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華故作不知地問道:
“那管帶,聽說俞統領一向治軍嚴厲,帶兵有方,他不是整個水師的統領麼?這部下這麼胡鬧,他也不管管?看這樣子,只怕他是徒有虛名,也好不到那裡去吧?!”
那輝又是一陣尷尬,總不能告訴陳天華說,提督大人爲了走私食鹽方便,已將俞大鵬手裡的權利,錄奪得差不多了,眼下俞統領能指揮的,便只有他直轄的一個水師營。
爲了挽回快要丟盡的臉面,那輝策馬加快了節奏,他是非常瞭解俞大鵬的,只有到了哪裡,也許能稍稍改變一下陳大人的不良看法。
騎馬跑了有十餘分鐘,馬隊來到一處深水碼頭,一艘排水量約有三千餘噸位的艦船前面,那輝指着這艘艦船對陳天華說道:
“陳大人,這是俞統領出海時的旗艦,昌平號。”
舉起望遠鏡仔細瞧着這艘艦船,和先前看到的大都一樣,這艘艦船應該是目前崇明水師中,排水量最大的艦船了。
這艦船也是有些年頭,不過保養得還很好,幾個水手正身上繫着繩子,懸垂在船體外用鐵絲刷子用力清洗附着物,甲板上,不少的水手也正在忙碌着。
這個景象與其它停在港口上空無一人的艦船相比,這裡的風景獨特和熱鬧很多。
一位年約四旬的高大軍漢,手扶着船舷正對着外部清洗的幾個水手叫嚷着,似乎是在嫌他們沒有清洗乾淨。
“那位就是水師統領俞大鵬!”那輝指着那位四旬軍漢,對陳天華說道。
很顯然,俞大鵬也看到正在逐漸走近的陳天華一行人,他先是怔愣了一下,看這架勢像是朝廷下來了人。
他用手撫摸了下巴鬍鬚,忽地揮手大叫道:
“那管帶,你來了,是不是前些日子我向軍門申請的艦船維修費,現在有了着落?還是提督大人不太放心,以爲我在弄虛作假,專門派人過來檢查視察?”
俞大鵬大咧咧的喊話,是有其目的,前些日子他聽葉茗煙告訴他說,欽差陳大人要見他,他着實高興了一陣子。
可無奈陳天華近期實在是太忙了,幾頭都得面面俱到,頻繁進出往返於滬西與崇明之間。
雖然沒見過陳天華,但憑來者侍衛儀仗和年齡氣質,俞大鵬猜測那輝陪着的官員,十之八九是大名鼎鼎的新任崇明總督。
那輝沒想到俞大鵬老遠給他喊話,竟說些事蠻讓人有些尷尬,他訕笑着對陳天華說道:
“總督大人請別見怪,俞統領就是這德性,他日常最大的樂事,便是向那軍門要錢修船。”
“嗯…恐怕十之八九是要落空的吧!”陳天華慢吞吞地調侃打趣道。
那輝的臉又遽地一紅,嚅囁道:“那…那倒也不盡然是這樣…”
可話還沒說清楚,他忽地轉身對着正奔着過來的俞大鵬走了過去,“俞統領,修繕艦船的款項還在籌措之中,這次我給你帶了幾位尊貴的客人來,想必他們對水師建設有新的想法,你可以提出自己的建設!”
聽了這話,俞大鵬那原本高漲情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墜落下去,邁出去的大步變成了小碎步,一張黝黑且堆出笑容的臉龐,瞬掛成了條苦瓜,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俞統領,在貴客面前就別擺出這一副嘴臉了吧,你可知道,今天我給你帶來了誰?”那輝儘量裝出很輕鬆的嘴臉說着。
“貴客?難不成是財神爺?”俞大鵬嗤之以鼻。
“哎喲,還真的被人猜中了,他還真是財神爺!”那輝連忙補充道。
說話間,俞大鵬已經慢慢走近,陳天華驚訝地發現,這位副將銜的水師統領,居然是打着一雙赤腳過來的。
褲腿捲到了膝蓋上,兩隻袖子也高高挽起,一張國字臉黝黑髮亮,滿是風吹雨打的痕跡。
要不是陳天華事先閱讀過這位副將的履歷,知道他還不到四十歲,瞅着他那臉上那深深的皺紋,真以爲他已年近花甲。
俞大鵬,字恆啓,廣東南萌人,十五歲在福建水師學堂學習,畢業後在福建水師,廣東水師服役,先後升任艦船幫帶,管帶等職。
甲午戰爭期間,他率廣甲艦北上增援,因整個戰事不利,他難有作爲,戰後被解職回鄉。
幾年之後,朝廷組建長江水師,俞大鵬復職於崇明水師,先後任昌平號管帶,水師副統領,統領等職。
“俞統領一向不修邊幅,長期這樣慣了,總督大人可不要見怪!”
那輝一邊不好意思地向陳天華作出解釋,一邊扭頭責怪起俞大鵬來了,“我說俞統領,你這像什麼樣子?這那還有一位水師副將的體統?竟然還打着一雙赤腳前來,這會讓客人們笑話的。”
俞大鵬很不以爲然,他慢慢悠悠地說道:“那管帶不是水師軍官,自然不知道這在船上,打着赤腳可比穿上官靴牢靠多了,這幾位便是你給我帶來的貴客?奇怪呀那管帶,我在海陵這些年,從來就沒見過啥貴客,能屈尊來這種臭哄哄的地方?”
說着,眼裡多了一份疑惑和期盼。
“這位貴客可是崇明自治區新任總督陳天華陳大人,他對遠洋貿易很感興趣,特來專程考察咱崇明水師。”那輝熱情介紹道。
“什麼什麼?他真的是陳天華陳大人?”俞大鵬一愣,掃了眼前這些人一眼,有點不敢相信地問那輝道:“那管帶,你剛纔說得是誰?”
那輝這下沒好氣地嚷道:“我說俞統領,你眼神不好,難道耳朵也不行了嗎?這位是大名鼎鼎的陳大人,工部侍郎,崇明自治區總督大人,這次陳大人是專程來這裡看你的。”
瞧着面前這位身材高大,着裝隨意,正笑盈盈盯着自己的年輕官員,俞大鵬很難把他跟傳聞中叱吒風雲,衝鋒陷陣的那位少將軍聯繫在一起。
“陳大人的大名如雷貫耳,久仰久仰!卑職俞大鵬有幸見過總督大人!“說着,俞大鵬居然一屈膝,準備行上跪拜大禮。
陳天華瞧得明白,他急速跨上一步,雙手托住俞大鵬道:“俞統領,你我這一身穿着打扮,還計較什麼上下尊卑,不必了,不必了!”
俞大鵬感到一股子暗勁把自己托起,使得自己的雙膝無法着地,逐十分驚愕。