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又當了回“獵物”
經歷如此一番周折後,“濟遠”艦在北京朝廷裡愈演愈烈的無數置疑乃至責難聲中,於1885年10月31日駛抵天津大沽,並於11月8日完成了升旗入列儀式,加入北洋海軍。當時的天津鎮總兵丁汝昌及天津海關道周馥等人登艦檢查,驗收,發現問題並沒有朝裡那幫清流人物說得那般誇張,遂作了詳細報告和說明,“其用意無甚懸殊”,認爲“濟遠”艦“實爲新式堅利之船”(後來的豐島海戰也從側面證實了這一點)。李鴻章後來又親自去檢查了一遍,才放下心來。
但事情並未就此結束,清流言官們仍不肯放過經手購買“濟遠”以及“定遠”,“鎮遠”的原駐德公使李鳳苞,畢竟“敲山震虎”是件非常讓人“快意”的事情。雖然李鴻章對這位老部下施以援手,將李鳳苞調入北洋海防,辦理天津北洋水師學堂等事宜,但終因劾章不斷而被革職。中國近代這位非常傑出的軍事科技人才,從此絕緣官場,孑然一身回到老家江蘇崇明(今屬上海),利用在歐洲期間接觸到的近代軍事知識,潛心著書,編撰,翻譯了《克虜伯炮說》,《艇雷紀要》,《鐵甲船程式》等一大批近代軍事著作,即使到了後世,這些書籍仍然是用於瞭解近代世界海軍技術發展的第一手寶貴材料。1887年,因長期心情鬱悶,加上積勞成疾,李鳳苞在悲憤交加中逝世,年僅57歲。
如今,當年的完善型巡洋艦“埃斯美拉達”號來到了中國,陰錯陽差的成了北洋海軍的“海灃”號,在甲板上散步的李鴻章如果知道了這段往事,不知會做何感想?
“這大海現在看起來風平浪靜,可誰知道什麼時候,又會掀起滔天巨浪?”李鴻章嘆息了一聲,說道,
“如果能在巨浪到來之前,預爲防範,當可無慮。”羅豐祿在李鴻章身邊說道,這些天,孫綱和他接觸多了才知道,這是一位學識淵博的學者,也是一位難得的外交幹才,他畢業於英國皇家理論學院,是李鴻章的外交顧問和翻譯,孫綱從他身上才瞭解到,李鴻章身邊,其實聚集了當時中國的好多社會精英,在一起爲這個四面漏風的腐朽帝國遮風擋雨。
由於這些天一直風和日麗,悠閒的海上航行讓所有的人心情極好,都在戰艦各處觀看海景,只是孫綱因爲有了上一次和愛妻在“平遠”艦上的“難忘”經歷,所以一直保持着警惕,正好這回“海灃”艦的管帶又是李和,大家都是老關係了,李和這次又擔任了一回“護送”任務,爲了向中堂大人證明海軍官兵的戰鬥素養,他一直嚴格要求手下官兵們在航行過程中按戰時標準進行訓練,雖然“海灃”艦上的客人們顯得都很悠閒自在,可艦上的官兵們卻在一絲不苟的進行操作,讓在艦上的外國使館人員大爲歎服。
孫綱看老頭子和羅豐祿等人談興正濃,有“即興作詩”的架勢,這種東西他可是一竅不通,便在艦上巡視了一圈後,來到了司令塔裡,李和看他來了,想起了上一次的“戰鬥經歷”,不由得會心地一笑,“可惜這次夫人不在,”他說道,“即使有好戲,她也看不着了。”
“你饒了我吧,可別再有什麼好戲了,”孫綱笑道,“上次來的‘高砂’,可是差一點要了我們的命,我可不想再來第二回。”
“孫大人福星高照,一向逢凶化吉,遇難呈祥,這回最好再送我們一場大功。”一個軍官說道,應該也是參加過上次同“高砂”交手那一仗的。
其他的軍官們都大笑起來,孫綱有些挫敗地看着他們,心下也有一絲欣慰,這幫好戰分子,自從有了新軍艦,簡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我可跟你們說啊,中堂大人在艦上,你們可千萬給我長臉,誰捅了簍子,我就打發他自己游回家。”李和笑着對大家說道,
“得令!”周圍的軍官們異口同聲地笑着答道,
“大人,看前面,來了條帆船。”一位負責觀測的軍官說道,“他們在發信號,問咱們幾點呢。”
“帆船?”李和愣了一下,舉起了望遠鏡,看了看,說道,“發信號告訴他們吧,海上跑船,弄不準時間可是大麻煩,這種玩意兒也出來跑貨,這幫人怎麼想的!”
