。”
息麗華心領神會,向他和項重華分別深深行了一禮,眼看殿門,似是自語般道:“我若是真心愛護一人,便絕對不會讓她再攪進權勢爭鬥之中。”
項重華心中猛然觸動,卻只是淡淡喚人把她押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