孫綱也舉起了望遠鏡,映入眼簾的是一艘老式的單煙囪機帆船,應該不到3000噸,屬於1880年以前的產物,看樣子是一艘貨船,它一邊向這邊發着信號,一邊向這邊慢慢開了過來。
孫綱注意到這條老古董沒有懸掛任何國家的國旗,心中不知怎麼有些不安的感覺。
就象上回,“高砂”來攔截他的那一次。
他又仔細地觀察了一下,來船除了發信號的幾個水手,甲板上看不到任何人。
“李兄,這艘船有古怪,”孫綱沉聲說道,“別讓他們靠過來,讓炮手做好準備。”
“一艘帆船而已,不用這麼大驚小怪吧?”一位軍官笑道,但看見孫綱那凝重的神情,立刻收斂住了笑容。
李和又舉起了望遠鏡看了看,點點頭說道,“是有些不對頭,來人!去請中堂大人他們馬上到這裡來!說我有要事!通知下去,左舷備戰!實彈上膛!動作要小!別驚動其他的人!”
傳令兵們急急而去,李和看了看越來越近的帆船,臉上露出了一絲怪笑。
“你怎麼覺得不對的?”李和向孫綱問了一句,但仍舊舉着望遠鏡盯着對方,周圍的軍官們則都豎起了耳朵。
“那些水手,外國人他就沒有這麼矮的。”孫綱平靜地說道,“我怎麼看怎麼象日本人。”
“他們連門炮都沒有,拿什麼打咱們?”一個軍官問道,
“炮應該在船艙裡,”另一位軍官有些醒悟過來,說道,“他們很可能有魚雷的。”
“咱們現在怎麼辦?”又一個軍官問道,這時候,李鴻章他們進來了。
“怎麼回事?”李鴻章問道,顯然對自己的“詩興”被打斷有些不太高興。
“稟中堂,那艘帆船是倭船,可能會對我們不利。”李和放下望遠鏡說道,擺了下舵輪,下令轉舵,“海灃”艦突然開始急轉,就在戰艦急轉的一剎那,對面的帆船突然加速衝了上來,瞬間和“海灃”艦呈並行的位置。
李鴻章還想再問,可看到對面的帆船側面的護板突然落下,裡面亮出了兩處黑洞洞的炮口,張開的嘴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孫綱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了對方的炮口上。
那裡頭有一門差不多200毫米的大口徑火炮!
“嗵嗵嗵!”雙方炮手差不多同時開火了,早有準備的“海灃”號左舷三門152毫米大口徑速射炮猛地開始了齊射,孫綱清楚地看見了一發炮彈正中對方大口徑火炮的炮架,一道刺眼的紅光閃過,整個火炮連同周圍的一切瞬間被火焰吞沒,就在這一刻,旁邊的一門小型火炮對着“海灃”號的司令塔拼死射出了一炮後,也立時被“海灃”號猛烈的炮火撕碎。
孫綱本能地想找地方躲,接着身邊就是轟然一聲巨響,自己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不遠處的中堂大人身上,把老頭子撞得飛了出去。
刺鼻的硝煙味兒瀰漫在司令塔裡,孫綱好容易才中迷糊狀態中清醒了過來,扶起了還在大口喘息着的李鴻章,他趕緊地盯着老頭子,確定了他沒有受傷,才定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